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為談下這樁生意，伏特加沒少喝，推杯換盞聊了個把鐘頭，誰料，俄羅斯人突然來了句，你想買什么來著？

作者|哲空空

莫斯科的陌生人

1993年，邁克杰克遜“危險之旅”演唱會來到莫斯科站，因孌童風波致使演出被迫中斷，一天之內，冷臉疊加笑面，邁克杰克遜經歷了冰火兩重天的巨大落差。

在下榻酒店陽臺，邁克杰克遜感受著北緯55度的冷峻空氣，望著樓下聞訊前來聲援的火熱歌迷，心有所動，轉身回房間，寫出了一首名為《莫斯科的陌生人》的歌。

這首歌在邁克杰克遜的作品里算是一個另類，舒緩的音樂，伴隨沙沙雨聲，營造出巨大的疏離感，歌詞耐人尋味，其中有這樣的句子：

克里姆林宮陰影投射，使我顯得如此渺小 斯大林之墓不會聽任我自由 胸中善惡對峙，決戰在即 克格勃悄然尾隨，無處不在

2001年，另一個“陌生人”踏上莫斯科苦寒之地，此人是個美國商人，當時的互聯網弄潮兒，長著一張娃娃臉，他此行之目的，是為了購買3枚由SS-18洲際彈道導彈改造而來的第聶伯運載火箭。

他的名字叫埃隆·馬斯克。

火箭和伏特加

2001年6月，美國致力于火星定居的非營利組織“火星協會”舉辦了一場籌款晚宴，這幫腦洞大開的清談之士，將每張門票設定為500美元，懷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心態，向一眾名人發出邀請函。

邀請函如雪片，響應者寥寥。

這天，火星協會里一個成員，顫抖著說，What the hell，有個叫馬斯克的家伙報了名，還寄來一張5000美元支票。

協會成員一番Google，發現馬斯克是個年輕富翁，在互聯網領域頗有名氣。于是，火星協會的小伙子們，用馬斯克作餌，又“忽悠”來一票慷慨解囊的報名者，包括《泰坦尼克號》的導演詹姆斯卡梅隆。

晚宴之上，名流云集，聊著關于外星人的科幻話題，詹姆斯卡梅隆與馬斯克打得火熱，邀請他投資自己的下部電影，火星協會的發起人卓比林也趕緊耍弄三寸不爛之舌，謅了個在外太空讓老鼠自由交配的實驗，讓馬斯克投錢。

馬斯克向火星協會捐了十萬美元，算是打入飯圈，緊接著就成立了自己的火星生命基金會，并設立了一個“火星綠洲”的項目，根據該計劃，馬斯克打算從俄羅斯買一枚火箭，將一個機械溫室發射到火星上。

為了從俄羅斯“刷火箭”，馬斯克相中一個名叫吉姆的人。

吉姆曾效力于美國政府，從事機密工作，在一樁衛星交易失敗后，被俄羅斯政府指控犯有間諜罪，將他軟禁，幾個星期后，時任美國副總統戈爾來電斡旋，吉姆得以獲釋。

這位美麗國的007由此種下陰影，發誓永遠不再跟俄羅斯人打交道。

2001年7月的一個酷熱之夜，吉姆開著敞篷車行駛在猶他州公路，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說道，我叫馬斯克，是個億萬富翁，想實施一項太空計劃，需要得到你的幫助。

馬斯克出于謹慎，沒有告知對方手機號，讓吉姆以為自己陷入了一場“諜戰”，搞得緊張兮兮，但還是同意約著見一面，地點選在鹽湖城機場，見面前先安檢，以確保馬斯克沒有帶槍。

見面后，馬斯克滔滔不絕，說要用盡自己余生每一滴心血，讓人類成為一種跨行星物種。馬斯克炙熱如巖漿的激情打動了吉姆那顆冷酷間諜之心，表示愿意再去一趟俄羅斯。

2001年10月，馬斯克一行人抵達莫斯科，與俄羅斯的商用火箭制造商Kosmotras公司進行洽談。

此次談判細節，坊間資料甚少，總之是馬斯克被俄羅斯人羞辱了一番。馬斯克為談下這樁生意，伏特加沒少喝，推杯換盞聊了個把鐘頭，誰料，俄羅斯人突然來了句，你想買什么來著？

