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劉曉博
新年伊始,在加快發展理念和“杭州六小龍沖擊波”作用下,深圳連續出臺了一些大招、新招。
比如3月2日公布了“優化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的三個工作方案”。其中包括:為民營企業提供一站式服務平臺,大力推廣“園區貸”,護航企業拓展國際市場,積極發展耐心資本、大膽資本,為企業提供高效政務服務等內容。
此前的2月23日,深圳還宣布:為高校應屆畢業生來深求職提供免費住宿的天數,從7天延長到15天;設立100億元人工智能和機器人產業基金等。
深圳要維護創新之城、中國硅谷的地位,這些舉措都非常重要。
但有一個問題或許更重要:建議深圳以更大的魄力和勇氣,推進特區的再次“土改”,解決住房短板。
它主要包含以下三個內容:
1、不惜突破生態紅線,大幅增加商品住宅用地,快速、顯著提升深圳商品住宅的存量,給年輕學子更多“入股深圳”的機會。現在“入股深圳”的門檻還是太高了。
2、鑒于深圳的特殊情況,在城中村、小產權房、違法建筑管理上要有新突破,應該在一定程度上給予確權,并允許流轉。
3、加大深圳都市圈跨城地鐵建設,讓深圳真正突破土地魔咒。
所謂“入股深圳”,就是買了深圳的房子,在深圳定居下來,可以通過不動產的升值享受這個城市的增長紅利,獲得抗通脹的能力。
但凡一個正常國家,其居民買房子都有多重目的,第一是居住,第二是享受公共服務,第三是保值增值、抵抗通脹。
深圳不缺房子,但缺少讓優秀年輕人入股的機會。
下圖是深圳幾年前公布的存量住房結構圖。
也就是說,深圳至少有1083萬套(間)住房。這個數字,遠超北京的800多萬套,上海的850多萬套。
正是因為有大量的“天然廉租房”——城中村、小產權房、違法建筑、工業區宿舍、單位自建房,所以深圳才能承載2000萬人口,以上海三分之一的面積,實現了工業總產值、增加值對上海的超越,位居全國第一。
縱觀全球,在成為一線城市之后仍然保持較高工業占比的城市,只有深圳和新加坡,都是在住房問題上“另辟蹊徑”的城市。
所以我一直反對深圳學新加坡這種提法,這是典型的不自信和缺少自我認知。深圳可以借鑒新加坡的一些經驗,但沒有辦法照搬,因為你已經有800萬套天然廉租房了。
大量城中村、小產權房的存在,讓城市看起來更擁擠、一些片區的市容市貌也不好看,但它意味著深圳在土地上,向民間讓利了10萬億(現價計算),是深圳成功的關鍵。讓深圳實際居住成本低于京滬,提升了競爭力和承載力。
但問題是:你成功的理由,往往變成束縛你的繩索。
由于民間建房體量大,占用了寶貴的土地,深圳在相當長的時間里為了保證經濟增長、留住產業,在新增土地供應上“一邊倒”地向產業用地、商辦用地傾斜,商品住宅總量增長緩慢,房價較高。
官方沒有公布過最新數據,估計目前深圳商品住宅加上各種房改房上市,嚴格意義上的成套商品住宅不超過250萬套。
證券時報曾統計了2010年到2020年的數據,發現這期間深圳住宅用地成交面積為431.5萬平米,不到北京的十分之一,約為上海5.8%。從2012年到2017年,在深圳新增700多萬平方米商住工業土地供應中,居住用地只占8%。
這意味著,在深圳想住上內地人眼中比較正常的住房(成套商品住房),難度非常大。大約每8個深圳人,才有1套商品房。
上圖是深圳人擁有房屋的情況,即便算上商務公寓,也只有大約16%的深圳常住居民買了房子,絕大多數人處于租房狀態,很多人住在不太宜居的城中村里。
我曾多次在文章里說過,深圳已經晉級中國乃至世界一線城市,但住房的短板非常明顯,仍然維持改革開放之初的“工業區模式”。
隨著產業升級、城市定位躍升,闖深圳的人發生了巨大變化。之前打工者居多,他們來深圳就是為了掙錢,不打算買房、安家,也沒有這個能力。有工業區宿舍或者城中村就足夠,租房是最佳選擇,深圳的住房模式跟他們非常匹配——可以降低生活成本,增加產業競爭力。
但2010年以后,情況發生了顯著變化。從第六次人口普查到第七次人口普查,深圳大專及以上人口增長了323.7萬人,僅次于上海位居全國第二。
大學生來到深圳發展,他們的想法、需求都將顯著不同于農民工。
他們認同深圳,希望在這里安家。而買1套產權清晰、比較宜居的房子,是最基本的需求。
由于商品住宅供應量小,房價貴,要實現這個愿望并不容易。
現在的深圳,又跟早期情況不同。1990年代,深圳工資明顯高于內地,我當時來深圳工資就一下子增長了10倍,那時還可以申請福利房,家庭1年積蓄就基本上付清了全部購房款。
