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阿水
HBO金牌劇集《白蓮花度假村》(The White Lotus)第三季回歸,依舊是熟悉的配方。三三兩兩幾組賓客(這一季有個五人大家庭!)乘舟登島,沙灘上一列笑意盈盈的員工歡迎他們的到來。為期一周的勝地度假理應有歡愉,療愈大禮包正是為放松身體和心靈而準備。
《白蓮花度假村》第三季海報
但難擋,終有壞事會發生。這一季開始便是槍林彈雨。順水飄來的浮尸是哪個曾經光鮮的倒霉蛋?反正在白蓮花,一周天堂的好日子過到頭,總有人會死掉。第一季的死亡由毛伊島的度假村經理完成,第二季西西里島的黑色波濤帶走了我們最愛的譚雅。這一季透露了她在人間的最后一面,是浮出水面的一條腿。
前兩季中,除了丟了命的,一周過后富人仍是富人。他們毫發無損地離開天堂,重返往日生活,在這里的回憶將變成日后的談資。海也好,綠色叢林的芬芳也好,什么都不能改變他們,什么也無法撼動他們的地位。
這一季在亞洲的蘇梅島,情況有了變化。一家五口中的頂梁柱父親事業發生變故,一家人面臨階級滑落的危險,危險也來得更加猛烈。
前兩季中,死亡的來臨安靜且迅速,這一季則變成搶劫和屠殺。疫情過后,去全球化的浪潮勢不可擋。我們嘗到更多的血腥,舊的秩序被打破,世界變得更加危險。出沒在白蓮花里的危險人物,也從一個升級為若干個。
老壞蛋們同桌吃飯,從一開始就識穿了彼此。前兩季的老面孔喬恩·格里斯再度登場。這一季中他換了名字,有一個骨瘦如柴的新女友。擺脫了譚雅并接住她的財富之后,他的新生意會是什么?
第二季中的譚雅和喬恩·格里斯,后者也出現在了第三季中。
從《輻射》(Fallout)里跑出來的沃爾特·戈金斯,扮演的瑞克還帶著尸鬼的兇狠,卻在白蓮花對毒蛇心生憐憫,飽受偏頭痛和往事的困擾。
瑞克
在最奢華的度假天堂,有最復雜的階級構成。這里魚龍混雜,遠離“文明世界”,喚起動物性的覺醒。抬頭看就會發現,猴子和人類共享這片空間。它們在高處冷眼旁觀,和住客互不打擾。度假村里供奉神靈的祭壇,大門口被霸凌的門衛,村外鎮上的佛教廟宇和表演毒蛇秀的窩棚,均指向另一個成分更加復雜的世界的存在。
白蓮花的女老板是奢華療愈世界的化身。她風度翩翩,城府頗深,當她微笑著向你走來,整過容的臉就像時間定格在異度空間。這張臉就像她用亞洲文化和宗教炮制的療愈雞湯,明明很奇怪,卻像皇帝的新衣,竟然無人點穿。
女老板
猴子是白蓮花的題眼。第一季中那位擔心自己罹患癌癥的父親曾表達過對猴子與自身的看法:“我們不過是猴子,活在猴子的小世界里,受本能的驅使建立階級制度,互相交配。”
第三季的酒店中有不少猴子
經常有顛倒視覺的鏡頭,配樂的音符跳躍不安,海嘯、毒蛇、蜥蜴靜望著鏡頭。如果你像譚雅一樣敏感,你會發現預兆/兇兆無處不在。吉兆還是兇兆,取決于你的內心。
在白蓮花,人人都不安。塑造富人群像時,編劇麥克·懷特特意讓大多數角色都緊貼大眾對這個群體的刻板印象。首先,他們中的每個成年人都有Botox也松不了的緊蹙眉頭。在焦慮的驅使下,他們大聲談笑,互吹彩虹屁,賣力表演內置的程序。他們世故,傲慢,習慣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方便自己高效地處理人間事務,確保自己的位置不變。男人熱衷健身和補劑,女人熱愛做臉和spa。夜晚來臨時,勞拉西泮送他們進入夢鄉。可是這一切的功效有限,同伴的竊竊私語,依然能把人在月光中喚醒。
家人和摯友之間,隔閡也深深地存在。三個中年閨蜜久別重逢,最好的時刻不是三人暢聊,而是兩兩背著第三人嚼她的舌根,以此安慰自己在生活中的失意(看,她也過得不如意)。富有的中年夫妻很難分擔憂愁。爸爸在遭遇危機時,三個兒女一無所知地沉浸在自己的煩惱中,不知道家庭的滅頂之災正在醞釀。
中年塑料花三姐妹
看似幸福的一家五口