這還不算，馬斯克后來提到，他最受不了俄羅斯人打量他的那種眼神，一種赤裸裸的蔑視，還帶著幾分油腔滑調的調戲。

根據馬斯克的描述，我想到2020年俄羅斯軍方代表與土耳其軍方代表談判時的著名場景，談判現場，聽到土耳其人的發言后，俄羅斯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及國防部長紹伊古等人露出強忍不住的笑容，被做成表情包在互聯網瘋傳。

2001年底，冰天雪地的莫斯科，“陌生人”馬斯克極有可能遭到了類似的“表情包”羞辱。

最狂野的一次會面，是在莫斯科市中心一棟飽經歲月的大樓里，據說該大樓建于十月革命前。

馬斯克迎合俄羅斯人的Style，不停狂灌伏特加，在酒精刺激下，兩撥人看似消除隔閡，并肩而立，高舉酒杯，聲嘶力竭大喊祝酒辭，馬斯克嚎叫，為了太空事業！俄羅斯人回應，為了美國！

醉眼朦朧中，馬斯克嗅出一絲譏諷的味道。

伏特加狂轟濫飲一整夜，第二天中午，雙方就最后價格進行敲定。馬斯克打算購買3枚彈道導彈火箭，俄羅斯人的報價是每枚800萬美元，馬斯克嫌太貴，討價還價，說三枚打包，一共支付2000萬美元。

俄羅斯人不同意，隨即冷嘲熱諷，小伙子，別鬧了，沒錢就別來刷火箭。馬斯克是個驕傲的人兒，當時也確實資金有限，俄羅斯人譏諷他沒錢，正說到痛處，馬斯克索性揮揮衣袖，揚長而去。

2002年2月，迎著莫斯科的冷雨，馬斯克一行人出門叫了輛出租車直奔機場，鎩羽而歸。在3萬英尺的高空，馬斯克做了個決定：自己造火箭。

19年后，被俄羅斯人譏諷“沒錢”的馬斯克成為全球首富，身價超3000億美元，他經營的SpaceX、特斯拉、太陽城取得了史無前例的成功。

造火箭

在被俄羅斯人的伏特加和表情包羞辱的那場未竟的火箭采購幻滅之后，馬斯克飛離莫斯科，決心自己造火箭，這并非是一個拍腦門的決定。

當時，坐在波音客機上的馬斯克在一張電子表格上揮筆涂鴉，片晌過后，他向伙伴宣布要自己造火箭，同時展示了這張表格。

表格里事無巨細列出了建造、裝配和發射一枚火箭所需的成本，還列出了火箭諸多性能特點，內容十分詳盡。同行者驚詫不已，紛紛問道，埃隆，你從哪里得到這些數據的？

馬斯克回答，看書。

為了研究火箭，馬斯克花幾個月時間埋頭書海，了解航天工業及其背后物理原理，研讀了《火箭推進原理》《天體動力學基礎》《燃氣渦輪和火箭推進的空氣動力學》等專業書籍，在沉浸式閱讀中，他發現了制造高性價比火箭的可能性。

馬斯克這個出生于南非的白人，被他老媽梅耶稱之為“書呆子”。

梅耶很早就發現了馬斯克的早慧，說他理解事物的速度比其他孩子快，但有一個怪異習慣——發呆。

當人們跟馬斯克說話時，他經常沒有反應，眼睛呆滯望著遠處，仿佛根本聽不見，甚至其他孩子在他身旁大喊大叫，他都置若罔聞。

為此，梅耶懷疑他耳聾，請醫生來看，醫生為增強馬斯克的聽力，給他做了一系列測試，最后瀟灑一刀，割掉了他的扁桃體，但毫無作用。醫生得出結論，問題不在聽力系統，而在思維系統，原本處理視覺聽覺的那部分，被思維占據了。

