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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公豹是被毀掉的小鎮做題家

文/林宛央

首發|宛央女子（Apple1990-kun)

01

《哪吒之魔童鬧海》看完了，答應大家的影評終于來了，想必大家基本也都看過了，應該不涉及劇透之類的，所以，可以放心大膽地和大家聊一聊。

《哪吒1》和《哪吒2》表面上看雖然都講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我覺得這兩部的內核是完全不一樣的。 第一部的故事要更簡單，一言以蔽之——描述的是愛改變天性的軌跡。

第二部要更復雜一些，角度更多了，因此不同閱歷的人，看到的是不同的東西。

這一篇我不想講特別宏大的敘事，我知道《哪吒2》里面有這種東西，只是我更關心那些具體的命運。

整部《哪吒2》最觸動我的人，是申公豹和石磯娘娘。在封神世界里，他們都屬于邊緣人物，申公豹看起來已經很成功了，一個妖，混到了可以去爭十二金仙的地步，被整個家族視為人生努力的目標。

申公豹曾經也一定以為自己已經成功。

但是關于申公豹的命運伏筆，其實在第一部就埋好了，他老早就知道自己突圍進主流敘事這件事是失敗的，所以他才和敖光合作，也才會對敖丙說：“人們心中的成見，就像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無法撼動。”

申公豹有這樣一種認知，是因為他曾經是一個比敖丙和哪吒更不信命的人，于是他拼盡全力聽從了父親的教導，向那個他們無比羨慕的主流敘事靠近。

然而申公豹得到的是幻滅——他發現所謂的主流敘事不過如此，而那個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邊緣人物，他們的品性并不低賤。

申公豹有一萬個理由可以徹底淪喪。

但是在《哪吒》塑造的這個世界里，他沒有。《哪吒2》把這個人物翻得特別好——一個曾經不顧一切向主流敘事靠近的人，幻滅了之后，放下執念，突破偏見，轉而變成一個會對一切美好的性靈產生共情和悲憫的人。

我特別喜歡申公豹讓申小豹走，并給申小豹仙丹的那個場景，里面既有申公豹的艱辛（ 無量仙翁隨隨便便拿出9000枚，而申公豹只有幾枚 ），也有申公豹的仁慈：他看破了世道的混亂無情，但不拆穿真相，把感受這個世界的權利，仍然交給申小豹這樣的年輕人。

什么是知世故而不世故，這就是了。

整部電影埋的最好的一個伏筆，是申小豹死在陳塘關。那時，我也以為是申公豹屠戮了陳塘關，盡管電影里給了我那么多暗示，比如土撥鼠從未作惡，只是愛吃飯；比如申公豹的父親一心求道向善，心甘情愿被無量仙翁收走；比如石磯娘娘可愛又好玩，遠離人群自娛自樂。這些無量仙翁嘴里十惡不赦的妖，根本從未做過什么壞事啊。

如此明晃晃的暗示，但我還是全都視而不見，想當然地覺得屠戮陳塘關一定是第一部印象不怎么好的申公豹干的。

申公豹在第一部里的那句話，如今正中我眉心。這個關于【成見】的環，閉得太完美也太讓我羞愧了。

救走李靖夫婦和那個妖，是申公豹的人生轉折。那一刻他放下了對主流敘事認可的執念，不再執著于所謂的封神，決定做回內心深處最真實的那個自己。就憑這一點，申公豹已經得道。

與申公豹成為對照組的是石磯娘娘。

我可太喜歡這個形象了，她既不是哪吒那種逆天改命的性格，也不像申公豹一樣困在【小鎮做題家】的身份里自苦。她那么強，但她不要強。

她有自己的一套處世哲學。主流敘事里那些總有人得壓別人一頭的規則，她不那么在意，所以她也不怎么追求被主流敘事認可。她和鏡子的對話特別好玩，沒指望真的美過誰，只在自己的世界里美就行了，什么都要比比比的世俗規則，在石磯娘娘這里是要挨罵的。

