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杭州找到一家合心意的飯館,的確是需要做點功課的,可是若因此便說杭州沒有美食,多少有點冤枉。在城市角落里發(fā)現(xiàn)不為人知的美食,是專屬杭州的美食主題Citywalk。
清代文人袁枚所著的《隨園食單》,記錄了300多種美食,其中不乏江南特色美味,譬如黃魚、鱘魚等淡水江鮮。
袁枚這位生于錢塘的老饕,秉持“凡事不宜茍且,而于飲食尤甚”的態(tài)度,從食客的角度詳細論述了江南美食的鮮美,更從廚子的角度,記錄了江南美食的烹調(diào)要領(lǐng),展現(xiàn)江南“會吃”的一面。
但是,錢塘人袁枚一定想不到,幾百年后,杭州這座自古以來的“美食之都”,也難逃被調(diào)侃為“美食荒漠”的命運。
隨著城市的擴張和現(xiàn)代人口味的變化,人們似乎發(fā)現(xiàn),要在杭州找到一家合心意的飯館,是需要做點功課的。可是,若要以此說杭州沒有美食,多少有點冤枉。
2018年12月,杭州菊英面館。這里主打的是片兒川——很多杭州人鐘愛的面食。(圖/視覺中國)
江南,碳水愛好者的天堂
李漁在《閑情偶寄》中說“南人飯米,北人飯面”,但在地處江南的杭州,當?shù)厝藚s對面食有著極大的熱情。
工作日清早的街旁,大大小小的面店門口已經(jīng)開始大排長龍,即便是休息日亦不例外。無論是刮風還是下雨,住在龍翔橋一帶的阿麥,起床梳洗后,總是喜歡和爸媽一起去樓下的面館點一碗拌川,或者一籠小籠饅頭,頂著惺忪睡眼吃下肚,一家人再各自去上班。
龍翔橋一帶是杭州各類小吃面館的大本營。畢業(yè)回國之后,阿麥覺得,自己的腸胃比自己更快適應了國內(nèi)的作息。
哪怕是無須早起的假期,她也愿意出門,在樓下的知味觀或者新豐小吃店里,點一份拌川或者貓耳朵,跟陌生人拼個桌,吃一碗熱騰騰的面,再回家補個回籠覺。
“老底子”杭州人對面食的熱愛,甚至已經(jīng)形成了一套獨特的評價體系。
杭州面館里的面叫“川”,根據(jù)不同的做法,分為片兒川、拌川等。“川”大多是又扁又細的堿水面,和龍須面、陽春面不同,吃到嘴里還有點硬,但很有嚼勁。
店家也往往會根據(jù)食客不同的喜好,配上豬肝、腰花、青菜等各式各樣的澆頭增添風味,主打一個豐儉由人。
也有“藝高人膽大”的老饕一口氣點上四五種澆頭,讓每一根面皮都裹著滿滿的湯汁進肚。
杭州孩子的童年記憶中,一定少不了過生日時的“蝦爆鱔面”,其中尤以杭州老字號奎元館的蝦爆鱔面最為出名。
阿麥記得,在那個人均工資只有500元的年代,一碗蝦爆鱔面售價20元,“貴得上天了”。在少不經(jīng)事的歲月里,這碗蝦爆鱔面,成了她衡量物品價值的標準。
2023年9月3日,杭州。近年來,杭幫菜呈融合態(tài)勢。(圖/阿燦)
米其林今年發(fā)布的杭州美食指南,似乎也說明了這一點。在以經(jīng)濟實惠為評選標準的米其林“必比登”排行榜上,大大小小的面館占了一半,而這不過是杭州美食的冰山一角。
對杭州人來說,最好吃的面館永遠是下一家。哪怕是路邊一家沒有招牌的小面攤,只要是新鮮下鍋的面,配上充滿鑊氣的澆頭,就足以讓一個杭州人鼓起一整天的干勁。
杭州的面點小吃,也同樣令人印象深刻。除了小籠饅頭、糯米燒賣這些常見的面點,杭州還有一種名為“蔥包檜兒”的獨特小吃,由薄薄的面皮夾著油條、小蔥制成,這幾年也有加素燒鵝(豆皮)的,但在堅持原教旨主義的杭州食客看來,這是決計不能接受的。
河坊街的葉阿姨,從2002年開始做蔥包檜兒。每天早晨四五點,她就開工了,第一道工序是烙春餅皮。看葉阿姨做蔥包檜兒,是一種獨特的享受。許多人也慕名而來,希望品嘗小時候的味道。
蔥包檜兒的精髓,在于包好后的那一“壓”。做蔥包檜兒不用額外放油,通過這一壓,將油條里的油和小蔥的香氣融合起來。而葉阿姨的蔥包檜兒,不僅用料正宗,壓得也夠扁、夠緊實。
從“檜”這個字,不難想象蔥包檜兒背后的故事。先油炸、再板壓,在過去的杭州人民看來,這是最適合秦檜的下場。葉阿姨覺得,這種小吃背后的民間傳說故事,是蔥包檜兒流傳至今的重要原因。
雖然機器早已可以取代人工,但葉阿姨依然堅持手工壓制,時間長了,不免落下了肩周炎等毛病,葉阿姨卻不在乎。
即使過了飯點,攤子前沒人在等待,她也不會刷手機打發(fā)時間,而是站在門口,甩著肩膀,看著來往的行人,像個隨時準備出發(fā)的斗士。
是甜鮮清淡還是濃油赤醬?
