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高文麒
閩南人一向有拜土地公的傳統。而且,特別奇怪的是,拜各種神明都選在農歷初一、十五,唯有拜土地公與眾不同,偏偏選在農歷初二、十六。進入正月之后,第一次拜土地公就是農歷二月初二,閩南人稱為“頭牙”;此后農歷每月的初二、十六,拜土地公稱為“做牙”。
據說做牙的風俗來自古代軍隊出征前祭拜軍旗、祈求勝利的“祃牙”儀式。后來,做牙演變為商家祭拜土地公,以祈求生意興隆的儀式。農歷二月初二為“頭牙”,象征一年辛勤工作的開始;農歷十二月十六為“尾牙”,表示員工們都要放假返鄉了。每逢頭牙、尾牙,商家都會祭拜土地公,并且用好酒好菜犒勞員工。
△(圖/視覺中國)
著名的閩南食品潤餅就是每年尾牙盛宴必備的美食。潤餅長得像小一號且沒經過油炸的春卷,里頭也和春卷一樣卷著各種食材,不過潤餅可以卷的食材更加豐富:紅糟肉、炒白菜、燙豆芽、大地魚、豆腐絲……只要能切成細條的,葷素皆可,時鮮具陳,潤餅幾乎能卷一切。
據說,閩南人最早創造出潤餅這種大雜燴吃法,是為了消耗尾牙時吃不完的豐盛菜肴,所以將其全部切成細條,卷在餅里吃。哪知道,誤打誤撞,潤餅后來竟成了尾牙的頭號應節食物。
閩南潤餅跟北方的春餅有相似之處——首先它們都是面餅,其次都得卷著各種菜吃。但是兩者有一個極大的差異:春餅的餅有相當的厚度,主角還是餅,以里面卷著的菜就餅吃;潤餅則其薄如紙、透光且柔韌,吃的就是卷在里面的菜,那么薄薄的一層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舌尖上的中國》)
雖然潤餅里卷什么隨意,愛怎么卷就怎么卷,但是潤餅皮可是有講究的,一般家里做不出這種薄到透光且柔韌的餅皮。這種潤餅皮,得用特制的無檐口餅鐺來做,制作過程中完全不能沾油:先把面糊調好,關鍵是面糊的黏稠度,要正好是捧在手上會微微往下流淌的程度;一手捧著面糊,在炙熱的餅鐺上像拿著一塊濕布一樣薄薄涂上一層,成形后再用另一只手輕巧地揭下來;而且,在做這些動作的同時,捧著面糊的手還得不停地往上甩動,以免面糊真的淌到地板上。這一連串動作在有經驗的師傅手里,那叫一個行云流水。老高羨慕之余也曾動手嘗試過,結果,手上燙出了幾個水泡,糟蹋了一捧面糊,卻一張也沒做成。
△(圖/圖蟲創意)
老高家里還是按傳統,每年尾牙吃潤餅。吃潤餅,首先要炒一鍋海米胡蘿卜絲炒圓白菜絲,那是潤餅菜的主力。這道菜得炒透、熬軟,每一卷潤餅里卷的主要就是它。其次,要燙一些綠豆芽,取其爽脆;再次,得炒一盤肉絲炒干絲,來點葷菜;然后干煎兩片大地魚干,打成粉,增加香味;最后準備一碗甜辣醬、一碗花生粉,基本食材這就算備齊了。至于其他的,像各種紅糟肉乃至烏魚子,都算錦上添花。
取兩張潤餅皮,涂一點甜辣醬,撒上一層花生粉,然后擺上潤餅菜、綠豆芽、肉絲炒干絲、大地魚粉,以及其他食材,最后再撒點花生粉,就可以大快朵頤了!不過,要記得,潤餅菜和綠豆芽的湯汁得濾掉,潤餅皮沾濕了很容易破的哦!
