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天,我在某部隊倉庫政治處擔任副營級宣保干事,每月工資八百多塊。當時我們倉庫剛整體轉隸到正師級研究所,成了他們的下屬單位。記得那天下午三點多,辦公室電話突然響起來,是研究所保衛科王干事打來的。
"老張啊,所里出了個盜竊案。"電話那頭聲音壓得有點低,"有個姓范的戰士嫌疑最大,首長決定就近關押在你們倉庫。你們找間帶鐵窗的獨立房間,四周要能隔斷人員往來。"
放下電話我立刻找主任匯報。我們倉庫辦公樓后邊有條鐵路專用線,旁邊有排庫房改造的平房。
我帶著兩個戰士挨間查看,最后選中了最靠西頭那間。這屋子離最近的崗亭有三百多米,周圍全是堆滿器材的庫房,確實符合關押要求。
第二天,王干事親自來驗收。他四十出頭,瘦高個,軍裝領口被汗水浸出圈白印。繞著屋子轉了兩圈,他指著窗戶說:"這個高度不行,得再加焊鋼筋”
隨后他又摸了摸門框說:"鎖要換雙保險的,鑰匙你我各拿一把。"
改造工程持續了三天。戰士們把窗戶焊上拇指粗的鋼筋,換了新式防盜門。屋里只剩張鐵架床,床頭床腳都用棉被裹住,拿鐵絲捆得結結實實。墻角擺了個木制便桶,勤務連每天派人清理兩次。最后在門口設了雙崗,二十四小時輪班看守。
人是傍晚送過來的,由王干事和兩個戰士親自押送。當時正下著小雨,雨點正噼里啪啦砸在鐵皮屋頂上。姓范的戰士低著頭,衣服領子歪著,褲腳沾滿泥點。
王干事讓他在門口站定,解下腰帶鞋帶,連手表鑰匙鏈都收走裝進塑料袋。我把袋子鎖進保險柜時,聽見鐵門"咣當"一聲合上了。
接下來七天,我每天早中晚三次送飯。按規定必須當面看著吃完,連筷子都要回收清點。有一次送午飯,我發現白菜湯里漂著片指甲蓋大的肥肉,趕緊讓炊事班重新做了份素菜——怕他想不開用油星子搞事情。
王干事每隔一天來審問一次,每次都單獨進屋。有回我送飯碰上他們出來,姓范的戰士眼睛通紅,胸口濕了一大片。王干事夾著筆錄本沖我點點頭,軍裝后背汗濕得能擰出水。
第八天早上,倉庫收到政工簡報。盜竊案查實了,范姓戰士被除名遣返。我拿著文件找主任:"趁熱打鐵搞個普法教育吧?讓參與看守的戰士說說感想,比照本宣科管用。"
教育大會那天,勤務連的小劉講了個細節。他說有天半夜換崗,聽見屋里傳來"咚咚"聲,貼著門縫一看,是范姓戰士用腦袋撞墻。
小劉沖進去制止時,發現他額頭已經青紫。"當時他說'班長,我就是鬼迷心竅'"小劉說到這聲音有點抖,"偷了戰友存折,取完錢又給塞回去了…… "
這事對官兵震動挺大。我把教育情況寫成簡報,連帶著當地報紙的報道一起送到研究所。
本以為就是常規匯報,沒想到半個月后主任找我談話。"所里要調你去宣傳科。"主任邊說邊撓后脖頸,這是他為難時的習慣動作,"不過你手頭那個戰備物資統計還沒完吧?"
我確實在整理倉庫二十年的物資臺賬,幾十本發黃的登記冊堆了半間屋。跟主任保證會完成后,這事就擱下了。
直到某天中午,研究所王政委來檢查工作,在食堂當眾問康政委:"調令下發一個月了,人怎么還沒到位?"
移交工作那天,我抱著裝滿文件的紙箱走出倉庫大門。崗哨還是那棵老槐樹,樹蔭里蟬鳴震耳欲聾。
后來,我在研究所干了十五年,2011年轉業時選擇自主擇業?,F在偶爾路過老倉庫,還能看見鐵路旁那排平房。最西頭那間的鐵窗早就銹透了,鋼筋縫里鉆出幾叢野草,在風里晃啊晃的。
這些年,我在電視上見過不少類似的事。有偷賣軍用油料的,有偽造假證的,最離譜的是某后勤干部把戰備電纜當廢銅賣。
但就像老主任常說的,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關鍵看怎么處置。及時清除害群之馬,才能保住部隊的戰斗力。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