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舒蘭的崛起與煤礦關系最大,而我卻覺得大部分由近代發展而來的東北城鎮,都與交通撇不開關系,舒蘭亦然。
一、
舒蘭火車站中的“舒蘭”一詞來自滿語,系“舒勒赫”的音轉。關于這個詞匯的含義,不同的地方史料有著不同的記載,如《吉林市地名詞典》中,就記載含義為“梨”。另外,對這個詞匯的解釋還有“果汁”和“果實”等幾種說法。在清代,舒蘭地區屬于打牲烏拉總管衙門下轄的封禁貢山,包括野果在內的林中豐饒物產都與“皇貢事宜”關系莫大,“舒勒赫”或許就是那貢品之一。
在清代,向皇室提供貢品的并非只限于打牲烏拉總管衙門,在遙遠的松花江下游區域,甚至黑龍江將軍轄區,貢品集散運輸時會選擇官道,也即驛路。舒蘭正是以吉林城北驛路上一個驛站之名出現于世,在那個官道尚未成網的年代,更北區域通往京城,這里乃是無法繞開的節點,當然這個驛站并不在現在的舒蘭市城區。
《舒蘭縣志》記載:“1727年,因金珠驛站與法特哈驛站間距較遠,所以在位于舒蘭境內舒蘭河的東岸又增設了舒蘭河驛站(溪河鎮舒蘭站村)”在《吉林外紀》所附《吉林烏拉輿略圖》中,舒蘭河驛站被標注為“舒蘭站”。
到了晚清時,吉林地方政府鑒于此驛站“山道崎嶇,荒原問錯,周圍四、五百里皆無官治”,遂決定在這一帶設縣治理。清宣統元年吉林府在舒蘭站成立了“設治局”,第二年,經清廷批準,正式設縣,縣治初因交通、經濟等因素考量,擬設于條件較好的舒蘭站,縣名便以此驛站而命名為舒蘭縣。由此可見,“舒蘭”這一地域名稱固然有滿語淵源,但究其根本,實與當時的交通條件關聯更為密切。
二、
在舒蘭設縣之際,近代歷史發展的洪流已在交通領域,將舊時的驛路邊緣化,火車逐漸成為推動地域發展的重要動力。早在民國初期,孫中山的“建國方略”中就規劃了許多穿越舒蘭境內的線路,但這里真正出現鐵軌機車,則是在九一八事變之后。
為了掠奪舒蘭境內豐富的資源和物產,早在1929年時,日寇殖民東北的先鋒滿鐵會社就私自在舒蘭境內進行踏查,為修建鐵路搜集材料。九一八事變后,日寇為制衡蘇聯控制的中東鐵路,加速在吉林東部、北部推進鐵路建設。1931年,滿鐵與偽吉林省公署達成協議,修建拉法站至濱江站(哈爾濱)之間的拉濱鐵路。
1932年1月,日寇對規劃線路進行了“航空測量”,設計了修建方案,繼而又進行了實地測量。6月27日,拉濱線正式開工。該鐵路由11家日本承包商承包,勞工均為從河北、山東招騙而來。拉濱線施工過程并沒有日寇期待的那么順利,從一開始,這個工程就和測量時一樣,遭到東北抗聯的不斷襲擊,停工時有發生,日軍不得不派出上百人沿線駐防。據《吉林市鐵路運輸志》記載,拉濱線施工過程中,先后遭到抗聯46次襲擊,其中1933年7月在小城附近,有27名日軍被抗聯殲滅。中國抗日軍民的抵抗使得拉濱線直到1933年12月才基本完成了施工。
1934年1月10日,拉濱線全線臨時運營,舒蘭境內正式有了鐵路。舒蘭境內有馬鞍山、上營、小城、群嶺、四家房、水曲柳、平安等車站,逐步形成帶動小區域內經濟發展的中心城鎮,其中尤以四家房對后來舒蘭的發展意義最大。四家房得名于民國初年在此居住的朱、徐、王、周四戶人家。拉濱線通車后,此處居民逐漸增多,手工業作坊、服務行業也應運而生。
舒蘭境內煤炭資源豐富,棒槌溝(今東富)、莫石(今吉舒)、煤窯(今豐廣)等地早有中國人開采。1936年時,這些煤礦被滿鐵霸占。1939年1月,為開發舒蘭境內的煤炭資源,進而為當時吉林江北的“滿洲人造石油會社”提供原料,滿鐵會社修建了一條“企業私有鐵路”。這條線路從龍潭山站到四家房——四家房成為兩條鐵路相交的節點。
借助鐵路之便,開發四家房也激發了日寇的殖民熱情。在日本滿史會編著的《滿洲開發四十年史》中曾野心昭然地記載:
(拉濱線)經過的新站、小城、四家房、水曲柳、山河屯、五常、拉林等市鎮都已集散農產品和木材而聞名,該線通車后更加促進其發展。特別是四家房站,通車當時不過是一個小荒村,但是后來,移去舒蘭縣公署,實施近代城市計劃,又成為舒蘭煤礦鐵路分岔點,和五常站同為該線中的主要城市……滿洲開拓民遷來不少,因此腹地的經濟發展也是大有希望的。
早在舒蘭設縣之初,鑒于舒蘭驛站地處縣域一隅,經縣內紳商請,縣治所在地改設于朝陽川(今朝陽鄉,俗名搶坡子)。當四家房成為鐵路分岔點后,其交通優勢遠非朝陽川可比,加之大量日本開拓民的涌入周邊,于是在“龍舒私營鐵路”開工后的1940年,偽舒蘭縣公署由朝陽川遷至四家房,此處也自此改稱舒蘭街,四家房站也改稱舒蘭火車站。故而歷史地看,四家房一躍成為舒蘭縣城,與鐵路的修建關系莫大——舒蘭火車站既是見證,也是結果。
三、
新中國成立后,舒蘭站為舒蘭地區的鐵路樞紐,據記載上世紀八十年代,舒蘭站“主要負擔本縣區域客運及煤炭、木材、沙石、粘土等貨運,年客運量133萬人次,貨運量25萬噸。日平均客流量3643人,日均裝車14車,卸車20車。日均接發列車45列左右。沈鐵吉林分局在舒蘭設立了運輸指揮系統——舒蘭車務段。舒蘭工務段,負擔著區域內南至金珠,北至杜家等16個中間站的運輸指揮工作”。
由于時代發展,自上世紀末開始至今,鐵路運輸在社會生活中的影響大不如前。2023年時,途經舒蘭站的客運列車一度被取消,后來雖恢復了至沈陽的客運列車,但已無法與過去相比。新世紀里,公路運輸的影響力日益擴大,在舒蘭市境內有吉林—黑河高速公路、嘉蔭—臨江公路、黑河—大連公路等公路干線,但這些公路似乎并不能從根本上取代鐵路的的地位。
時隔三十年,上周末有機會再次站在了舒蘭火車站門前的廣場上。艷陽下,冷清的火車站,已顯示出在如今這個時代,鐵路似乎已經失去了影響一座城市歷史人文的決定力量。不過,行進在街道上,卻發現這座城市并非失掉了喧闐熱鬧,于是就覺得:那股能讓城市騰飛的力量仍隱匿在這山川地脈之間,只需有心人去思量、去堅守、去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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