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山浩二

居山浩二是手賬圈內大神級別的人物。

他是日本知名的平面設計師，mt膠帶的設計總監，也有人稱他為日本“和紙膠帶之父”。

15年前，居山浩二接手了mt公司的設計工作。在他的帶領下，mt和紙膠帶從一眾品牌脫穎而出，和紙膠帶文化也走出了日本，風靡全球。

雖然mt（Masking Tape）是一個在2008年成立的年輕品牌，但它背后是一家有著超過100年歷史的日本公司。

1923年，KamoiKakoshi公司成立，最初以生產名為“Kamoi Ribbon Hitori”的粘蠅紙和捕鼠膠起家，產品定位為工業與家庭害蟲防治工具。

經過多年的發展，Kamoi Kakoshi成為了一家生產工業用和繪畫用遮蔽膠帶的專業工廠。公司生產的遮蔽膠帶由和紙制成，既柔韌又堅固，有可靠的黏合力，并且在撕下時，不會留下任何殘留物，以其易于使用而聞名。

早年mt和紙膠帶，圖片來自mt官網

2008年之前，KamoiKakoshi 主要生產建筑用遮蔽膠帶（工業級Masking Tape），采用和紙材質，具備易撕、不留痕的特性，主要用于建筑、汽車噴漆等工業領域。

后來，三位對遮蔽膠帶著迷的女性創作的一本小書。這樣美麗的設計，消除了遮蔽膠帶只是一種工業產品的觀念，也讓Kamoi Kakoshi公司深受啟發。

圖片來自mt官網

居山浩二接手mt設計工作，是一次朋友介紹的機緣巧合，但可能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居然創造出來了一個新興行業。由mt膠帶引領的和紙膠帶及其文化，在文具圈、手賬圈、筆記本愛好圈里備受推崇。

從傳統工業遮蔽膠帶，轉型為全球知名的文創潮牌，mt的成功在文具和設計領域都非常具有標志性意義。

強大的工業化水準是mt在市場立足的基礎。一款手賬膠帶要好用，需要輕薄、柔韌、易撕不留痕，可以在表面書寫或疊加圖案，帶來極大的創作自由度。mt膠帶保留和紙的輕薄、柔韌性，同時優化黏合劑，確保易撕且無殘留。

但mt膠帶做出了更具開創意義的事情在于，融入設計美學之后，它大膽地讓工業界與文創界找到了一個十分融洽的跨界點。

mt膠帶的另一個重要用途是空間裝置。在疫情之前的每一年，mt都要在全球舉辦二百多場展覽，通過全空間裝置，比如，貼滿膠帶的電車和地下空間改造等，創造一種沉浸式的體驗。

mt膠帶室外空間裝置設計，圖片來自mt官網

mt膠帶產品和空間展示的展覽，在世界各地贏得了無數獎項和贊譽，包括第20屆日本文具大賞大獎、2016年英國D&AD AWARDS最高獎、2016年戛納國際創意節金獎等。

“mt電車”設計曾在2012年獲得紅點設計獎，圖片來自reddot官網

每年，mt在公司總部所在地日本岡山縣倉敷舉辦的“mt工廠參觀”活動，搭乘“mt電車”，每次都會吸引來自世界各地超過萬名的游客。

通過在特殊地點和公共場所展示“mt”膠帶的多樣性，以引起人們的注意，例如，膠帶卷從車廂天花板上垂下來，因此，還不知道該產品的乘客也被引導到展覽會上。圖片來自reddot官網

當然，以上方式并不能妨礙競爭對手跟風模仿，還能在激烈競爭的市場中脫穎而出的，大概靠的就是設計總監的審美了。

事實上，很難用幾句話描述出mt膠帶的魔力，以及它為何能成為了手賬圈和文具圈的Top 1，或許，從鈦媒體APP最近與居山浩二的一次獨家對話中，可以感知一二。

每一個成功的設計師，都有獨特的風格標識和堅持，居山浩二的“霸道”體現在不跟風，謹慎、克制與IP聯名，這與當今文創界流行與知名IP做聯名的風潮，有著極大的不同。

“現在紙膠帶的公司很多，他們做他們的，這是我的原則，mt公司也接受我的觀點，我們不跟著流行走?！本由胶贫︹伱襟wAPP說，“因為最初我們就是這樣的風格，所以我不想改變?！?/p>