杭州不缺少美食,無論是市井小巷,還是商圈綜合體。但是,關(guān)于“杭州是美食荒漠”的說法,依然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泛起波瀾。
作為互聯(lián)網(wǎng)業(yè)內(nèi)人士,小劉認為,這或許是因為人們還沒有發(fā)現(xiàn)杭州美食的有力“抓手”,沒有有效賦能、抓住對方心智——簡單來說,就是主打“平淡”的杭幫菜,在傳播上還沒有出現(xiàn)令人印象深刻的美食。
2023年9月3日,杭州街頭的美食廣告。(圖/阿燦)
比如,早些年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頻頻“出鏡”的西湖醋魚,其實很難代表杭州菜系的家常風味。
西湖醋魚要燒得好吃,須選用新鮮草魚,再以姜、醋、糖等佐料調(diào)味,最終使魚帶有“湖蟹味”。煩瑣的制作工藝,不僅不符合現(xiàn)代人的生活節(jié)奏,也注定讓人們在現(xiàn)代餐館里很難品嘗到正宗的西湖醋魚。
在杭州生活了十幾年,去哪里吃正宗的杭幫菜,小劉有著一份私藏的“名單”。
清泰街上的“寶中寶食府”,是他和朋友聚會的第一選擇。僅從那個紅白配色的古樸招牌上,就能看出這家店所經(jīng)歷的歲月變遷,糖醋排骨、生醉膏蟹是其招牌菜,但小劉最愛的是脆皮大腸,表皮酥脆,蘸上店家附送的紅燒醬,更是突顯江浙風味。
如果說廣州人追求“雞有雞味”,南京人標榜“沒有一只鴨子能活著游出秦淮河”,那么,在江浙一帶,人們對于內(nèi)臟的熱愛就是熱烈且隱忍的。在小劉看來,杭幫菜未必只有“清淡”一味,從食材到口味上都有著重口味的一面。
要為杭州美食正名,第一步應該是改變?nèi)藗兊目贪逵∠螅嘣嫒莶攀呛紟筒说淖畲筇攸c。
這些年,杭幫菜也開始呈現(xiàn)融合的趨勢,比如紹興菜、衢州菜,這讓杭州的美食變得多元起來,既有吳地特有的鮮甜,又有越地的“重口味”。
比如位于大關(guān)的紹興菜館“笑典皇”,就以霉千張、臭豆腐等“臭味”出名,讓許多初來杭州的外省食客大為吃驚。
回想起第一次去“笑典皇”的經(jīng)歷,吳點點還是有些想笑。不只是一進店門就散發(fā)的強烈味道,店內(nèi)提供的黃酒,也讓他有些“飄飄然”。
瞬間上頭的他甚至在好友的攛掇下第一次品嘗了“羊腦蒸臭豆腐”。“味道很獨特,口感更獨特,應該是屬于boss級的珍饈佳肴。”雖然味道有些上頭,但這軟糯的口感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他一下就愛上了。
如果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真的有社交門檻,能“臭味相投”也是一種緣分。
杭州,才不是“美食荒漠”
在老城區(qū)里發(fā)現(xiàn)新館子,是小劉日常的消遣方式。
他喜歡在街上暴走、軋馬路,走街串巷地從城市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不為人知的美食,像是進行一場有隱藏彩蛋的Citywalk。
在這位新杭州人眼里,杭州非但不是“美食荒漠”,反而是“美食聚寶盆”。
小劉租的房子在西湖區(qū),上班則在余杭區(qū)的未來科技城,僅單程通勤就需要四五十分鐘。能讓他執(zhí)意留在老城區(qū)的原因之一,就是這里大大小小的館子,這也是他對杭州“初見即驚艷”的難忘場景。
在小劉看來,與其說杭州菜不好吃,倒不如說,在杭州要找到合乎口味的美食,需要一點耐心。
過去20年里,杭州的城市面積翻了十幾倍,年輕人的涌入,更是讓這座城市注入了新的活力,而新杭州人對美食的渴望遠比上一代人強烈。
事實上,杭州從不缺少美食。無論是東坡肉、龍井蝦仁等傳統(tǒng)江浙美食,還是這些年來融合了吳越菜系的江浙融合菜,抑或是主打市井氣息的本土小吃,在日常飲食上,人們?nèi)匀环钚兄笆巢粎捑挷粎捈殹钡拇緲阈叛觯蚨y免對身邊的美食有些意見。
這恰恰說明“吃飯”這件事在人們心中的意義——“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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