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5日美國取消對我國包裹的小額豁免（De Minimis）當天，在Temu上銷售廚房用品的陳先生有至少一半的外銷美國的商品被自動下架，一夜之間，身邊的同行仿佛正在經歷一場龍卷風過境，心慌神亂，沒想到過了兩天新政策又被暫緩：你突然又暫停了這個，然后突然又恢復了，好像在玩一樣的。

但僅僅幾天內，快時尚電商Shein以及拼多多旗下的Temu都遭受了不小的損失。根據彭博社交易數據分析平臺（Bloomberg Second Measure）對信用卡和借記卡數據進行的分析，兩家電商的銷售額都在5天內持續下降，Temu降幅達32%，同時間則連續下跌16%至41%，降幅近似圣誕節后銷售額驟減。兩個來自中國跨境電商巨頭似乎成為特朗普政府一系列關稅攻勢的受害者。

小額豁免（De Minimis）政策本源自近百年前的美國貿易法，規定個人每日進口不超過800美元的貨品不必收稅，原意是簡化海關程序和節省時間成本。近年來，Shein和Temu將大量低價商品從我國直接發到美國消費者手中，大大降低了中間商、跨境物流、行政和本地倉儲等各個環節的成本，兩個平臺通過這一模式成為美國電商市場的兩大巨頭。

美國國會研究報告顯示，2018至2023年間，來自我國的廉價包裹出口額從53億美元飆升至660億美元聯邦統計數據指，約三分之二的小額豁免包裹來自中國，超過其他所有國家的總和。在市場研究公司Emarketer負責零售和電商領域的首席分析師Sky Canaves對媒體表示，這些包裹中的很大一部分都來自Shein和Temu。

兩家電商以超低價席卷美國電商市場，也打擊了美國受到重重保護的紡織品行業。 《經濟學人》引述業界代表表示，自去年夏天以來，已有18家棉花廠關門。線下零售商大多只能以大宗貨物進口商品，因此無法避免邊境征稅。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Shein能夠以服裝零售品牌H&M平均便宜39-60%的價格銷售女性時裝。

Canaves表示，政府撤回小額豁免，則是希望削弱像Shein和Temu這些依賴該政策降低成本的企業，讓其他大批量進口的零售商和品牌商能夠與他們更公平的競爭。不過，由于海關包裹堆積，政府部門、物流企業等都毫無準備，撤銷措施生效不足3天后，特朗普宣布暫緩撤銷小額豁免。

圖為市場研究公司Emarketer負責零售和電商領域的首席分析師Sky Canaves。

但用來應對這數千億包裹的人員、準備措施何時能夠到位？籌措完畢后，這會給兩家公司帶來多大的影響？ Canaves對記者表示：這是一個巨大的未知數。

清關工程龐大

根據美國海關數據，經過幾年的爆炸性增長，去年通過小額豁免入境的包裹數量已達到近14億個。如今，超過90%的進入美國的包裹都是通過這一方式入境。

Canaves表示，海關檢查和清關是一項非常依賴人工處理的工作。即使通過小額豁免入境的包裹數量大幅減少，海關仍然需要大幅增加人手，才能處理來自中國、加拿大和墨西哥的進口貨物。

咨詢公司Sailer Partner創辦人Joe Zhang撰文指：我不認為美國海關及邊境保衛局（CBP）有資源檢查400萬個包裹，即使抽查其中的1%似乎也不可行。他表示，許多大公司可以將貨源從中國轉到越南、印尼、墨西哥和土耳其等地，然后在當地包裝并運到美國。海關人員很難檢查包裝和里面的貨品，確認物品是否100%來自中國。他稱：即使抽查1%也是不可能的，CBP的行政成本會比可以收取的稅金還要高。

價格優勢縮小

除了關稅本身以外，平臺將不得不逐漸從內地工廠直送變為從美國本地貨倉發貨，從而增加了本地倉儲成本等。不同類別的商品需繳納的關稅各不相同，但根據美國國會眾議院的一份報告，撤銷小額豁免將迫使Shein和Temu加價多達20%，但許多專家認為，即便如此，兩個平臺上的商品價格仍然比Amazon或線下零售的美國本土品牌低。

Canaves則表示，Shein和Temu的母公司財力雄厚，他們或許愿意通過向供應商提供額外折扣或獎勵來補貼增長的成本，維持低價、吸引消費者繼續光顧，以短期虧損換取長遠的發展。

相比漲價的問題，許多電商專家對于清關所帶來的不確定性更加憂慮。

資深投資人、Tech Buzz China的創始人馬睿在加州三藩市灣區（San Francisco Bay）生活多年，她向記者表示，對于依靠本土發貨的亞馬遜而言，物流速度是強項，平臺上的部分商品，在西岸已經可以做到在12小時之內送達，Temu和Shein通過跨境物流，許多商品也已經縮短到7~9天了。但馬睿懷疑，小額豁免取消后，無法保證海關像此前一樣高效運轉，如果你把它延長到4個禮拜的話，那我覺得這個就不是所謂的電商了。

不只想做超低價

早在前總統拜登執政時期，美國國會就已經開始就取消小額關稅進行立法，兩黨議員都就此提出各種方案，試圖保護本土企業和工人。至少從去年開始，Temu和Shein亦為此提前部署，在美國設立本土倉庫、或者繞道至東南亞發貨。兩個平臺亦積極招募美國本土商家和品牌，包括在亞馬遜上成功運營的品牌，也逐漸登陸Temu和Shein。

這些措施都為平臺在短期內減小了取消豁免的沖擊。根據路透社引述的匿名消息，Temu目前已有三分之一的商品從美國本土發貨。馬睿認為，如果不考慮海關的障礙，那么即便取消小額豁免，兩個中國電商品牌仍然在產品品類、價格等方面有競爭優勢。她稱，由于Shein在產品供應上是強項，平臺上的許多商品在其他地方未必找得到，他可以把最新的馬上就做出來，其他品牌要等一段時間的，那在是在服裝品類上是有很有優勢的。

從長遠來看，兩個平臺也有更大的野心。馬睿認為，Temu真的核心優勢在于供應鏈的整合：我在中國整合這個產業鏈，我差不多知道怎么做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把這個模式復制到其他國家？她表示，兩個平臺耗費了近十年才在中國完成了供應鏈的整合，在巴西、在印度等其他國家，或許能更快的利用兩國當地廠家整合供應鏈。

Canaves也稱，Temu和Shein不只想成為超低價商品的零售商或賣家，超低價的產品讓他們在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打響知名度，下一步，他們希望讓消費者從平臺上購買不是超低價類的商品：這是他們的進化，他們肯定有更大的野心，要超越現在的成就，繼續擾亂全球的零售和電子商務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