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克昆侖,旌旗凍不翻。云開交趾地,氣奪大和魂。烽火連山樹,刀光照彈痕。但憑鐵和血,胡虜安足論!”
如果不署名,絕大多數人都猜不到這首詩居然是被稱為“邱瘋子”的邱清泉所作,當然也有很多人不知道,邱清泉在黃埔生中也算個“文化人”——他考入黃埔二期之前,還在上海大學社會系讀書。
邱清泉不但在名牌大學學過社會學,還在三十二歲時赴德國研習過戰略戰術,我們看他在德國進修期間和授銜中將后的照片,怎么看也不像個莽夫,但是他在淮海戰場的表現,卻又確實有些六神無主。
前面那首詩,就是邱清泉血戰昆侖關之后寫下的。
邱清泉在抗戰中的戰功,我們沒有否認,血戰昆侖關的故事,很多人都耳熟能詳,這里再講就重復了,所以咱們今天的話題,就是根據李宗仁等人的回憶錄,來看看“儒將”、“悍將”邱清泉,怎么在內戰中忽然變成了“邱瘋子”?
說邱清泉在淮海戰役中發瘋,并不是咱們虛構,而是他的少將參謀長李漢萍在回憶錄中白紙黑字寫下的:“當時邱清泉突出陳莊后,神經即已失常,時而跑到東,時而跑到西,高聲大叫,神色慌張地到處亂竄。”
李漢萍在淮海戰役中被俘,并于1966年4月16日第六批特赦,與李漢萍一樣在淮海戰役中被俘的少將以上軍官多達一百二十四名,其中很多人的回憶文章中都涉及到邱清泉,我們將這些回憶文章與《李宗仁回憶錄》對照起來,似乎就能找到邱清泉“發瘋”的真實原因了。
邱清泉在淮海戰役前才晉升第二兵團司令的,此前該兵團司令由杜聿明兼任,邱清泉第五軍軍長、代兵團司令——第二兵團,原本就是在第五軍的基礎上擴編而成的。
邱清泉和杜聿明可謂一對“老搭檔”:杜聿明當二百師師長的時候,邱清泉是副師長兼突擊軍第一縱隊司令;杜聿明當第五軍軍長時,邱清泉是新二十二師師長、副軍長。杜聿明每次“晉升”,基本都會把位置留給邱清泉。
在淮海戰役期間,杜聿明當了徐州“剿總”副總司令兼前進指揮部主任,徐州“剿總”有杜聿明、孫震、劉汝明、馮治安、韓德勤、李延年等六個副總司令,前進指揮部有孫元良、趙家驤兩個副主任,這些“副職”多為兵團司令或綏靖區司令,邱清泉的第二兵團兵強馬壯,他卻連一個“副”字都沒撈著,心里肯定是不太快活的:劉汝明、李延年、孫元良打起仗來就會跑,手下也多為雜牌部隊,憑啥他們能當副司令、副主任,俺老邱卻要受他們指揮?
杜聿明不建議邱清泉給自己當副手,可能也是為了“避嫌”,但苦活累活,還是要交給這位“老兄弟”,這樣一來,邱清泉就不能憋氣又窩火了。
邱清泉在淮海戰場多次違抗杜聿明的軍令,杜聿明也拿他無可奈何,看起來兩人的“友誼”好像是在此戰中畫上了句號,但是據李宗仁回憶,邱清泉并不是不給“老長官”面子,而是老蔣授意他不救黃百韜,可能還授權他連“參謀總長”顧祝同的命令也可以不聽。
邱清泉精通社會學,也當過教導總隊參謀長,自然知道抗命不遵的后果是什么:在淮海打贏了,他沒功勞;在淮海打輸了,他有大罪。
在救援黃百韜的行動中,邱清泉無疑是很不積極的,時任前進指揮部副參謀長、代參謀長的文強(參謀長舒世存是南京和徐州之間的“通訊員”,經常不在崗)在《口述自傳》中給邱清泉記了一筆賬:“杜聿明用自動電話(就是現在的對講機)找到邱清泉,命令:‘你抽調兩個軍,迂回到后面去!’邱清泉回答:‘我的兵力已經消耗得很厲害,如果再抽調兩個軍迂回,恐怕我的正面不保,一旦敵人從正面突破,徐州也不保!’邱清泉很堅定地表示不能執行命令。”
第七兵團被全殲,黃百韜自戕前還在對部下二十五軍軍長陳士章(1975年特赦)罵邱清泉:“反正是個完,突圍做什么?送狼狽樣子給邱清泉看著快意嗎?”
