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啊！愧疚啊！我殺害了救命恩人一家三口！”

在東京老家的出租屋里，八十歲的日本老兵西谷淚流滿面，跪在地上不斷地扇著自己的耳光。

在日本老兵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我們聽到了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1944年5月，20歲的西谷調任偽滿牡丹江掖河憲兵分遣隊隊長。第二年八月，西谷負責“處理”掖河的抗日分子，他帶著憲兵分隊押著兩大車“犯人”來到一條河溝邊，舉起屠刀將他們殺了個干凈。

當西谷帶著憲兵隊回城復命時，在半路上得知蘇軍已經解放了縣城，要求所有日軍立刻放下武器投降。西谷不甘心失敗，不甘心當蘇軍的俘虜，帶領手下鉆進了大山，決心頑抗到底。

西谷小隊鉆入山林后，遭到了當地游擊隊的追擊。西谷小隊孤立無援，在山林中死的死散的散，五十多人的憲兵小隊只剩下了五個人。西谷帶著四個頑固的日本兵四處逃竄，猶如喪家之犬一般。

八月十七日這天傍晚，西谷帶著日本兵竄到了山中的一間窩棚，拉出了窩棚里正在燒制陶器的兩個工人。這兩個工人是一對父子，西谷一刀斬殺了年輕力壯的兒子，留下了年邁的老父親。

五個日本兵從窩棚里翻出了這對父子的衣服換上，然后押著剛剛失去兒子、悲痛欲絕的老父親往山道上走去。他們要想走出這處山谷，必須靠這個老人帶路。

走到一座小山的半坡時，原本還在嗚咽的老人突然沒有了聲音，空氣突然變得異常的安靜。老人突然轉過身來，撲向押著他的下等兵西川，西川已經來不及開槍，就被老人抱著滾下了山坡。

那山坡有十五六丈高，山腳下很快傳來了沉悶的兩聲巨響，老人和西川下等兵摔得粉身碎骨，葬身在了山溝底下。西谷佩服這個老人的勇氣，也為失去一個士兵感到憤怒。他朝著深邃的山谷看了一眼，心情復雜地離開了那里。

老人已經被殺死，失去向導的日本兵再次迷了路，在叢林密布的山林中亂竄，遠處又響起了游擊隊的槍聲。西谷驚慌地帶著日本兵折返回去，走上了一條伐木工人行走的密林小道。

沿著小道奔跑了大約三四里后，在叢林邊上又看到了一戶人家。夕陽已經西垂，晚風漸漸在山間吹起。西谷和三個日本兵已經饑腸轆轆，汗水濕透的衣衫冷下來后，身上漸漸有了寒意。

西谷走到這戶人家門前，敲開了這戶農家的大門。連續敲擊了三下后，大門緩緩地打開了，所謂的大門也不過是用劈開的木條拼接的遮擋物而已。一個50多歲的老婦人打開了門，她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四個陌生人。

西谷懂得一些中國話，他趕忙謊稱他們是日本開拓團的人，由于躲避戰亂誤闖深山來到了這里。深山里豺狼虎豹出沒，黑熊時常襲擊路人，請求能在這里住上一宿。

老婦人善良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打開大門迎接他們進入了屋里。老婦人從水缸里打來一瓢水，遞給已經饑腸轆轆，喉嚨冒煙的西谷。西谷拿起水瓢一飲而盡，又遞給了身邊的日本兵。他們像渴了一季的水牛一般，每個人喝了一大瓢水。

老婦人爬上閣樓，取出了一塊熏肉、一袋玉米和半瓶酒，在篝火上為日本兵們煮了一大鍋香噴噴的飯菜。西谷等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幾個人狼吞虎咽地吃光了飯菜，這是他們三天來吃的最飽的一頓飯，再不吃飯就要餓死在山里了。

酒足飯飽之后，幾個人圍在篝火邊上聊起了家常。老人添了一把柴后，火焰照亮了整個小屋。在閃亮的火光中，老人突然盯著西谷看了又看，又拉起幾個日本兵的衣服一一看了個遍。

“你見過他們了？”老婦人的臉上掛著笑容，突然問起了西谷。西谷忙問“他們”是誰？老婦人說他的丈夫和兒子在距離這兒不遠處的地方做陶工，只有那里的泥適合做陶器，他們住在一間臨時搭建的窩棚里，西谷等人身上的衣服就是他們平時穿的。

西谷心頭一驚，老婦人原來是他們在茅草房里遇到的那對父子的家人，這間簡單的農舍就是他們的家。那對父子已經慘死在了日軍的手里，老婦人還不知道，還熱情地拿出家里僅有的糧食招待了他們。

所有日本兵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西谷示意他們不要亂動，編造了一套假話欺騙老婦人。老婦人對西谷的話將信將疑，不過她還是讓他們在家里住下了，讓出了兒子睡的床給西谷就寢。

半夜里，西谷輾轉反側，想起傍晚老婦人對他的話將信將疑的表情，懷疑老婦人已經識破了他們的身份，她故作鎮定地不表現出驚慌的神色，極有可能是為了穩住他們，等到天一亮就引來游擊隊消滅他們！

西谷越想越不對勁，但連日的跋涉讓他累得不行，昏昏沉沉就睡去了。一覺醒來時已經天亮，西谷慌忙叫醒日本兵，發現老婦人不在屋里，這更加證實了他昨夜的猜想。西谷立刻帶著日本兵出門，剛到門口就撞見了老婦人。

老婦人背著一背玉米回來了，她看到神色慌張的日本兵，還沒開口就被日本兵嚇壞了。西谷撕下了偽善的面具，沖著老婦人大喊：“你是不是出門告密去了？”

老婦人連忙解釋她是到屋后的玉米地里摘玉米去了，她怕西谷等人起床時鍋里的玉米不夠吃，于是又去地里摘了一些。可是西谷不肯相信她，喪心病狂的日本兵露出了兇殘的牙齒，他們將老婦人綁在了門口的木樁上。

老婦人這時才明白，眼前的所謂“客人”都是兇殘的鬼子，她的丈夫和兒子也兇多吉少了。可是這一切都晚了，西谷和兇殘的日本兵舉起鋒利的刺刀，連刺了了老婦人十多刀，一直將她刺死為止。

西谷刺死了老婦人后，準備收拾一下離開這里，看到滿地泡在血液里的玉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西谷快步跑進廚房，揭開還冒著熱氣的鍋蓋時，他徹底呆住了，鍋里果然煮了一鍋的玉米！

西谷知道殺錯人了，他開始心慌了。可是不殺也殺了，而且殺死一個老婦人又能如何呢？西谷帶著日本兵離開了小屋，他們走出這里六七里遠后就遭遇了游擊隊。

三個日本兵當場被擊斃，西谷重傷后俘虜并關進了戰俘營，后來又輾轉送去了撫順戰犯管理所。西谷沒有被判處死刑，在被關押了10年后遣返回國。他在戰犯管理所里寫下了這段往事，作為他所犯罪行的供狀。

西谷回國后一輩子窮困潦倒，無子無女，渾身是病，飽受折磨，長壽成了對他的折磨，他說這是他的報應。他錯殺了老婦人，錯殺了恩人一家三口。

西谷的懺悔

西谷永遠忘不了這個老婦人，忘不了他所犯下的罪惡。他晚年在懺悔時這樣說道：

“日本兵究竟有多冷血？我親手殺死了恩人一家三口，我是冷血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