這也不單是居山浩二個人的藝術風格，他作為藝術總監，還管理著與他風格與思想一致的設計師，“不是做什么IP都可以”。

雖然mt一開始是制造商的品牌，但公司制造一款膠帶，就必須征求居山浩二的意見。

不過，有的時候，設計師的“霸道”，也需要向銷量妥協。每次去不同地方做展覽，居山浩二都要從上萬件設計中，拿出受歡迎的圖形，去反復與對方確認是否符合當地需要。

mt膠帶有上萬件設計圖案，圖片來自mt官網

居山浩二有一個非常有趣，也有些也反常識的“零售哲學”是：每次展覽時候，需要適當展出一些不暢銷的產品，以誘導市場、誘導客戶，因為只有將暢銷品與非暢銷品放在一起，大家才知道，真正想買的是什么。

現今，AI之于設計界的影響是一個不能回避的話題，居山浩二則表示，自己的設計不會采用AI，日本的設計公司里直接用AI的不多，不如中國這么普遍。

“像我們這一代，50歲左右這一代，很多是大學教授，我們有自己的性格，所以，AI對我們沒什么影響?！彼f。

居山浩二也告訴鈦媒體APP，AI讓他感受到最震驚的是“快”，而在日本設計界，學生群體以及一些新銳設計師，已經在嘗試將AI融入設計工作。

他依舊好奇，AI能最終把設計帶到什么地方，“我倒反而想看看，AI會怎么做設計，會怎么進步，能夠進步到什么程度，這是我覺得不錯的地方。”

以下是鈦媒體APP與居山浩二的對話實錄：

鈦媒體APP：最近在膠帶設計上思考最多的問題是什么？

居山浩二：mt公司有超過100年的歷史，2023年，公司為了紀念100周年舉辦了活動，我那時候了解到了這100年之間比較受人歡迎的一些圖形。我就把這些圖形，尤其是比較受歡迎的，做了再設計發布。

鈦媒體APP：為什么當初你會選擇用膠帶去承載設計理念？

居山浩二：因為我一個朋友在膠帶公司里面工作，來找我，問我能不能給他們做一些設計，所以，我就用mt的膠帶開始進行設計了，我跟mt紙膠帶關聯由此產生了。

之前，我不認識這個公司的人，朋友介紹后，我才認識mt膠帶公司是做什么的。我到了紙膠帶公司，做一些東西給朋友看，他覺得這些風格很好，而且，我的性格適合做紙膠帶設計，我也喜歡這樣的設計工作，就這樣開始了。

鈦媒體APP：從你進入這行到今天，和紙膠帶也發生了很多變化，其中哪些變化在你眼中比較關鍵？

居山浩二：我做這個工作將近15年，這之中發生最關鍵的變化是疫情。原來mt紙膠帶更多是在線下販賣，在線下展示。我們之前做線下策劃的效果很好。

后來，疫情原因大家都不能出門了，我們的銷售也出現了問題，因為不能用以前展示方式來突出了我們紙膠帶的優勢。我們就到網上線上銷售，這一點，可以說是一個很大的變化。

這些年，mt紙膠帶在設計上變化不大，但銷售方式變化蠻大的，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用網上這一渠道，都是在線下。

鈦媒體APP：談到在網上銷售，社交平臺上，很多用戶會分享紙膠帶的玩法和評測，這些內容會不會影響到你的設計？

居山浩二：以前我們每次做線下活動的時候，我們都會直接跟客戶進行近距離地接觸，聽他們的反饋和意見，這是肯定的。

但其實很多用戶的意見，我們并不會采納。我們mt本身是一個品牌，采用了意見，可能是受歡迎了，但我擔心的是，這會把mt品牌自身的風格改變了。我們比較注重的是，大家的意見是否真的有利于品牌的發展。

如果跟品牌的發展無關，或者跟品牌風格不一樣，我們就只是聽聽。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我們對用戶的意見都非常重視，但是改不改，會根據公司實際情況判斷。

鈦媒體APP：所以你們還是很堅持自己獨有的風格。能不能簡單說一下，mt膠帶設計的內核是什么？

居山浩二：mt有它既定的風格，這個風格讓人感覺到非常高級，色彩運用得很好，凸顯自己的個性，還有就是易撕，使用起來非常方便，質量非常講究。

15年前，mt紙膠帶開始流行了之后，市場上出現了大批量的紙膠帶。我們怎么做到與別人家的紙膠帶不一樣？我認為，這是一家公司的特點，我們不要與其他紙膠帶雷同，我們mt膠帶設計以抽象為主，追求色彩，使用方便，還有就是，主打線條抽象的造型。