我記得當年北京一家報社在深圳采訪一位大學畢業生,這個人剛剛在蓮花北村分了三居室,而他的爸爸是內地省城的高級知識分子,奮斗了一輩子也只有一套三居室。報道使用的標題是“來深圳,他三年超過父親”。
深圳白領目前的平均工資水平已略低于京滬,相比杭州、蘇州、成都、南京的優勢也不太明顯了,但這幾個強二線城市的房價大幅低于深圳,安家成本只有深圳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
而且內地城市商品住宅小區容積率普遍比較低,很少超過4倍;而深圳的容積率很少低于4倍,舊改項目動輒8到9倍,居住體驗感不太好。
居住成本比較高,“入股深圳”難度相對較大,再加上其他大城市紛紛出售搶人,人才的確有被分流的態勢。目前杭州、成都等強二線城市的人才競爭力,正在逼近深圳。
深圳已經意識到了住房短板問題,近年來加大了土地供應量,也在大量興建人才房、安居房、共有產權住房和配售型商品房,并取得了巨大進展。
但歷史欠賬太多,產權清晰的宜居住房加起來仍然不到京滬廣杭的一半。
所以深圳必須多渠道發力,來解決住房問題。
第一,是加大商品住宅用地供應,加大各類保障房建設。
同時,積極響應國家建設好房子的政策導向,把密度降下來,改善居住體驗感、減少壓迫感。不能把新建小區再搞成城中村的模樣。
需要特別提醒的是:單靠保障房并不能解決人才的全部住房需求,很大一部分還是要靠商品房來滿足。因為保障房往往有申請門檻,而且有戶型限制。杭州近年來巨大的供應量,一度被認為有負面作用,但目前看對引進人才是非常有利的。
市場化程度不高+供應量大,才能出現大量爛尾(比如北方一些大城市);城市吸引力大+供應量大,反而形成人與房良性循環(比如杭州、成都)。
第二,盤活城中村、小產權房、集資房、違法建筑的存量,嚴控增量;存量部分適度確權,允許流轉。
這樣做難度非常大,但深圳情況特殊(面積小,這類房子占比高),可以向國家申請特殊政策。從未來發展大趨勢看,這些房子不可能永遠不確權、不交房地產稅,反而變成了無限期的住房。改革勢在必行,深圳可以率先突破。
比如可以在常見的紅色(商品房)、綠色(保障房)不動產證之外,設立灰色、黑色等不動產證,或者更簡易的確認書,減少民間關于這類房屋的糾紛、爭議。分類予以不同層級的流通權,最低應該回到2021年調控之前,允許律師見證、股份合作公司蓋章。
允許這些房屋適度確權和交易,可能給未來舊城改造、拆除重建增加了難度。但允許這類房屋業主多元化,可以遏制亂加建,還可以為未來明確土地使用年限、落地房地產稅創造條件。
更重要的是,允許這七八百萬套房子在陽光下交易,可以創造大量的需求,產生稅收和補交地價款收入,還可以滿足更多人“入股深圳”的夢想。此外,應讓公寓和住宅平權。
第三,加大深圳都市圈內跨城地鐵申報、修建力度,真正打破深圳缺地的魔咒。
事實上,已經有幾十萬深圳人在惠州的惠陽、大亞灣,以及東莞的鳳崗、塘廈等地買了房子。由于缺少高效率通勤工具,很多人只能周末去住自己的房子,平時在深圳租房,這加大了他們的居住成本、生活的割裂感、漂泊感,不利于留住人才。
如果讓我來評估,什么是深圳的當務之急,我覺得再次“土改”應該放在頭號位置。
雖然醫療、教育也是深圳的短板,但近年來深圳在這兩個方面取得的進展巨大,繼續沿著當前方向、保持當前的速度,就可以了。
深圳政府的效率,服務企業的意識,雖然也有提升空間,但目前也基本上是國內一流的。
對于深圳的房地產,一直有一種偏見:由于深圳房地產搞得太猛、太多,所以房價貴,所以華為跑到東莞搞了研發基地。
真實情況恰恰相反,長期以來深圳房地產搞得太少,尤其是住宅用地太少,住宅供應量太小,導致了深圳的高房價。
深圳賣地收入少,財政對土地依賴度低,未必是一件好事。它提升了白領入股深圳的難度。
現在到了改變深圳住房“不均衡雙軌制”的時候了!
所謂深圳住房雙軌制是指,表面上看深圳房價很高,超過京滬,但這指是那200多萬套商品房;其實深圳還有七八百萬套小產權房、城中村,租金低廉。
存在住房雙軌制,未必是壞事,可能還是好事。但問題是,兩邊數量不均衡,商品住宅只有小產權房等的三分之一左右。深圳應該通過10年努力,把商品房存量翻倍,才能保持對人才的吸引力。
深圳還可以申請擴容,比如把東莞和惠陽、大亞灣、惠東縣并入。但即便如此,核心區的商品住宅供應量還是要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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