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荒寺詭影

陸修文的青布鞋陷在泥濘里，這是他第三次在官道岔口看見那棵歪脖子槐樹。銅錢大的雨點砸在油紙傘上，傘骨間滲下的雨水在他肩頭洇出深色痕跡。懷中《南華經》突然無風自動，書頁嘩啦啦翻到《秋水》篇，墨字竟滲出猩紅——"井蛙不可語于海者，拘于虛也。山道盡頭浮現出燈籠的微光，走近才見是半截殘破的經幡。兩尊石獸倒在寺門前，獠牙間卡著森森白骨。陸修文抬腳跨過門檻時，后頸突然掠過陰冷氣息，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從殘破的羅漢像中睜開。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竄起三尺高的火苗，將十八泥塑映得宛如活物。持缽羅漢的陶土手指微微顫動，托塔天王腰間纏繞的斑駁彩綢竟滲出暗紅液體。陸修文后退時撞上香案，半截斷香滾落腳邊，截面赫然是黑曜石般的質地。公子好生俊俏。"紅衣女子從韋陀像后轉出時，佛龕中的蜘蛛網瞬間焦黑蜷曲。她手腕上的金蛇銜尾鐲叮當作響，每響一聲，書生太陽穴就刺痛一分。"這伽藍香可是用九十九個癡情郎的心頭血煉的，聞久了..."蛇尾掃過書生腰間北斗鎮魂玉，"會看見最想見的人呢。陸修文突然瞥見供桌下蜷縮著的身影——那分明是昨日在茶寮遇見的賣花女！少女脖頸纏繞著蛇鱗狀紅痕，懷中枯萎的茉莉突然綻放，花瓣落地化作血珠。黑衣女子從少女尸體中浮出的剎那，整座大殿的地磚都變成了半透明的琥珀，無數冤魂在琥珀中掙扎嘶吼。

第二章：業火焚心

玄霄道人的拂塵掃過虛空，琉璃盞中的殘油突然凝成冰晶。陸修文看到冰晶里映出的畫面：五百年前的自己——或者說妖王赤淵——正在昆侖寒潭邊烹煮星輝。少年將銀河碎片投入藥爐，漫天星辰便在他瞳孔里次第熄滅。你總說天道無情。"往生鏡中的玄霄白衣染血，手中七星劍指著少年心口，"可知昨夜你為煉化月魄，令洞庭八百水族魂飛魄散？赤淵笑著握住劍鋒，任由仙器灼燒掌心："師尊你看，北斗第七星搖光的位置，是不是比昨日暗了些？"少年突然發力將劍尖抵住自己咽喉，"殺了我，仙界就永遠少一位星君。現實中的陸修文突然嘔出黑血，血珠落地竟長出曼陀羅。赤練的蛇尾鱗片逆向豎起，黑衣女子發間銀鈴響得近乎癲狂。玄霄的拂塵寸寸斷裂，露出內里青銅色的鎖鏈——那根本不是道家法器，而是捆仙索！原來仙長也被貶下凡了。"赤練的豎瞳縮成細線，"難怪要借凡人之軀躲避天罰。"她突然吐出猩紅信子舔過書生耳垂，"小郎君可知，這位'玄霄真人'三百年前就該魂飛魄散？地磚下的血色陣法突然倒轉，陸修文看見無數個"自己"在輪回中掙扎。有被萬箭穿心的將軍，有投井自盡的妃嬪，最清晰的是個披發跣足的修士——正用桃木劍剖開自己丹田，將團黑氣封入北斗鎮魂玉。

第三章：破厄

當三股力量同時襲來時，時空出現了剎那凝滯。赤練的蛇牙匕刺破的是黑衣女子的鎖骨，鎖魂鈴纏住的是玄霄的腳踝，而七星劍穿透的，是陸修文五百年前親手雕刻的昆侖寒玉像。北斗鎮魂玉碎片的軌跡在陸修文眼中變得異常緩慢，他看見每片碎玉里都封印著一段記憶：七歲那年私塾先生突然暴斃，是因他夢中囈語引發了離火；十五歲青梅竹馬溺水而亡，是因他情急之下召來了水妖。妖紋已蔓延到左眼，右眼卻亮起北斗星圖。陸修文突然讀懂了大殿地磚的銘文——那不是梵文，而是用妖血書寫的遠古契約。當他的血滴入陣法核心時，整座古寺開始褪色，梁柱化作森森白骨，瓦片變成逆鱗，而那尊斑駁的觀音像，竟顯露出羅剎本相。原來你們都在騙我。"陸修文的聲音帶著雙重回響，"仙界要的是星君歸位，妖族要的是王魂復蘇，鬼界..."他看向黑衣女子身后浮現的往生河虛影，"不過是想用妖王魂平息怨氣。當陸修文主動擁抱妖火時，赤練發出凄厲尖叫。她的蛇尾在晨光中化為灰燼，黑衣女子的銀鈴碎成齏粉。玄霄的白發瘋狂生長，試圖裹住即將消散的書生，卻只抓住一片星砂。

三年后的清明，有樵夫在古寺廢墟拾到塊溫潤玉佩。每當月圓之夜，玉中便會浮現出書生與道人執棋對弈的虛影。而山下村莊的新生兒啼哭時，母親總會指著天際流火輕哄：莫怕，那是陸先生在重布星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