很多人覺得，你們的產品本身這么好用，那把流行的IP和圖形直接放上去，不是更好嗎？這我不能接受。mt雖然一開始是制造商的品牌，但我作為藝術總監，他們就必須征求我的意見，這不是由公司最終決定。

我們還是要有自己的風格，盡量用抽象線條與色彩，而不是追求流行圖形，或者把流行的直接放上去。雖然有些流行圖形受市場歡迎，但是如果不符合我們的風格，我們就不應該參與進去。

現在紙膠帶的公司很多，他們做他們的，這是我的原則，mt公司也接受我的觀點，我們不跟著流行走。

圖片來自mt官網

鈦媒體APP：產品設計堅持不跟著市場流行走，這背后的精神內核來自哪里？

居山浩二：因為最初我們就是這樣的風格，所以我不想改變。也不單是我個人的藝術風格，我是藝術總監，所以我管理著跟我風格與思想一致的設計師，不是做什么IP都可以。

我們也不是完全不與IP合作，如果說是好的IP的話，我們也會與一些動畫IP合作，比如說，日本的哆啦A夢這樣優秀的卡通IP，我們認為它是頂流的，就可以放心合作，這樣也證明我們的品牌是頂流，這就是品牌的強強聯合了。

鈦媒體APP：還是會與IP合作。

居山浩二：與IP合作不是跟著流行趨勢，而是跟著好的品牌走。

鈦媒體APP：剛剛談到疫情對于mt膠帶線下展覽和銷售渠道的影響，實際上疫情也改變了人與社會的關系和認知，疫情有改變你對于人和社會的思考以及設計理念嗎？

居山浩二：疫情對我的影響不大。以工作訂單來看，疫情前后沒有什么變化。以往mt是在線下活動，的確，疫情期間打擊非常大的，沒有了現場觀眾。疫情結束以后，大家恢復了線下活動，因為人是喜歡行動，喜歡旅游的。

鈦媒體APP：mt膠帶的設計與質量一直維持在高于同行的水準，相應地成本也會更高，但現在大環境下，消費者會傾向于買一些便宜的東西，這樣的消費理念和趨勢影響到你的設計嗎？

居山浩二：這個也是現實問題，但我們不會因為消費降級，就減少對質量的追求。我們會把單個膠帶的寬度設計的窄一點，長度減少一點，這樣售價會降低，質量還是與之前一樣。

mt膠帶制造間，圖片來自mt官網

鈦媒體APP：中國的消費者很喜歡mt膠帶，你有沒有發現中日兩國消費者對mt膠帶在審美偏好上有什么區別？

居山浩二：mt膠帶在世界各地都有銷售，中國市場和日本市場的區別不大，總體來說，亞洲的感覺都差不多，不過，歐美市場倒是很不一樣。

亞洲消費者更喜歡的是，讓人感覺溫暖、可愛，或者卡通的圖形，我也喜歡可愛的圖像，但歐美消費者則喜歡比較偏成人的，莊重沉穩的風格，這個區別比較明顯。

鈦媒體APP：mt膠帶會專門針對中國市場設計嗎？

居山浩二：我如果去海外做展覽，做海外宣傳，就會搜集當地的一些信息。比如說，我們會推薦一下在日本受歡迎的，看看在中國會不會受歡迎，有時候我們收到的信息，反而出乎我們意料之外。我會在活動之前搜集這方面信息，但這并不是特意為中國設計。

現在mt膠帶設計圖形有一萬多種，我們從里面選擇，比如說，到中國展覽，我們不可能一萬多種全部拿出去，我們會先給大家看一下，然后再重新篩選，這種情況經常發生。

鈦媒體APP：要管理一萬多種設計圖案會不會很難？你們還從大量的圖案中，選出適合當地市場的圖案，聽上去是挺繁重的任務，你是怎么處理這個工作的？

居山浩二：管理設計與企業管理不一樣。比如說，一個經常被使用的圖案，系統都會記錄的，我會在最受歡迎的那幾個里面選擇一些，介紹和推薦給大家，哪些是在日本比較受歡迎的，就像再版很多次的書籍一樣。

