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郝煢

“三八檔”上映的電影不少，最應景的兩部新片，一東一西，分別是《想飛的女孩》和《還有明天》，兩部都是女性敘事，也都是電影節“出身”。后者豆瓣評分已經上升到9.4，前者豆瓣開分僅5.4。《嘉年華》導演文晏的新作《想飛的女孩》，作為一部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入圍作品，呈現出這樣的成色，多少有些令人費解。

《想飛的女孩》海報

《想飛的女孩》以一對表姐妹的成長軌跡為棱鏡，企圖折射出當代女性在自由與規訓間的撕裂式生存。文晏導演顯然對于女性命運的挖掘有著更大的野心，從單一的事件到更完整的家庭系統，《想飛的女孩》試圖剖開女性覺醒過程中更多的隱秘傷口。但不得而知是更商業化的考量還是其他什么樣的原因，影片呈現的結果是極為別扭和割裂的，元電影和喜劇、犯罪元素的加入，并未使得敘事變得更豐富靈動，反而讓電影變成一個四不像的縫合怪，讓人既無法與女主命運共情，也沒能獲得觀影的娛樂體驗。

許多人將電影的看點放在演員的表演上，文淇一如既往地穩，這一次飾演比自己實際年齡要大不少的方笛，成功駕馭了人物的復雜性。劉浩存此次的角色應該是她從影以來最具復雜性的，復雜到對她有些超綱了。對于這個充滿破碎感的角色，劉浩存的美貌的確帶來一些幫助，我見猶憐，鼻子一皺，精準落淚，悲情得很標準。但在演繹痛苦和恐懼狀態時，她的表情管理還是停留在了表面化的情緒直給，缺乏層次，顯得乏味。

文淇飾演的姐姐方笛擁有看似幸福的家庭，母親創業開廠，自己成績優異，是家里的乖乖女。劉浩存飾演的表妹田恬則要艱難許多，父親是個有犯罪前科的癮君子。當年田父為了保護自己的姐姐——方笛母親而失手傷人，于是方笛母親主動承擔起照顧弟弟家的責任，并一生將責任和愧疚攬在自己身上。被“吸血”的命運代際傳遞到方笛身上，即便長大的她遠走她鄉，依然無法逃過為家庭還債的命運。從田恬的視角里，方笛擁有讓她艷羨不已的人生。自己從小面對父親無止盡的打罵和寄人籬下的委屈，田恬在青春期里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一切可以依賴的寄托，于是未成年少女早早成了未婚媽媽，只為了擁有一樣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

《想飛的女孩》劇照，劉浩存和文淇

套用古早網絡流行梗，這兩位女主都堪稱“折翼天使”，成長歷程也是青春疼痛文學集大成之路。但所有這些人物的背景在影片中不斷以閃回和倒敘的形式出現，觀眾并不能夠自行流暢地組織起人物的顛沛。主線進行時的故事是以本來已經決裂的兩姐妹因為妹妹誤殺毒販前來投靠姐姐而再度交織。

這條線索十分“抓馬”，前半段尋親還好，巧合之下人物命運交錯，也通過對照讓觀眾看到離開的和留在原地對照的女性命運樣本。姐姐方笛的職業是武打替身，其生存處境實錄，在意象上契合了導演“想飛”的表達，實現了某種文本具象化的功能，也算給平實暗淡的生活硬加入了一些“動作元素”。一遍遍地試戲和受虐，大概承載了部分創作者對行業的諷刺表達，雖然不算高明，但也不至于太突兀。

《想飛的女孩》劇照

但追殺田恬的毒販三人組的出現，就純純是走錯片場的存在，直接導致劇情最后的全面崩壞。有影評人在今年柏林看片后將電影概括為“七月與安生大戰笨賊一籮筐”，當時很難想象這個驢唇不對馬嘴的組合，直到國內上映看過片子之后，只能說前方看片先鋒誠不欺我也。

這本是一個關于女性苦難的成長故事，但帶有喜劇色彩的處理，和充滿荒誕感的毒販劇情表演與整部電影的氣質格格不入，整體苦難敘事的框架下，觀眾本來就完全笑不出來，毒販們追殺綁架的情節虛假懸浮，不僅降低了整個故事的可信度，更消解了故事本身的嚴肅性和現實感。以犯罪這條線來說，就算作為一個珍愛生命遠離毒品的禁毒宣傳片，它都不合格。

對于片中“想飛”的點題表達，導演也是生怕觀眾看不懂。從田恬的烏鴉紋身，到方笛在影視城每天吊威亞的生活，從臺詞里一遍遍明說，到結尾超現實主義的飛行……

與“想飛”相對應的意象是捆綁，兩個女孩，包括母親的人生都被各種人事物所綁架。田恬的被捆綁是具象的，從一開始被囚禁的小屋，到之后被綁架追捕；而方笛一家的束縛則是更不可見地被原生家庭、社會觀念甚至自己的道德觀念所綁架。不斷升起又放下的威亞，看似是幫助主角離地的輔助，實則又成為壓迫和剝削人物的工具。無論是留在原地逆來順受，還是逃離后拼命掙扎，女性“想飛”的翅膀都難以展開。

《想飛的女孩》劇照

當這些年女性敘事越來越成為主流，觀眾已經看到如此多身陷種種困境的女性用自己的方式完成自己的覺醒和出走，《想飛的女孩》還停留在通過狗血堆砌各種不幸的戲劇性元素和象征符號去完成它的吶喊與反抗。即便看得到導演想要表達的良苦用心，也實在很難認同這樣的敘事策略，畢竟，從結果上看，電影呈現的畫面、表演、視聽都不差，但所有的努力又顯得如此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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