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
《風波》發表于1920年9月的《新青年》第8卷第1號上,后收錄于魯迅的《吶喊》文集。小說以1917年張勛復辟為背景,敘述魯鎮以撐船為生的七斤,因在辛亥革命時進城被剪辮,而在此時此地引起的一場風波。
1917年北京城頭的黃龍旗尚未褪色,千里之外的江南水鄉便上演著令人啼笑皆非的辮子鬧劇。魯迅筆下的趙七爺,這個在革命風潮中被迫盤起辮子的鄉紳,聽聞張勛復辟便急不可耐地甩開長辮,將撐船人七斤的剪辮行為視為“大逆不道”。
當復辟鬧劇草草收場,趙七爺的辮子再度盤成發髻,鄉民們繼續用“皇恩大赦”的舊思維解讀時事更迭。這場鬧劇性的風波,恰似一面照妖鏡,映照出剪辮易服的表層革命下,專制基因仍在宗法社會的血脈中暗自蠕動,揭示出當時社會肌理深處根深蒂固的專制基因。
皇權幽靈的變形記與揮之不去的專制基因
科舉制度鍛造的士紳階層,構成封建王朝最精妙的權力裝置。這些通過八股文晉身的“天子門生”,既是儒家倫理的布道者,更是專制統治的毛細血管。當辛亥革命剪斷象征臣服的辮子,卻剪不斷盤踞在鄉紳腦中的精神辮子。趙七爺們將辮子盤成發髻的權宜之計,恰似蟄伏的病毒,一旦風頭轉向便立即激活。
張勛復辟的荒誕劇背后,是舊制度、舊社會的借尸還魂。那些在所謂新社會中占據要職的前清遺老,猶如寄生在新時代的古老幽靈。他們熟練運用“與時俱進”術語包裝專制思想,袁世凱稱帝時“籌安會”的學術包裝,張勛復辟時“萬民請愿”的表演,無不展現專制基因強大的變異性。
鄉紳自治的治理密碼,隱藏著專制的終極秘密???strong>似溫情的宗族制度,實質是以血緣為紐帶的微型專制王國。趙七爺們通過調解糾紛、主持祭祀獲得的權威,本質上是對皇權治理模式的微縮復制。這種基層權力結構,成為專制制度最穩固的承重墻。
軍事強人政治的本質,是暴力邏輯法治社會的降維打擊。袁世凱的北洋系、張作霖的奉系、閻錫山的晉系,這些軍閥集團將槍桿子與權柄直接掛鉤,將國家機器退化為私人武裝的放大版。士兵效忠對象從國家異化為長官,暴露出專制制度最原始的暴力內核。
法律制度的空轉困局,折射出人治傳統的頑固性,當“青天大老爺”的人治幻想仍主導民眾思維,紙面法律終究是空中樓閣。
阿Q式的革命想象,暴露了民眾認知的致命缺陷。底層民眾將革命簡化為“秀才娘子的寧式床”的重新分配,將自由等同于“我要什么就是什么”,這種蒙昧的思想文化意識,為專制復辟提供了最肥沃的土壤。七斤們對辮子去留的惶恐,本質是對權力更迭的本能畏懼。
青天崇拜的心理機制,源自千年灌溉的臣民意識。百姓對“真龍天子”的永恒期待,對“包青天”式清官的無限向往,實質是主動放棄法治和自由的自我矮化。這種心理定式,使得專制統治獲得天然的合法性。
集體無意識中的安全焦慮,孕育出專制的溫床。在動蕩時局中,民眾對秩序的病態渴求往往壓倒對自由的向往。這種“寧做太平犬”的生存哲學,使得任何能帶來表面穩定的強權都容易獲得擁戴,為專制統治提供了永恒的心理市場。
歷史長河中的專制基因,從未真正離場。魯迅筆下風波平息后的魯鎮,七斤重新獲得鄉人尊敬,九斤老太依舊嘮叨“一代不如一代”,這種循環往復的生存圖景,警示我們:剪掉腦后的辮子只需一剪,剪斷心中的辮子需要整個社會的精神涅槃。當法治成為信仰,當權利意識覺醒,那盤旋在歷史天空的專制幽靈,才會真正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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