每逢春節,按傳統習俗,得敬祖先。每個民族、每個地區都有敬奉祖先的特色食品,其中分布地域最廣的大概非年糕莫屬。年糕是統稱,不同的地方有不同做法。比方說,有點綴了各式各樣果脯、干果的糯米年糕,有山西的黃米年糕,有用粳米做出來的寧波水磨年糕;而江浙和我老家閩南常見的是紅糖年糕。
我的老家除了紅糖年糕,還有蘿卜糕、口感蓬松的發糕。對了,還有一種紅豆年糕。顧名思義,紅糖年糕是在制作時加入紅糖,紅豆年糕是在制作時加入紅豆。閩南語將米制的糕稱為“粿”,紅糖年糕稱為“甜粿”,紅豆年糕稱為“紅豆粿”,發糕稱為“發粿”,蘿卜糕則稱為“菜頭粿”——因為蘿卜在閩南語中稱為“菜頭”。
每年春節前幾天,大掃除之后,家里就要準備給祖先上供的各種粿。供桌上分成兩摞,按次序壘上甜粿、紅豆粿,最后擺上發粿。這兩摞得一直放到元宵節才能撤供。菜頭粿的話,按習俗不上供,是春節期間的日常食物。
△(圖/視覺中國)
早些年,我們家過年的各種粿,都是家母親手制作的。直到她年紀大了,做起來太辛苦,才到市場上買現成的。我記憶最深刻的是做菜頭粿。家母每次做菜頭粿,都要分贈至親好友,所以工程浩大:提前把閣樓上的大籠屜搬下來,洗刷干凈;然后到菜市場購買粳米、蘿卜。家母會把粳米放在水里浸泡,讓我們兄妹提到菜市場,請人磨成米漿。我們還負責削蘿卜皮、把蘿卜刨成絲。家母把米漿跟蘿卜絲拌勻,放進大鐵鍋里攪拌、翻炒,讓米漿越來越濃稠,達到適合的黏稠度,再放進籠屜里蒸。鐵鍋底下翻炒不均勻的地方會形成鍋巴,這一層又香又酥的鍋巴,就是我們在廚房繞來繞去、舍不得離開的原因。
剛蒸出來的菜頭粿其實不太好吃。得把它放涼了,切成厚片,下鍋用小火慢慢煎,等到里外煎透,表面上形成一層脆皮,再蘸醬油、配上青蒜片吃,那才是春節期間令人難以抗拒的美味。
另外三種粿就沒有這么好吃了。它們從年三十就擱在條案上,直到元宵節才撤供,那時都快干透了。哪怕擱進籠屜里復蒸,口感還是不如人意,我們都不愿意吃。它們因此成為家母的煩惱,她不得不變著法子進行各種再加工,讓我們愿意吃這些食物。
△(《舌尖上的中國》)
家母會將發粿切片,下鍋用大油煎透。甜甜的發粿加上大油的香味,還是挺好吃的。甜粿跟紅豆粿就沒有那么好的運氣,常常放到干裂或者發霉,只好丟棄。后來家母學會了一招:把這兩種粿切成條,裹上面糊,下油鍋炸。這才算初步解決了問題。但是,從大年初一到元宵節,家里都吃得很豐盛,裹上面糊炸的粿,很快就吃膩了。
于是,家母突發奇想:先炒一盤酸菜——用芥菜腌制的,也就是煮酸菜魚會用到的酸菜,炒的時候擱點醬油、糖;再把切成薄片的粿放進鍋里煎,等到粿片煎軟、外表變得略為酥脆,再用它來卷酸菜,里頭撒上一點花生碎、一點香菜碎。這樣,家母再一次化腐朽為神奇,創造出一道我們非常喜歡的點心。
過完年,如果您家里也有各種“滯銷”的年糕或粿,家母的巧思,您不妨試試看!