因熱衷于思考，馬斯克從小嗜書如命，幾乎書不離手，每天閱讀10個小時是家常便飯，周末全家人購物，一發現馬斯克中途不見，就到最近的書店去找，總能逮個正著。

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馬斯克將學校圖書館掃光，懇求圖書館管理員給他訂更多的書，他過目不忘，將整套《大英百科全書》爛熟于心。馬斯克兒時的一個同學，后來接受采訪說，每當我們遇到問題，都會下意識說，去問那個書呆子（馬斯克）。

據說，馬斯克成立Space X，開啟火星計劃，就是受一本名為《銀河系宇宙漫游指南》的科幻小說的影響，這本書是馬斯克兒時的最愛。

從俄羅斯碰壁折返后，馬斯克列了個近乎瘋狂的時間表，公司將在2003年5月造出第一臺火箭推進器，7月完成火箭機身生產，8月完成火箭裝配，9月調試好發射臺，11月發射首支火箭。

Space X最早的一份報告顯示，人類登陸火星的日期被設在2010年年底。

這個時限過于樂觀，你可以說它彰顯出馬斯克時不我待的迫切心情，也可以說他吹牛不打草稿，但這個消息一經“泄漏”，在當時引發轟動，許多科幻迷為之瘋魔，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廣告效應。

據SPACE X職員透露，馬斯克作為老板，對效率的追求近乎偏執，他預計一個小時能完成的事，員工得做一整天，他如果說，某件事得用一天完成，那么下屬們就會準備出幾個禮拜的時間。

萬有引力之虹

二戰時期，德國納粹在絞肉機般的焦灼對戰中發明了一種新式武器——V2火箭，這是一種全新的遠程武器，重13噸，速度能達到四倍音速，彈頭匹配有1噸高能炸藥。

1944年9月6日，納粹用V2火箭襲擊倫敦，轟在了座無虛席的倫敦最大電影院穹頂，導彈穿破天花板，高能炸藥引爆，現場觀看電影的560名觀眾瞬間消失。

二戰時期德國v2火箭

美國作家托馬斯·品欽的名作《萬有引力之虹》，其書名靈感就來自V2火箭爆炸后的震撼場景。萬有引力之虹，即火箭發射與落地是一道拋物線，與大自然界的彩虹現象相似，這兩種拋物線都是萬有引力作用的結果。

V2火箭制造出的萬有引力之虹，是災難和死亡的象征。

但恰恰是V2火箭這種毀滅無數生靈的殺人武器成了現代航天航空運載火箭的先驅。

馬斯克決心投入火箭航空事業時，許多人以為他瘋了，他聽從朋友建議，在“油管”上搜索火箭爆炸的關鍵詞，看到了幾千個美國和蘇聯火箭事故的視頻。從1957年到1966年，美國發射過400多枚火箭，差不多有100余枚墜毀。

在馬斯克看來，這些失敗案例未嘗不是好事，可以為Space X提供前車之鑒，他還從波音等公司挖來了幾個經驗豐富的員工，鐵了心要折騰。

制造和發射火箭是一樁極燒錢的事，馬斯克賣掉PayPal（電子支付系統），向Space X投了1億美金，這筆錢大概足夠支撐4到5次火箭發射。

第一枚火箭獵鷹1號的發射時間定在2004年年初，到時Space X將在范登堡空軍基地發射，為美國國防部運載一枚名為TacSat-1的衛星。隨著發射日期臨近，各級員工滿負荷運轉，每天工作20小時，每周工作6天。

為了減壓，馬斯克和員工們在每周日晚8點可以休息一會兒，一起玩反恐精英，每到這時，子彈上膛的聲音在辦公室此起彼伏。馬斯克在游戲中的名字是Pandom9，他最喜歡通過講臟話干擾對手，然后用等離子槍將員工打死。

2006年3月24日，獵鷹1號終于矗立在發射臺上，比原定的發射時間晚了兩年。馬斯克穿著短褲和休閑襯衫，在控制室內來回踱步，緊盯著發射過程。

只聽一聲巨響，火箭沖上云霄，大約25秒后，引擎突然失火，原本垂直向上的火箭突然開始旋轉，最終失控墜落地面。火箭搭載的衛星設備將Space X的車間屋頂撞得粉碎。幾個工程師前去尋找火箭殘骸，并將其裝到兩個冰箱那么大的板條箱中。