鈦媒體APP：挑選受歡迎的圖案再制造，與你剛剛說的不被外界影響做設計矛盾嗎？

居山浩二：其實商品制造的時候，并不只是選擇市場上歡迎的圖案，不怎么受歡迎的，也要放上去。不放的話，受歡迎的肯定也賣不掉。我們的市場經驗是，不是把優秀的商品全部拿出來，就是對的。

因為消費者購買的時候，肯定是選最受歡迎產品。但你認為這些暢銷品會賣得很容易？也不一定。你要放一些不那么暢銷的產品，去陪襯那些暢銷的產品，這樣才能夠控制市場、誘導市場。

這很重要。所以，我不是每次都拿出最受歡迎前50個設計產品全部展出，反而，應該是把一些賣不掉也拿出來。

鈦媒體APP：目前來說，玩紙膠帶在中國還算是比較小眾愛好，特定興趣人群，會持續在關注這個行業，你每次設計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讓玩膠帶這件事更“破圈”，讓更多人喜歡？

居山浩二：的確是，我們不僅僅考慮到學生群體，應該有更全方位的設計。有一段時間，我們有大量學生群體喜歡，然后成人群體對我們漸漸變得有點疏遠了，我感受到了，公司也收到這方面信息。

我們認為，我們對成年人的群體的宣傳要用心，設計要更成熟化，線下展示風格也要考慮到成年人的愛好和興趣，這是我們現在正在考慮的一個變化，我們的確需要重視和開拓更多成年人的市場。

鈦媒體APP：成年人對設計膠帶的需求比以前少了，還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現在成年人的辦公或者日常的備忘記錄已經線上化，做手賬已經成為一個藝術行為了，未來，會不會因為科技浪潮，讓手賬文化也隨之消失？

居山浩二：在日本做紙質手賬的大多數還是學生群體。我們了解到的信息是，成人用的紙膠帶多數是考慮到與室內設計的結合，比如說，窗戶的花紋，墻紙的花紋等，還有些比較容易臟的地方貼上去做防護。

我們產品之中，做手賬和做室內裝飾的紙膠帶，最初設計就有區別的，當然，兩者也是可以混用，所以更多還是在我們產品本身。

mt膠帶室內空間裝置設計，圖片來自mt官網

鈦媒體APP：在設計界，現在人工智能大模型是一個無法回避的話題，文生圖大模型更降低了繪畫和制圖的門檻。你怎么看人工智能對設計的影響？

居山浩二：AI設計與我們人類設計還是有很大不同的。AI技術讓設計變得更便利了，這是肯定的，但如果說AI完全代替我們，不太可能。AI與人類設計師可以互相“借鑒”，要說AI戰勝人類，我們還不太相信。

AI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工具，也是一個參考。AI可以根據你的命令和需求，做一套方案出來，但我肯定要有我自己的特點的，兩者之間應該同時存在的。我們不要在乎AI怎么樣，因為畢竟我們人應該是更有智慧的，這是我的觀點。

鈦媒體APP：AI是在不斷進化的，會有很多美術從業者擔心，AI遲早要替代人類設計，你會擔心這一點嗎？

居山浩二：我不擔心，也不覺得可怕。我其實很好奇，我倒反而想看看，AI會怎么做設計，會怎么進步，能夠進步到什么程度，這是我覺得不錯的地方。

鈦媒體APP：在中國，我們接觸到的一些公司和美術工作者，也對AI設計持比較開放的態度，很多人都在用AI輔助設計，在日本設計界，你了解到的，一般普通工作者對于AI采用和應用，現在是什么情況？日本設計界一般用AI最多的場景是什么？

居山浩二：日本設計界也有人用AI，但是我所知，日本的設計公司里直接用AI的不多，這是我的感覺，因為我也是有公司的，好像不如中國那么普遍。

AI在日本目前使用最多的是學生，還有新銳年輕的設計師。像我們這一代，50歲左右這一代，很多是大學教授，我們有自己的性格，所以，AI對我們沒什么影響，或者說，我們的設計不會考慮AI的特點，AI的采用度不大。

目前，我接觸的頂尖的設計公司或者設計師，還有一些朋友，大家都對AI沒什么感受，也沒有受到AI的影響。

鈦媒體APP：雖說AI對你工作沒有什么影響，但你在關注AI，那么，AI引起你興趣的點在哪？

居山浩二：在我印象中，AI最厲害的特點是快，這個令我震驚，但是到目前來說，AI做出來的東西我都不滿意。我是還想看看，AI是不是能更進步一點，然后創造出滿意作品。（本文獨家首發于鈦媒體APP，作者｜李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