海邊的房子,越富貴,越透明。白天,大面積玻璃的度假屋融入海天,讓人覺得一切都有希望。夜晚就不一樣了。這樣的房子違背人類對危險的本能畏避。夜晚叢林中的玻璃房子代表著不安全。
第一集的第一個鏡頭來自漆黑的近海,對準這片燈火通明的人間天堂,提點觀眾危險在迫近。身居其中的尊貴客人就算在燈光中暫時忘記外界的威脅,也會在某一刻忽然汗毛倒豎,心中惶恐。他們會在睡夢中被異響驚醒,因噩夢醒來,在夜歸開門時發現房間細微的變化,或是被玻璃門外同伴的拍門聲嚇到。
白天,大家在各自的療愈項目中被灌輸健康的真諦。海參崴帥哥用“氣功”為你隔空輸送能量,泰國治療師分析你的防御性姿勢和體態不良間的關系。連你的親哥哥,都迫不及待地想讓你明白,禁欲對身心健康的不良影響。這些都遠遠不夠抵消夜晚的恐怖。
于是,我們一面跟編劇一起嘲諷這些風靡全球的療愈產品,一面也對如此這般脫不掉的焦慮緊身衣感同身受。
在這種環境中,不焦慮也無野心的切爾西顯得很特別。切爾西是危險分子瑞克的年輕女友。譚雅死后,切爾西代替她的位置,成為一眾角色中最難預測又頂頂合理的人物。
切爾西
麥克·懷特創造的白蓮花世界里,富人是供觀眾嘲諷取樂的對象。他們的行為刻板,思想淺薄,除了更有錢,他們和我們其實差不多。差不多的精疲力竭,差不多的無力改變,差不多的惶惑不安,渴望和害怕的也是差不多的東西——渴望財富,害怕失去安穩的位置,階級滑落。
前兩季的譚雅是臉譜中的例外。她遲緩如海象,多變像月亮,是一塊顫抖的果凍,比劇中的青少年角色更迷茫和絕望,欲望卻比動物性很強的男人們更強。
譚雅死后,輪到切爾西代替她的位置。單純地愛著瑞克的切爾西,豁著兩顆大兔牙。她堅定不移的樸素三觀太罕見,像陽光下的一枚硬幣閃著光。她和譚雅截然不同,一個超級堅定,一個迷茫到死,但都是這部劇里可愛的靈魂,映出眾生百相。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還漂浮著幾乎透明的青少年們。第一季里富人家的少年,最后決定留在夏威夷泛舟。這一季里,同樣的瘦弱少年角色還魂再現。乖,溫和,家中最不起眼的存在,被父母兄長要求念好大學,挺起胸膛,增肌,破處。但沒人問過他,你想要什么?
五口之家的小兒子
這一周里,乖仔少年也想要做出決定,一場溫柔的風暴在醞釀。他姐姐的角色亦是柔軟未定型。全家陪她來到這里,是為了完成她關于佛教的研究課題。姐姐和弟弟一樣反叛父母遵循的標準富人生活。但言談中,她似乎被另一套規則束縛。換句話說,她向往理想的精神活動,沒見過真實的黑色幽默的世界。
白蓮花始終是一部標準的黑色幽默片。里面人人神經緊繃,在最安全有序的環境中,他們的動物性逐漸覺醒,開始覺察到四周潛伏的危機。除了正在籌謀壞事的老壞蛋們,導火索在每一棟豪華度假屋中若隱若現。原本是陌生人的這些人,將要正式認識彼此。他們的軌跡將并攏,直到最后的那場槍林彈雨。
稠密起來的緊張感,連Lisa的笑臉都無法化解。扮演度假村員工珍珠的Lisa,初登場時的笑容美得就像慢速盛開的花朵。到了第二集,她的笑容褪色。第三集,已經被周圍所有人的焦慮一起淹沒,并且讓人懷疑,她也是野心家、制造危險的一分子嗎?
Lisa扮演的度假村員工珍珠
劇中另外兩位有智慧和慈悲心的女性角色,一個是印度治療師,一個是第一季毛伊島的治療師,她們仿佛度假村里石頭菩薩像的化身,洞察到,微笑著,用白色平衡白蓮花的七色光譜。
雖然是黑色幽默,白蓮花系列總算也有安慰人之處。剛登陸海島的人們,個個或緊繃或自負到不懂可憐自己,更加不會憐憫別人。一周過去后,朋友們用對方的眼睛,看見自己的處境。還有一些人,在境遇的突變中不得不面對自己。
就算能夠全身而退離開白蓮花,變化也已經發生。那位只健身不放松,充滿自信的強壯父親,不也吞下了老婆的勞拉西泮,一頭栽進睡眠,終于可憐了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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