杜聿明和文強記著邱清泉抗命不遵的賬,黃百韜臨死前的話也會傳到老蔣耳朵里,邱清泉成了“畏敵如虎”的懦夫,如果他不臨陣戰死,回到南京也不會有好果子吃,這正是他有苦說不出的地方:派幾個軍去救黃百韜,也不用我端著槍重逢,部隊又不是我私人的,我為啥要“保存實力”?
所謂的“保存實力”,前提是你還能掌控這支軍隊,老蔣一句話就能讓邱清泉一無所有,他在替誰“保存實力”?
我們細看李宗仁的回憶錄,就會發現老蔣“一竿子插到底”的指揮方式,才是逼瘋邱清泉的根本原因。
以李宗仁當時和后來的權力和地位,可以獲取確切情報,而且不會說假話,他在回憶錄中詳細描述了邱清泉跟顧祝同的爭吵:“黃百韜突圍不成,乃向邱清泉乞援。清泉竟拒不赴援。參謀總長顧祝同見事急,遂親自飛往徐州,責令邱清泉出兵。邱清泉把眼睛一瞪,說:‘我出兵援黃,徐州方面出事,誰能負責!’顧祝同拍胸說:‘我是參謀總長,徐州失守,我參謀總長負責!’邱說:‘你說得好,你才負不了責呢!’顧說:‘難道你一定要違抗我參謀總長的命令?’邱說:‘什么總長不總長,我就是不出兵!’顧墨三氣得面孔發青,但他終無法使邱清泉援黃。”
看到這里,我們不禁會產生這樣的疑問:邱清泉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當時已經半瘋?他敢硬頂顧祝同,就不怕被拉出去槍斃嗎?
結果大家當然知道,那就是不但杜聿明拿邱清泉無可奈何,顧祝同也拿邱清泉毫無辦法,這看似絕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在李宗仁眼里,卻再正常不過了:“此事在別的軍事系統看來,簡直是笑話,在他們黃埔系卻是司空見慣的事。大家都有‘通天本領’,誰能管得著誰呢?”
李宗仁分析:“很多人就懷疑邱清泉的抗命是蔣先生授意的,至少蔣先生的命令的語氣是可以便宜行事的,清泉才敢如此。為使邱清泉保存實力而犧牲黃百韜,也并不是費解的事。”
老蔣要的是嫡系第五軍(第二兵團)不受損失,至于誰當軍長(兵團司令),他一眼可定,他暗中授意邱清泉保存實力,邱清泉是絕不敢公開的,但秋后算賬,邱清泉又會成為第一只替罪羊。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邱清泉這個在抗日戰場上悍不畏死的猛將,在淮海戰場卻成了風箱里的老鼠,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條,您說他能不憋屈得發瘋嗎?
邱清泉在上擠下壓之下,根本就沒想活著走出淮海。他明確告訴杜聿明:“突圍時將重武器丟掉了,即算到了南京,又怎能交賬?”
第七十四軍中將軍長邱維達(1975年特赦)在《第七十四軍的再次被殲》中回憶,邱清泉在他面前擺弄只剩三顆子彈的手槍,“最后一顆子彈要做我的朋友,不能送給敵人”,擺明了是做好了自殺的準備。
通過上面的回憶文章,我們就能大致分析出邱清泉“發瘋”的真實原因了:他為了執行老蔣的密令,得罪了杜聿明、顧祝同,最后也沒能保住老蔣讓他保住的重武器,在雙重壓力下,他還能有什么選擇?他的發瘋,豈不是被老蔣逼的?他要是不“發瘋”,老蔣和顧祝同能饒過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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