因為放棄了壓人一頭的欲望，石磯娘娘活得特別快樂。

不內耗、不糾結、不焦慮、不抱怨，被哪吒開大暴打一頓，肉身只剩幾塊小石頭，也要找個綠葉子美一下，悠然自得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感覺好多年沒見過這么清新的女性角色了。

人啊，不困在世俗的殼里，不太過分追求成為主流敘事里的強者，是真的可以得到一點自由的。

我這樣寫，倒也不是讓大家身上沒有世俗氣息。不是的，我很早以前就說過，人需要被一些世俗的東西成全，才能獲得安全感，因為從目前的社會環境來看，人終究還是群體動物。

但，真的要放下活成主流敘事里的強者這個執念。不要美化那些你沒走過的路和沒有看到的世界，不要自我貶低你所擁有的東西。人如果處處想【壓人一頭】，其實最后一定會損耗自己。

放下執念的申公豹改變了世俗的偏見； 從不執著的石磯娘娘，活得最自在。

愿我們在人潮洶涌里，可以適當屏蔽掉外界的聲音，留下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小世界，成為方圓十里我最美的石磯娘娘。

PS：在我寫完這篇文章后，突發奇想，我問了DeepSeek如何從社會關系的角度評價申公豹這個人。DeepSeek給出的答案是申公豹是一個困于身份認同撕裂之中的人，是一個復雜的反抗者，他有太多社會規訓下的極端身份焦慮。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感慨DeepSeek太懂我，還是太懂申公豹。最后DeepSeek反問了一個問題，我把這個問題也拋給大家，希望我們都能平靜、平等、溫和地看待這個世界：

02

哪吒也不過是在拼爹

因為要去電影院看《哪吒之魔童鬧海》，我陪著家人又把《哪吒之魔童降世》重看了一遍（ 今天先來第一部的影評，明天繼續第二部 ）。

看完后，我們一家人在那里討論各自喜歡的角色。小孩子基本都是愛哪吒的，成年女性喜歡基本都偏愛敖丙 。

忽然之間，我覺得我是個奇葩，因為我竟然很喜歡李靖。

原因是——所有人都在說這是一個永不信命的很燃的故事，而我看到的卻是一個父愛改變魔童，關于家庭教育的電影。

這是真心話，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們都像哪吒一樣，擁有一個像李靖那樣的父親，殷夫人那樣的母親，該有多好啊。

如果沒有李靖，身為魔丸降世的哪吒擁有的命運很可能就是最初被設定的萬劫不復。

哪吒一出世就要被太乙真人打死，是李靖和殷夫人護住了他。

李靖愛哪吒，毫無功利之心。

不管哪吒是人人期待的靈珠，還是人人懼怕厭惡的魔丸，身為父親的李靖都仍然深愛他，在哪吒不受控制傷害了他和殷夫人時，不躲避，不厭棄，而是給予十足的信任、期待，讓哪吒意識到，就算所有人都不要他，父母也還是會成為他停泊的港灣。

也正是這樣的信任，剛出生時原本只有戾氣的哪吒，從此被注入了愛與溫暖。由是，太乙真人選擇了饒恕。

可躲得過太乙真人，也難躲魔丸只能存活三年的命數。

又是李靖，甘愿用自己的命，換哪吒的命。

換了命還不夠，擔心哪吒以后戾氣不除，會活得艱難，李靖又勤勤懇懇細心教導哪吒如何為人處世，如何與人為善。從頭至尾，關于哪吒的成長與改變，李靖和殷夫人，始終都是站在哪吒的角度，希望他開心。

他們從來沒有把自己的面子或家族的命運強加給哪吒。按道理講，哪吒是那種最容易被父母罵“真給我們丟人”的孩子，可李靖說過一句這樣的話嗎？

敖丙要被龍王千叮萬囑：你必須努力，我們龍族的命運皆系于你一人（ 這樣的話熟不熟悉？像不像千千萬萬個現實生活里的父母常對孩子說的那一句：你給我好好讀書，別給老子丟臉 ）。

