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喜劇的盡頭是悲劇。春節火熱上映的《哪吒2·魔童鬧海》也是如此——電影的編導團隊，在合家歡的外表下，為我們構建了一個內核相當殘酷的世界：

闡教站在這世界力量的最頂點；往下是東海龍王敖光、申正道、石磯娘娘這些有一定實力的妖族；再往下，則是土撥鼠這樣被無量仙翁的捕妖隊隨便捉拿去煉丹的小妖；最弱小的，則是毫不知情就卷入戰爭、葬身巖漿的陳塘關軍民。

在這些階層之間，有著無比恐怖的鴻溝： 正如無量仙翁可以把敖光困在天元鼎，把石磯娘娘和申正道當作哪吒和敖丙成仙的考題；敖光也在誤認為敖丙死后，威脅屠滅陳塘關——他做得到，而且即使做了，只要打點好玉虛宮，沒有誰會制裁他。

我們就可以理解，在申公豹和敖丙的身上，承載著怎樣的希望。

只好申公豹能夠位列十二金仙，申氏豹妖一家也就可以過上平安的生活，不用擔心被抓去煉丹；

如果敖丙順利成仙，東海龍族也就可以摘掉妖族的帽子，于是敖光即使明知其中險惡，也依然配合申公豹調換靈珠魔丸的計劃。

申正道得知哪吒和敖丙是闡教的人時，放棄抵抗，自斷一臂，更讓人想到，那些為了給孩子鋪路而不斷委曲求全的家長。

可就算是這樣，申公豹一家依然慘遭毒手，于是“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在上一部中作為頭號反派的申公豹，孤身面對與無量仙翁聯手，實力強大的三位龍王，以及無數海妖。

這一刻，申公豹甚至壓過名義上的主角哪吒，成為很多觀眾最有代入感的角色。

然而，申公豹的轉變，在我看來，依然存在一些缺憾。

電影如撥繭抽絲般，引領觀眾發現無量仙翁的陰謀：表面上，組建捕妖隊是為了教化妖族、保護人族，實際上卻是把抓到的妖族煉成丹藥，并通過丹藥籠絡捕妖隊，將他們變成自己的私軍；到后來為了挑撥哪吒和龍族的戰爭，利用西海、北海、南海龍王，毀滅了陳塘關，徹底露出殘暴狡詐的真面目。

試想，在鹿童之前擔任捕妖隊隊長的申公豹，難道真的對此毫不知情嗎？

這樣一來，申公豹在《哪吒1》中申公豹中 的臺詞：“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憑你怎么努力，也休想搬動”，就顯得格外荒謬。

看似在申公豹心中，有一點消除人、仙、妖之間隔膜的理想，可是這隔膜卻是由他一直為之鞍前馬后效力的無量仙翁所制造，至少是嚴重擴大化的，申公豹這樣試圖通過努力修煉、刻苦鉆營，證明妖族也可以做到，只會是是緣木求魚。

大膽想象申公豹的生活狀態：有的時候，他會為自己的傷害同族以求榮的行為而愧疚，但當他把從無量仙翁領到的仙丹帶回家，看著申小豹投來崇拜的眼光，聽著申小豹說，申正道怎樣為自己而驕傲，連這一絲愧疚，也都煙消云散了。

而現實中，這樣的人又有多少呢？

雖然電影沒有明確告訴觀眾，為什么無量仙翁急著對申正道和申小豹下毒手，或許編導團隊本意是，無量仙翁低估了申公豹的洞察力，以為這樣可以挑起哪吒和申公 豹的爭斗坐收漁利， 但是可以肯定，如果沒有這次變故，申公豹注定會一點點地泯滅良心，最后徹底成為無量仙翁的忠誠爪牙，就像其他捕妖隊成員那樣，即使真相大白后，依然選擇助無量仙翁為虐。

更加意味深長的是，很多細節似乎暗示，無量仙翁真身是樹妖，鹿童鶴童也是鹿鶴得道成精的妖族，如果真是這樣，就更具諷刺意義了——鹿鶴童子是過去的申公豹，無量仙翁是申公豹未來想要成為的樣子。

因此，申公豹真的完全覺醒了嗎？還是僅僅停留于被愚弄的憤怒，以及為為家人報仇的層次？如果《哪吒》下一步能夠順利上映，希望能夠給出更加圓滿的答案。

申公豹的故事給 我們的另一啟示是， 當我們把跨越階層、光宗耀祖當作人生的最高甚至唯一追求時，將不可避免地被某種力量所控制，這也是隱性的父權枷鎖。

事實上，家庭作為社會最小的單位，父權對子女的壓迫和社會上掌權者對普通人的壓迫，本就是一體雙生。經典動畫《哪吒鬧海》中，謹小慎微、害怕得罪龍王，以至逼死哪吒的李靖就是這樣。

這也 一程度上彌補了電影《哪吒》系列放棄“割肉還母、剔骨還父”這樣一情節的遺憾。

這就是本文標題所說的： 申公豹所要戰勝的，不僅僅是無量仙翁，更是那等級森嚴、殘酷無情的仙界秩序，其中自然也包括為這個秩序添磚加瓦的，曾經的，申公豹自己。

文 / 瑞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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