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產業的特點是比較偏B端或者偏“硬”，科技創新應以應用為主。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閆俊文

編輯｜張曉迪

頭圖來源｜受訪者

2025年春節后，DeepSeek橫空出世，讓“杭州六小龍”出圈，臨近的江蘇省會南京也成了關注焦點。

一些媒體發出了“南京為什么沒有出現 ‘六小龍’”的疑問。事實上，南京和杭州一直互為瑜亮，兩者之間的發展差距并不大。2024年，杭州GDP為2.186萬億元，位于全國城市排名第8位，南京GDP則為1.85萬億元，排名第十。

2025年兩會期間，圍繞杭州與DeepSeek、長三角一體化等問題，《中國企業家》專訪了全國人大代表、長三角國家技術創新中心主任劉慶。

劉慶告訴《中國企業家》，“大家沒有必要妄自菲薄，也沒必要一窩蜂地去學誰。”

作為一名常年活躍在“產學研”一線的專家，劉慶說，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融合的一個關鍵在于人才，但中國的頂尖人才都涌向了高校，根據自然指數（Nature Index）全球高校排名，全世界前10名的高校，中國占9席，前50名里，差不多一半是中國的高校，其中不乏眾多重點工科大學。

“這一方面反映了高校的學術水平確實提升了，在全球學術界有話語權、競爭力了，但是另一方面也說明我們的大學，即使是工科大學也都在過于追求頂級期刊的發表，我們離科學的最前沿越來越近，離工程實踐的距離可能就越遠。”劉慶說。此種導向之下，擁有博士學位的高端研究人才90%以上都涌向了高校，只有不到10%進入了企業。但在美國，這個比例大致是一半對一半。

劉慶說，“卡脖子”問題的解決不能單靠高校，企業才是主力，這得給企業提供人才，但擁有博士學位的高端人才卻絕大多數都去了高校。

以下為采訪內容實錄（有刪減）：

南京不必跟風

《中國企業家》：杭州和DeepSeek火了之后，南京是不是有點著急了？

劉慶：我沒有覺得應該著急。2023年，江蘇的定位是“打造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產業科技創新中心”。所以江蘇要立足已有產業，科技創新應以應用為主。2024年，中央又提出要“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所以，各地一定要因地制宜，發揮所長，每個城市有自己的文化，首先還是要把自己的創新文化搞好。

南京有南京的文化，杭州有杭州的文化，合肥有合肥的文化，每個地方政府都要順應當地的文化，當然，文化跟地方政府的營造也有關系。大家要相互學習和借鑒，但沒有必要妄自菲薄，也沒必要一窩蜂地去學誰。

《中國企業家》：江蘇要“因地制宜”，具體指哪些方面？

劉慶：每個城市有自己的風格，因地制宜的意思就是要根據城市的稟賦，包括科研條件、人才條件以及原來的產業基礎來做事。

江蘇基本沒有整車產業，但是全國的高端汽車零部件產業在江蘇的蘇州、無錫和常州等，航空航天的關鍵零部件材料也基本都在江蘇。江蘇產業的特點比較偏B端或者偏“硬”，所以，我覺得江蘇也沒有必要妄自菲薄。

來源：視覺中國

南京大學的人工智能研究一直處在比較前沿的位置，沒準哪天有哪個學生出來創業，可能現在他正在憋大招呢，只是外界不知道。

《中國企業家》：長三角的整體創新活力很強，為什么DeepSeek誕生在杭州？

劉慶：從環境來說，近幾年，杭州市政府營造了數字經濟發展的生態氛圍，吸引了很多人才。DeepSeek出現在杭州，我覺得也不意外，因為杭州本身有數字經濟，有互聯網，有阿里巴巴，這些產業有很多溢出，包括人才、資本等方方面面。

從DeepSeek本身來說，第一，公司有資源，幻方量化是國內少數擁有數萬張英偉達GPU的機構，這是物理資源，沒有不行。

第二，幻方量化從事私募投資，至少在某一個階段，DeepSeek團隊不用琢磨錢，能專注做事情，而不是為了完成什么項目去申請錢。

第三，DeepSeek內部有一個很好的招聘機制吸引人才，我看過報道，說是梁文鋒去招聘就說，“GPU管夠”，這對熱愛和想要執著地干一件事兒的人，有巨大的吸引力。

推動長三角科創一體化

《中國企業家》：長三角城市一體化程度很高，怎么理解各城市之間的產業分工？

劉慶：長三角的一體化由來已久，整個產業的發展是相互依存的。“星期天”工程師和民營企業家結合，成就了蘇南模式的鄉鎮經濟；跨國公司把總部和研發建在上海，把生產線建到周邊，成就了我們今天的世界工廠。

如果昆山旁邊沒有上海，可能也發展不起來，而上海的發展也得益于長三角巨大的產業基地。城市之間相互依存，發揮所長，共同發展。

長三角國家技術創新中心的任務就是推動長三角科創一體化，讓各種要素，特別是創新要素按市場規律暢通流動，提供高水平科技供給，支撐高質量發展，一體化地推動科技創新與產業創新的深度融合。

強化企業創新主體地位

《中國企業家》：如何強化企業的創新主體地位？

劉慶：第一，企業是創新需求的主導者，創新不能是科學論文導向，而是應由企業主導干什么，怎么干，特別是在工科類學科領域。第二，企業是資金投入的主體。第三，企業是創新成果應用的主體。

政府工作報告中也講了“從制度上保障企業參與國家科技創新決策、承擔重大科技項目”。我看了這句話，感到非常激動。

我認為企業能自己干的事兒，不要找政府，企業自己干不了的事兒可以找政府提供支持。

《中國企業家》：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的融合，怎么去做？

劉慶：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的融合，實際上是一個雙向奔赴的問題。第一，要解決科技成果的供給問題，供給既包括人才供給，也包括一些具體成果和技術的供給。

第二是產業創新，產業創新要有需求。企業只要有了好技術，只要有人才，有好的硬件技術，是有能力轉變成生產力，和商業化的產品應用，以及科技優勢和經濟優勢。這也是中國過去這么多年，特別是江浙的企業家的創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