但哪吒的母親卻會說：我們離開這里，到處游山玩水，讓哪吒快快樂樂的不好嗎？

說起來看到這一塊的時候有個很可愛的插曲，我們家七歲的小外甥說，既然還有兩年時間，那就讓哪吒先用一年好好學做人，剩下的一年游山玩水不就好了？

好電影就是能讓一個小孩子自己領悟到一些東西。

言歸正傳，而同樣的情況，敖丙要被師父和父親問，今天學了什么東西，有沒有偷懶，有沒有不用功。

哪吒卻在和母親一起玩踢毽子，還能到太乙真人的圖里游山玩水。

同樣是過三歲生日，敖丙不得不聽從命令，去和自己唯一的朋友為敵。

哪吒的父親李靖卻為了孩子不那么難過，放下尊嚴，用懇求的方式，讓全城百姓來為哪吒慶祝。

對比一下，你會發現，敖丙是真慘，哪吒是真幸運。得了靈珠不重要，遇到了好父母才重要啊。

李靖給哪吒的愛里沒有計算，濃度純到100%。

李靖是那種我們人人都渴望的父母——不功利不計較的父母。

要知道，在我們平常的生活里，有多少父母愛孩子是充滿功利之心的——你必須要是個優秀的孩子，否則我就不愛你。

為什么大家都那么心疼和喜歡敖丙呢？因為敖丙太像我們了，他擁有愛，但那份愛帶著沉甸甸的索取。

他夾在這愛與索取之間，活得孤獨而疲憊。

哪吒的父母——李靖和殷夫人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對哪吒，他們無所求；

敖丙的父親，是自己無能無力，轉而把他的人生期望都轉交給敖丙，于是他活得累，敖丙也活得辛酸。

這給我的思考是，活在這世上，我們最重要的身份是“人”本身。要先做好自己，然后才是做好父母。

可惜，世間太多男女，一旦有了“父母”這個身份后，便忘了“自己”這個身份，漸漸地不自覺之間，也就不再允許孩子擁有“自我”。

這就是為什么哪吒可以說出“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自己說了算”這句話，而敖丙卻永遠講不出。

因為在愛里長大的哪吒，被保留了更多的自我，而敖丙卻不知道“自己說了算”意味著什么。

還有啊，不功利的愛孩子，給孩子更多的自我，不代表不管教，不約束。

李靖的家庭教育里是沒有成敗得失觀念，但李靖給哪吒的管教，是讓哪吒清清楚楚認識到何謂對錯，孰是孰非，他的底線教育做得特別好。

在太乙真人的圖里教哪吒降妖除魔時，李靖就告訴過哪吒，濫殺無辜，哪怕目的達到了，也是錯的。第二部和申公豹的對話里，類似的理念，李靖也傳達過。

李靖允許哪吒做一個快樂的普通人。

但李靖從來不允許哪吒做一個厲害的惡人。

可是呢？很多父母卻是：成功就夠了，快不快樂不重要，甚至有沒有底線都不重要。

人是一種具備流動性和成長性的物種，我從來不相信什么天命，我只相信環境改變命運。

所以，愛和教育永遠重要。

哪吒，正是得到了真誠的愛和正確的教育，因此，哪怕天生頑劣，也最終還是擺脫成魔被天譴的命運。

愛，是最好的教育。

電影末尾，哪吒心甘情愿戴上乾坤圈，禁錮起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因為他怕傷害到自己愛的人和那些無辜百姓。

他戴上的是乾坤圈，其實拿起的卻是愛。

愛讓他封印了惡，釋放了更多的良善。

那一瞬間，其實我還想到了孫悟空。從前的我，會把緊箍咒和乾坤圈都理解為對自由的限制，但現在我知道了：人性的自由里，是一定要有愛的牽制的，否則便是深淵。

愿大家都擁有愛，都擁有帶著良善的自由，如此，才能抵達更好的遠方。

本文作者：林宛央。瀟灑派生活者，暢銷書作者，未來知名編劇。一個不走千篇一律的人生，卻過得比誰都瀟灑的姑娘。忌矯情，治拎不清，本文首發自公眾號“宛央女子"（ID：Apple1990-kun）。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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