1944年秋,抗日戰爭即將進入尾聲。彼時在膠東牟平、招撫一帶的日軍根據地外,只要一到晚上,就會響起一首首日本歌曲。這是反戰同盟為了削弱日軍戰斗意志而特意制造的“四面楚歌”。
凄涼哀切的旋律,隨著瑟瑟秋風吹進日軍碉堡、軍營,攪得日軍官兵思鄉念親,無意出戰。這一方法,不僅大大提升了我軍的殲敵的效率,也大大加快了抗日戰爭結束的進程。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使用這一方法對付日本人的,竟然也是一個日本人。
他的名字叫小林清,是當時反戰同盟的支部長。
真要說這位支部長的經歷,也稱得上傳奇。他在參加反戰同盟之前,竟是一名侵華士兵,是我軍優待俘虜的政策,給了他新生的機會。
那么,在小林清的軍旅生涯中,到底經歷了些什么呢?
一、參軍被俘后加入八路軍
小林清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出生于大阪的他,在1938年春應征入伍,參加了罪惡的入侵中國的活動。
彼時,小林清還是一個懵懂少年,他根本不懂這次入侵代表著什么,也不知自己即將去往何方。在部隊的帶領下,他迷迷糊糊地來到了山東煙臺,正式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
初到中國的他,在日本帝國主義思想的灌溉下,漸漸開始仇視中國,甚至一度認為日本的這次入侵,是“神圣”的。這一時期,他也與其他日本人一樣,開始為之后可能爆發的戰爭所訓練。
訓練的效果是顯著的,沒過一年,他便成為了一名十分好戰的機槍手,并號稱為寧死也不投降的武道士。此時的小林清,無疑是自信的,是充滿傲氣的,但可惜的是,他遇到了戰略家毛澤東所帶領的八路軍。
1939年秋,小林秋所在部隊第12師團秋山旅團第19獨立兵大隊,在昆崳山下的村莊掃蕩時,遇到了八路軍的埋伏。
這一戰,日軍大敗。小林清把一梭機槍子彈打完了,才放棄機槍朝山溝里撤退。追趕上來的八路軍官兵大聲吆喝:“放下武器,投降不殺?!比欢?,小林清卻根本不聽,仍拼命地往前跑,一直到沒有力氣才被我軍抓住。
就這樣,精疲力盡的小林清成為了八路軍的俘虜。
在八路軍的駐地,五支隊的政治部主任仲曦東親自給他做思想工作,示意八路軍絕對不殺俘虜,讓他先安心休息,好好吃飯??墒?,小林清卻根本不相信仲曦東的話,也不相信所謂的“不殺俘虜”,滿腦子都是如何逃走。
有一次,小林清終于找到了一個絕妙的機會。他趁八路軍戰士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八路軍駐地,消失在了山林之中。然而令其沒想到的是,才一頓飯的功夫,他就被當地的百姓送了回來。
仲曦東
再次回到八路軍駐地,小林清的心理有了些許變化,他開始害怕了,他擔心自己的出逃會惹怒八路軍軍官。事實上,是他想多了。當五支隊的首長再次見到小林清時,并沒有遷怒于他,僅是笑著對他說:“不要再跑了,到處都是我們的人,你是跑不掉的。再說你跑回日本部隊,你的上司能輕松饒了你嗎?”
而且,八路軍首長的忠告,也點醒了小林清,他開始反復思忖:當了八路軍的俘虜,非但沒殺,反而受到優待,若是自己再返回原來部隊,肯定必死無疑了。正是基于這個想法,小林清最終放棄了逃跑,真正地安頓了下來。
后來,小林清被編入了晉東南日軍戰俘的隊伍里,被八路軍護送到了黃河西安的延安。這一路上,行程雖短,但卻輾轉走了好幾個月。他們終于躲開日軍警憲的層層封鎖,沖破道道險關,安全地進入了延安日本工農學校學習。
在延安學習的那段日子里,小林清為天皇效忠的思想徹底被清洗干凈了。而這,也使他真正認識到了中國人民的反侵略戰爭才是真正的“圣戰”。由此,他主動報名參加了八路軍,并于不久后被以日共領袖岡野進為首的在華日本人反戰同盟吸收為盟員。
在延安,小林清學習了兩年。畢業之后,他即被分配到了闊別已久的膠東,并受到了八路軍山東軍區副司令員吳克華的親切接見。也是在這里,小林清開始了他長達多年的反戰宣傳。
二、宣傳遇險,中國姑娘舍命相救
所謂的反戰宣傳,便是如本文開頭所寫的行動一般,是瓦解敵軍戰斗力的重要方式。也是因此,日本人對于做這種事情的人,是十分厭惡的,是殺之而后快的。
小林清父子
如此一來,小林清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甚至有一次,小林清就差點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那是在1944年中秋節后不久,小林清與反戰同盟盟員在任務歸來,返回駐地的路途之中。
那天,長途跋涉的反戰同盟一行人在小林清的帶領下,來到了趙家村休息。村長在得知來人的身份之后,便把大伙熱情地接回了家中。不過,因為人數太多,村長家中住不下,所以大家便被分配到了其他村民的家中居住。
小林清第一次來到趙玉芳家,是村長領著來的。
那天晚上,小林清跟著村長來到了村邊的三間北房外。一陣敲門聲后,一位20多歲的姑娘把門掀開了一條縫,她聽了村長的低聲述說,便一步跨出門來,推大家入門、關門,甚為大方利落。而這位姑娘,便是趙家村的婦救會會長趙玉芳。
屋內,趙玉芳的父母熱情地招待著遠道而來的客人。他們把熱騰騰的茶水和煮好的雞蛋、溫熱的煎餅拿到了小林清面前??墒?,小林清這個“外國八路”卻客氣了起來,他尋思道:戰火殃及百姓,這些東西肯定是鄉親們家中僅有的一點食品呀,我怎么能麻煩他們呢?
