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仿生人會不會夢見電子羊不重要，但AI蔡明會不會嘲笑機器人潘長江的身高，這是個嚴肅的問題。

從郭達購買的女機器人到虛擬主播菜菜子，蔡明輕松趕上三十多年的科技巨變，不愧是女明星的終版模型。而這其中的形象演化，也反映了人類需求與技術現實的矛盾——人們想讓機器人代替干自己不想干的事，比如上養老的、下生小的。結果AI卻成了老板眼中不吃草還嗷嗷跑的牛馬，準備對你取而代之。

不堪大用不妨礙它制造幻境，夢里既有赤裸的愿景，也有陰暗的心思。打開抖音搜AI生孩子，你會看到男人捧著大肚子慘叫，還被女人嫌棄：“生孩子是每個男人的義務！”六十歲老大爺則與機器人女友恩愛非凡，通過先進技術讓對方為自己孕育新生命。這下，去老年相親綜藝的尷尬也免了，機器人老伴兒還不會惦記退休金。

與此同時，唱著“土雞土雞蛋”的AI萌寵也變成了寓言故事里的反派。一只大橘經常給別的小動物打電話，來了就請它們喝酒，再烹飪成啤酒鴨、大盤雞、燉牛肉。AI小動物干起壞事來果然不用承擔法律責任，網友想網暴它連抖音號都找不著。

在傳說中的AI掃蕩真人影視圈之前，技術先狠狠展示了人類的陰暗面。生育權轉移、萌寵黑道寓言、暗黑聊齋、地府文旅，很黃很暴力，很邪很獵奇。

起碼現在，我們可以從主流大眾接受的角度宣稱AI視頻尚不適合傳播真善美（不包括分不清真假的淳樸中老年用戶）。再帥氣的AI總裁，硬糖君也只想找他的開關是在后腦勺還是腳底板。更不用說AI體育生那過度膨大的肌肉，油膩到讓人想給他放放氣。

真情實感的共鳴與共情，由目前還偽人感十足的AI來傳達實在古怪。但另一方面，披上技術的外衣，卻可以讓人獲得一種“道德免責”感，可以毫無顧忌地宣泄恐懼與惡意、收獲新鮮與刺激。

男人生子，權力與情欲

當研究者還在信誓旦旦說“我們已經可以讓兩個男人生孩子”時，AI已經不講武德大生特生。誰能想到AI視頻內容的早期熱點之一就是生娃，果真是現實里的缺啥補啥。

在《人魚之境》里，由于海洋環境破壞導致人魚族失去了繁衍能力，人魚公主不得不誘騙漁村男子生孩子。以美色誘惑，輔以權力壓迫。挺著大肚子的漁村直男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跟被拐到深山里給老光棍兒生娃的婦女有什么不一樣。表面是唯美的人魚之戀，實際卻是男性的“性轉恐怖片”。

在這類內容里，女性面臨的生育焦慮被完完全全轉移到了男性身上。長久不孕，會被其他人魚蛐蛐“她怎么騙回來一個不會下蛋的雞”；生產困難，還會被喂特制藥物“催產丹”；在《北海女王》里，女王給帥哥喂催生藥的時候，讓人頭皮發麻的程度不亞于潘金蓮那句“大郎，該吃藥了。”其最惟妙惟肖的地方，就是男人捧著大肚子叫“我不行了，我要生了”。因恐后庭污穢，群眾都認定必是剖腹產。

生殖痛苦的轉移，表面上是一種技術賦權，實際則是簡單的孽力反彈。當不斷有人告訴女性生孩子治百病，大可以拿出如此聲情并茂的AI視頻回擊：“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因為男人從未生過孩子，所以這種恐懼幾乎是刻在基因里的。

就連《西游記》里掃地恐傷螻蟻命的唐僧，在聽說自己懷孕后也立刻動了殺生之念。“敢煩太師指個醫家，叫我大徒弟買一帖藥來，打一打！”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是個和尚，只記得自己是個男人。連人參果都假惺惺不敢吃，說起打胎倒是個行家里手。吳承恩還是太先進了，在明朝就捕捉到了幾百年后的AI熱點。

過去有些地方舊俗是“產翁制”孑遺，懷孕生子的明明是女性，但她們需要在分娩后伺候丈夫坐月子。沒錯，既然有的男人喜歡坐月子，不如就在AI里生完好好坐。女網友對此非常支持，“真喜歡看男人生孩子”、“我們女人不受生產之苦了”、“換個丑的人魚不然便宜這男的了”。

值得注意的是，十個AI男人生子視頻有八個都跟美人魚有關。這固然有創作者的獵奇目的，也不排除受到了西方塞壬、中國鮫人、日本八百比丘尼等傳說影響。用人魚的神秘融合生育的恐懼，準保男人嚇出一身冷汗。

動物兇猛，下沉的寓言

AI萌寵本來走得是老年賽道，不少分不清AI的父母讓子女頭疼不已。“你看人家小貓都會做飯，你呢！”嗐，阿姨你是沒看見中間那小貓爪子都翹成蘭花指了。灶臺那么大的火，怎么沒給它燎成無毛貓！

“歲月匆匆像一陣風，多少無奈藏在心中”，當聽到這個BGM時，我已經在津津有味地觀看寵物做飯了。早期萌寵是真做飯，不僅廚藝高超，還非常體貼主人，會給生病的爺爺奶奶摘草藥侍疾。現實世界里小貓小狗不會做飯，不少爸媽已經覺得子女弗如。如今下得廚房上得龍床，那還不得把我們這群太子給廢了。

