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梅
一陣電話鈴聲驚醒了我:“丫頭,過幾天我要回酒巷子瀟灑幾天,你請我喝豆豆酒哈,等我電話,不見不散。”不待我來聲問候,電話就已經掛了。唉,我的那個酒叔喲,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曾經,酒巷子的衛生是我工作的包片范圍。我每次走進酒巷子,看到一地的果殼紙屑、鼻涕口痰就惡心想吐,找到酒老板,提醒門店要注意門前“三包”時,老兩口總是愁眉苦臉地解釋:“我們給喝酒的人打了招呼的,他們要亂扔亂吐瓜子花生殼,我們沒有辦法啊。我們是小本生意人,話說多了得罪人,他們不照顧我們的生意,我們老兩口又怎么生活?”
我的辦法就是急忙抽調保潔員臨時突擊,匆匆趕來的保潔員一看是酒巷子,立即嘟囔:剛清掃不到十分鐘。
酒桌上的酒叔,一邊嗑著瓜子花生下著酒,一邊還搖頭晃腦地哼著:“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直接走近招呼他:“酒叔,在家喝不好嗎?未必這里比家里干凈?”
“當然沒有我家干凈,可是瓜子花生下酒的豆豆酒,必須在酒巷子喝,人多,熱鬧。衛生差這個事不能怪老板,也不能怪保潔員,他們確實每天都要掃幾遍,主要是‘老酒罐’不自覺,亂丟瓜子花生殼。”
第二天,我來到酒叔家,故作神秘地告訴他:“叔,附近樓院的美女婆婆、孃孃說您老人家在這一片吃得開,打得走,您老開口勸導不亂丟果殼紙屑的話,您那些一起喝豆豆酒的兄弟一定會聽招呼。”
酒叔撲哧一笑,雙手一攤:“我咋個得行哦,我又不是當官的,哪個聽我的喲?你想個法子嘛,看到你叫我叔的份上,我給你幫忙打雜。”
當天下午,我就帶著新垃圾桶到酒叔家,讓他拿到酒巷子擱酒桌子下,再勸導酒客們把瓜子花生殼丟垃圾桶,并承諾每天請他喝二兩酒。
酒叔嫌二兩酒少,還與我討價還價起來:“二兩,少了點喲。兄弟們都是稱我‘斤八兩’哦。”
“天天八兩,我請不起喲。我上有老下有小,負擔重喲。酒叔,我掏自己腰包請客,您老人家還是體諒下我吧。再說,喝多了,對身體也不好。您曉得噻,張家那個大伯是怎么走的?小王又啷個摔得頭破血流的?另外,您老人家一定要誠實守信,不能藏著偷著喝,要是被我知道有這小動作,您老就不要在酒巷子混了。在這一片,我的影響力也是不小的哈。”
“呵呵,說那些,我這個人一旦與人有約,絕對誠實守信。好吧,聽你的,減量養生,一天就二兩,上午一杯,下午一杯。說好的喲,酒錢,你給。”
開始幾天,我躲著看酒叔,勸導酒客亂吐亂扔無果時,他會弓著身子親自去打掃。
酒巷子自從有了酒叔的勸導,面貌煥然一新。婆婆孃孃們的腳步,在酒巷子多了停留。酒桌上,多了她們遞來的瓜子花生,甚至還有涼拌豬頭。
兩個月后的一天,我也帶著些瓜子花生來到酒巷子,遠遠就聽到酒叔龍門陣擺得風生水起:“我們這個地方雖然不大,可街道巷子到處都干凈整潔,我真的是舍不得走啊!你們不曉得,我兒子孝順得很,每天都要打電話問候我幾次。孫女每天晚上叫我一聲爺爺,我就安穩一覺到天亮,兒媳為了給我買件合身的羽絨服,幾進幾出商場,可惜我老伴死得早,無福享受兒子一家的孝心啊!”
“兒子都這么好,您應該去。”“再說,您房子都賣了,不去跟兒子住,你又住哪兒呢?”
“以后肯定是要去跟著兒子的,可我老伴安葬在這里,我真不忍心丟她而去,要是兒子能為我在他媽公墓旁找個安放我的位置就好了……”
我將瓜子花生分與眾人下酒,提醒他們果殼紙屑入桶,大爺大叔們笑著說:“斤八兩大哥發了話的,要撐起酒巷子的面子。”
我退出他們的熱鬧,悄悄將酒叔的想法打電話告知酒叔的兒子。電話那頭立即傳來:“謝謝姐,我知道怎么做了。”
當父子倆喜笑顏開地出現在我跟前時,我知道酒叔離開酒巷子的日子不遠了。
酒叔懇請我多打印些兒子家的住址、電話單子,他要分發給酒巷子的兄弟們,恭候他們隨時去玩。
離開的那天中午,我、酒叔一家,又來到酒巷子,酒叔將一大包瓜子花生放在桌上,熱情地與幾桌人打招呼,兒子則分發著他家的住址條。
酒館老板急忙拎了壺酒出來,叫酒叔帶到大城市喝。我啰唆道:“醉酒傷身,少喝為好。”
酒叔說:“曉得,曉得,我服了你了,兩個月時間硬是把我幾十年的老酒癮都戒掉了。”
酒叔將地址條留與我時,似乎想起一件事,猛然叫兒子過來:“娃兒,還是把兩個月的酒錢付給你姐姐喲。”
我和他兒子相視一笑,兒子就說:“這點酒錢,姐姐付得起。”
我附和道:“叔,賞個面子,說好的,我請,我請。”
那日,在長途汽車站,我歡迎酒叔重返酒巷子,眾人圍坐豆豆下酒,愜意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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