早餐,應該是每個地區的飲食中比較具代表性的部分。為什么這么說?一般而言,午餐、晚餐中菜品的可替代性比較高,從烤鴨、燒鵝、刀削面到炸雞、牛排、意大利面,各種口味都可以選;而人們對早餐的需求通常是清爽、簡單的,因為一大早吃不了太厚重的食物。這反而讓早餐更具地方特色。
△(圖/圖蟲創意)
我老家也有具有在地風格的早餐,其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米粉湯。做米粉湯非常簡單,大骨湯、粗米粉、油蔥酥、芹菜碎,基本上就這幾種材料。攤子上一口冒著蒸汽的大鍋煮著大骨湯和粗米粉,旁邊則煮著豬心、肝連肉、粉腸、豆腐等,老板把煮好的米粉和湯舀到碗里,撒上一點芹菜碎,就可以上桌了。不過很少有人只喝米粉湯,大多數人會再要一塊豆腐,或者讓老板切一點豬心、肝連肉,蘸醬油膏當小菜。大骨湯是它的精華所在,大鍋熬煮骨頭,加上豬下水,使得這鍋湯極為鮮美,味道醇厚。
除了米粉湯,面線糊也是常見的早餐。臺灣的面線糊與福建的不同:福建的面線糊是白色的,叫作“銀絲面線糊”;臺灣的面線糊是炸過的,呈金黃色,叫作“金絲面線糊”。熬一鍋高湯,把面線放進去煮成糊狀,里面加一點大腸頭就是大腸面線,加一點蚵仔就是蚵仔面線。一碗面線糊加一點辣椒醬、一勺大蒜醬油,就是一頓有滋有味的早餐。
△(圖/視覺中國)
不論是米粉湯還是面線糊,這類供應早餐的小店,通常開在菜市場附近。在過去的生活形態里,這種小店大多是家庭主婦的早晨食堂,她們送家人上班、上課之后,去市場買菜,在回家路上順道買點吃的帶回家當午飯,或者干脆吃個早午餐。我的第一碗米粉湯,就是當年家母牽著我的手,帶我到菜市場旁邊的攤子上吃的。面線糊、蔥油餅也是如此。
此外,飯團也很受歡迎。飯團應該來自遷移到臺灣的各省同胞。印象中,我小時候并沒見到過飯團當早餐。
臺灣的飯團是糯米飯團,上海人稱“粢飯”。通常攤子上有一個木桶,里面裝著糯米飯,口味分為咸、甜兩種。甜飯團一般是把拌了糖粉的花生粉當內餡,再加一塊老油條,也有些攤子會加香菜;咸飯團就精彩了,各種小咸菜,還有老油條、煎雞蛋、火腿腸甚至罐頭裝金槍魚等,似乎都能包進飯團里。雖然飯團一般都在早上賣,大多數攤子賣完就收攤,可我還是覺得,拿飯團當早餐有點過于扎實。
△(圖/圖蟲創意)
除了這三種常見的早餐,這些年來,臺北的早餐種類增加了許多,有源自退役老兵的燒餅、油條、豆漿、豆腐腦,也有熱騰騰的包子、饅頭、小籠包,還有現炸蔥油餅、現場制作的新鮮三明治、各種烘焙坊新出爐的面包,等等。
在我讀小學的時候,西式早餐如牛奶、咖啡、吐司面包、三明治就開始流行了。當然,那時候一撕就掉渣的粗糙面包遠沒有今天的面包細膩。但是我父親偏愛西式早餐,因為它簡單、方便。一杯英式紅茶、兩片抹了黃油的吐司加一個荷包蛋,就是家父每天的早餐。連帶著,我們兄弟姐妹從小就習慣早餐吃牛奶加面包。但是,年紀漸長之后,只要不趕時間,終究還是豆漿、油條、燒餅這些中式早餐更加落胃。
編輯:譚山山;校對:遇見;運營:嘻嘻;排版:彭圣婕
原標題:《春天吃什么?潤餅卷一切》
678期雜志《尋找中國最美的樹》已上市
“你最愛的早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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