幸好，暴戾動物及時補位，打破了AI萌寵人畜無害的刻板印象，填補了作惡賽道。有只邪惡橘貓，騙過路的鴨子喝茶，藥倒后就紅燒。橘貓還打電話給雞哥，邀請人去他家洗澡，轉頭拔毛把人給烤了。豬哥好心請橘貓喝啤酒，橘貓卻把豬哥做成了紅燒肉。

觀眾熟悉套路后，直言大橘一笑生死難料。當緬北大橘把朋友都吃光后，終于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被金毛警察逮捕入獄。入獄后，大橘仍不安分，憑借高超的廚藝入職“監獄廚房”，靜待花開被龍王干爹拯救。后面劇情更加放飛，一會兒在非洲開坦克炸鯊魚，一會兒用導彈復仇。就連國民寵物熊貓也被大橘帶壞，雙貓持槍搶劫銀行。

邪惡胖橘為何屢屢得逞，是小動物太善良，還是貓性太墮落？請收看大型普法欄目《今日說貓》。盡管劇情低幼場景混亂，還是有不少觀眾從中品出了人生、讀出了職場、悟出了處世之道。有大哥真情實感嘆道：“太現實，像我們生活中的太多人，當面握手，背后藏刀。”

而看了那么多大橘被捕畫面，硬糖君倒覺得AI視頻生成尚有待進一步本土化。很多場景明顯是FBI抓捕洋犯人的照片改的，應該弄個中式衙門：兩邊站一排黃鼠狼當衙役，中間坐一個長得像金超群的土撥鼠。大橘還可以仰仗姓趙的皇親：“我乃天子親信！”土撥鼠大叫：“啊！請蒼天辨忠奸。”木牌子一丟，直接把大橘用虎頭鍘給咔嚓啰！

與AI男人生子聚焦兩性不同，暴戾動物的內容更市井也更下沉，硬糖君愿稱之為《AI伊索寓言》。胖橘被野豬揍了，搖獅子來復仇，這就是男人最喜歡吹噓的“我大哥”；胖橘發現老婆綠了自己，找熊貓哭訴，熊貓大哥把奸夫哈士奇賣到狗肉館。這是傳統命題三俠五義，朋友妻不可欺；黃牛找高薪工作，黑中介橘貓詐騙它，最后老虎料理。可見巨大的誘惑背后，往往就是陷阱。

類似幾歲孩子愛看的繪本故事，AI暴戾動物就是成年人的童話。道理淺顯誰不懂，但AI演出來就有個新鮮勁兒。

賽博三界，壞人壞貓壞鬼

抖音系AI工具即夢發起過一個“AI短片挑戰賽”，亮眼作品大多來自對傳統故事是開腦洞改編。與傳統神仙故事的教化意義相悖，AI呈現的中式志怪皆系暗黑聊齋。

傳統故事里田螺姑娘溫柔賢惠，AI創組者把她改成了心機女“福壽螺姑娘”。福壽螺姑娘不止干掉了給牛郎出主意的黃牛，還反客為主讓牛郎誘騙更多男青年成為福壽螺寶寶的孵化器——AI里到底藏著多少生育恐懼！

而且這已經不是騙男人生孩子了，而是《異形》那樣使人反胃的寄生。有個情節，硬糖君堅信不是AI自己琢磨出來的。牛郎吃福壽螺姑娘做的菜問：“好吃是好吃，怎么有點黏啊？”那些粘液其實是福壽螺分泌的，姑娘騙他：“我勾了芡。”勾芡，這是AI能整出來的惡趣味嗎？

還有一個作品叫《蓮花娘子》。話說某夜僧人們在念佛，中年僧人看塑像蓮花娘子美麗動人，糊涂說了句輕佻話。“世間若真有這樣的女子，愿出家還俗共結姻緣。”是夜，果有女子持蓮花敲門，中年僧人支走旁人與之歡好。

不久，年輕僧人聽到慘叫，推門發現根本沒有美女而是一個燃燒烈焰的惡魔吞噬活人。第二天，其他僧人問消失的中年僧人去哪兒了，年輕僧人只好說對方圓寂了。可巧這時，又有人夸蓮花娘子好看想娶，塑像的嘴角流出一股股血液，詭異至極。

AI視頻冰冷奇譎的畫風，配李碧華那種短篇小說簡直仙品。不少網友感慨，AI這股子死味兒做恐怖片正好。AI演真人劇可能口型表情還頗不自然，但弄那些鬼里妖氣的玩意兒適配度超高。尤其畫風的延遲感神似八十年代黏土動畫，像極了小時候買的超級薄脆的塑料悟空面具。看著看著，那種廉價的塑料味就撲面而來，窒息且刺鼻。

如果說熟齡群體的AI內容市場是男人生娃、動物兇猛，那么年輕人的心頭好可能就是暗黑聊齋與賽博仙境。AI生成的夢核類視頻，畫面怪誕不經，被網友調侃為“地府文旅宣傳片”。過去《盜夢空間》那驚人的分鏡不再震撼，AI的無邏輯大法經常帶來出乎意料的震撼。

都說是AI做的，哪天混進去一個真的咱也分不出來。暢想如電影《詭才之道》般的地府新聞播報：在第三屆奈何橋文旅節開幕發言時，閻王表示要以“互聯網+地府”的模式大力宣揚傳統文化，改善地府在陽間的負面形象，加強新遷入居民的生活保障……

起初這些陰間內容本是嚇人的，后面卻變成普通人悼念亡故親人的賽博法會。賬號“地府文旅”過年期間發布的視頻下，本以為會是抽象惡搞的評論區，竟有不少思念家人的孩子。“姥姥在地府過的第一個春節”、“爸爸媽媽你們在那邊吃年飯了沒，今年又是我一個人過”、“地府電視不要放保健品廣告，我姥爺總上當”……

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在AI制造的太虛幻境，作何感想全部存乎一心。不說了，硬糖君要去看男人生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