所以,無論趙家人如何勸說,小林清就是不肯吃村民的一點東西,僅是啃了幾口自己隨身攜帶的干糧后便席地而睡了。
時至半夜,忽然,一陣尖利的戰馬嘶鳴聲把酣睡中的小林清驚醒了。他一骨碌坐了起來,借著泛白的月光,順手把藏在枕頭下面的手槍掖到內衣口袋后,輕輕走出了屋子。
在黑漆漆的大門口,趙姑娘已經在這里了。她似乎一夜未睡,佇立在這里為小林清警戒放哨??吹竭@里,小林清心頭一熱,當他正準備上前感謝時,戰馬的嘶鳴聲又一次傳入耳畔,似乎越來越近了。
此刻,趙姑娘一把扯住了小林清,以命令地語氣低沉有力地喊道:“敵人馬隊過來了,趕快回屋躲一躲,千萬不能出去!”
與此同時,趙大爺也聞聲趕來了。還未等他來到身前,小林清便聽到了他著急的話語:“快躲起來,快躲起來”。緊接著,趙大爺指著棚內一口反扣著的腌菜缸,示意小林清立即鉆進去躲藏。
“爹,這不行,萬一鬼子來搜查,一查崗不久束手就擒了嗎?”說完,趙姑娘一把拉住小林清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這時,敵人已沖進村子。一時間,敲門聲、抓雞鴨的撲騰聲、鄉親們的哭叫聲頓時響徹了整個村莊。聽到這里,趙姑娘二話沒說,幾把就脫下了小林清的軍裝。然后,她用軍大衣把槍支裹著埋進了草堆之中。緊接著,趙姑娘一把拉住小林清跳上床,說道:“一切聽我的,你不要說話,實在逼急了,我就說你是我丈夫,生病了。”
趙姑娘急中生智的安排,使得小林清只得順其指使,乖乖地躺在了被窩里。
不一會兒,趙姑娘家的木門便被敵人用槍托敲開了,只見闖進來兩個兇神惡煞的偽軍。趙姑娘眼尖心靈,她一只胳膊壓住了小林清的肩頭,示意他不可魯莽行事,另一只手則慢慢地系著衣衫的紐扣,裝作很不情愿起床的樣子。
“炕上躺著的是誰,怎么還不起來?”一個偽軍端著刺刀逼問道。
“他是我男人,病了,折騰了一晚才剛剛睡著。”
“什么病,我看就像八路偽裝的!”說著,一個偽軍就要過來掀被子。然而還沒等他走來,趙姑娘便主動掀開了蓋在小林清身上的被子,一下子就露出了小林清凈光的上身。緊接著,趙姑娘憤怒地呼喊了起來:“八路,八路,你們沒種抓不到八路,就會拿我們這些老百姓出氣!”
這一嗓子下來,兩個偽軍頓時就被唬住了,站在那里,鬧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端著槍在屋子里兜兜轉轉,企圖找些值錢的東西。
恰在此時,趙大爺貓著腰進來了。他一手提著雞,一手拿著鴨,全部塞到了偽軍手中,并說道:“這真是我女婿,他病了好幾天了,昏迷不醒的,要真是八路咋敢躺在我女兒的炕上呢?”
兩個偽軍接過雞鴨還有一些錢,哪還顧得上別的事了,他倆罵了幾聲,搖搖晃晃地便出門去了。
直到村子里哨聲響起,敵人集合部隊離開后,趙姑娘才讓自己的“病女婿”穿衣下床。小林清僥幸躲過一劫,十分感激趙姑娘一家人舍身相救的恩情,他站在地上深深地向趙家父女鞠了一躬。
此時,村長也趕了過來,報告了其他盟員在各家村民掩護下均安然無事的消息。小林清馬上集合大家,再次感謝了趙家村的父老鄉親們,他拉著趙姑娘的手,用生硬的中國話連連說道:“謝謝!謝謝!”
對此,趙姑娘則爽朗地笑著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有啥值得謝謝的。對付日偽軍,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騙嘛!”
話雖如此,但趙姑娘心中卻也曾擔心無比。假如這次真的被識破了,那么遭殃的,必將是整個趙家村。
這次脫險之后,小林清一行人順利地回到了西海軍分區。此后,他一直戰斗到了中國人民的徹底解放,才回到日本。
當1985年,遠在日本的他再次回憶起這段崢嶸歲月時,他曾這么寫道:
偉大的民族,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女子在敵人面前表現得那么鎮定自若,有膽有識,表現了多么大的革命勇氣和獻身精神??!
我雖然在中國生活了好幾年,但是對于勤勞、勇敢、善良的中國人民了解的是何等的少啊!
偉大的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又一次救了我,又一次用國際主義無私無畏的崇高精神教育了我。這樣的黨和人民當然無敵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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