事后，為了安撫員工，馬斯克在會議上說，那些成功發射火箭的公司都是一路撿著殘骸挺過來的，飛馬火箭發射9次，5次成功；阿麗亞娜火箭發射了5次，3次成功；阿特拉斯火箭發射了20次，只有9次成功……

第一次發射失敗后，緊接著又是兩次“萬有引力之虹”。

尤其是第三次發射功虧一簣，對Space X員工的信心造成了重大打擊。2008年8月2日，發射時比較順利，火箭很快升上天空，員工們歡欣鼓舞，眼看就要開香檳。誰料，當一級箭體和二級箭體進行分離時，突然發生故障，在分離的過程中，引擎產生巨大推力，導致一級箭體和二級箭體相撞。

此次發射失敗，使得Space X軍心大亂，人們的情緒在30秒內發生180度大反轉，目睹墜落于天際的“萬有引力之虹”，被一種失敗的宿命感擊中。Space X人力資源負責人多莉·辛格說，仿佛世界末日，這些成年人居然痛哭嗚咽，一發不可收拾。

關鍵時刻，馬斯克趕來安撫員工，并在事后對媒體宣布，Space X將嘗試第四次第五次發射，第六艘火箭也在緊鑼密鼓制造中。

事實上，Space X已經沒有足夠資金進行第五次發射了，第六次發射更是沒影兒的事，接二連三的失敗讓1億美金消耗殆盡，馬斯克的另一個公司特斯拉亦陷入困境，在這種情況下，第四次發射等于是背水一戰。

當時，為了給員工支付薪水，馬斯克四處找錢，許多雇員甚至都為公司運轉出了血，一萬美元兩萬美元的投進去，名義上是投資，在當時看，無異于扔錢打水漂。

2008年9月28日，決定馬斯克命運的時刻到來，獵鷹1號進行第四次發射。

這一次，火箭搭載的是360磅的虛擬貨物，因之前三次發射失敗，無論是客戶還是軍方，都不敢再當馬斯克的小白鼠了。

此次發射，馬斯克完善了網絡直播流程，搞了個全球直播，這時，他的聲望和信譽都跌到谷底，為了發射火箭，錢燒光了，沒得輸了，那架勢似乎是下定決心，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成功便成仁。

為緩解巨大壓力，馬斯克帶著自己的孩子去迪士尼放松，直到發射前兩分鐘才走進控制室。

這一次，萬有引力之虹沒有上演，獵鷹1號發射成功，Space X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掌握火箭發射技術的私人公司。

不久后，Space X從美國宇航局接到超級訂單，成為國際空間站供應商，獲得了16億美元款項，作為為國際空間站提供12次運輸的費用。

火箭發射成功當日，馬斯克走出控制室，在一條長長的走廊，受到山呼海嘯的歡迎，自他懷著自己造火箭的執念飛離莫斯科到成功發射獵鷹1號，中間隔著轉瞬即逝又無比漫長的7年。

多年來，馬斯克憑借著星鏈帶給自己的“技術狂人”形象，一步步拓展商業力量。

2022年，俄烏開火，馬斯克卷入沖突，激活“星鏈”（Starlink），為烏克蘭提供網絡保障。

2024年，已經是全球首富的馬斯克，向特朗普投下重注，最終將他扶上了臺，也為多年來飽受外交和經濟圍堵的俄羅斯，撕開了一道裂口。

那個在莫斯科因求購彈道導彈被狂灌伏特加的娃娃臉商人，時隔20年，羽翼漸豐，終于以這種方式，證明了自己的存在。

而無論火箭墜落時劃出的萬有引力之虹還是移民火星之夢，在今天這個動蕩世界，其彰顯出的，是每一個人都亟需回答的問題——生存還是毀滅？

哲空空

部分參考文獻：

《硅谷鋼鐵俠：埃隆·馬斯克的冒險人生》，中信出版社

《AI未來進行式》，陳楸帆，李開復 著，浙江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