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哥有話說:城市化的浪潮席卷中國數十年,無數人將鄉愁寄托在童年老屋的磚縫里、村口古樹的年輪間。但當他們真正想要在故鄉尋一處落腳之地時,常常發現記憶的坐標早已被連根拔起。
鄉愁需要物質載體,而宅基地正是游子與故土最堅韌的臍帶。
鄉愁是一間有根的瓦房
回鄉記之四,作者洪巧俊
巧哥始終反對資本一次性買斷農民的糧田,也多次寫過文章剖析這種做法的危害性。因為一旦農民失去耕種的田地,他們失業后就無退路可走,甚至連吃飯也有問題,這會影響社會的和諧與穩定。
但巧哥建議國家允許這些城里人可到鄉村買宅基地建房,或購買鄉村老房子,因為這種做法有利于鄉村振興,讓村莊更具人氣,從而遏制鄉村的敗落。
那個生我養我的洪家村,享受著宅改的紅利,如果不是宅改,不知敗落到什么樣子。
如今路好了,環境美了,村里有圖書館、文化廣場、村史館、幸福樓……唯一遺憾的是村前那條轟鳴的高鐵。
巧哥在前面的回鄉記中寫到,這是我到廣東工作25年,第一次回村子里過春節,而且一住就是25天。因為村里的環境好,母親也在村子里過年,我們兄弟姐妹帶著孩子們,也從城里趕到村里過年。
許多城里人也回到了村里過年,這是因為他們在村子里有自己的房子。
當年宅改時,村里規定,不論你是官員,還是老板,抑或是打工人,你如今戶囗不在村里,但只要你在村里還有宅基地,你就可以在村里申請建房。
巧哥認為這種做法是正確的。我們村里宅基地并不寬裕,所以只能讓在村里有宅基地的城里人申請建房。如果宅基地寬裕,就可以允許祖籍在村里的城里人回村中申請建房。
這樣做,村莊就可能不再凋零。
我們門村的宅改試驗像一面棱鏡,折射出當代鄉村發展的多元光譜。當城里人在老宅基上重建房屋,帶回的不僅是磚瓦水泥,更是流動的社會資本與現代生活理念。
巧哥在調研時一位村支書對我說,他們村的改變,得益于一位退休的公職人員,他的爺爺是村里人,于是他在村里買了一幢老房子整修后,夫婦住進了村里。
由于老兩口住在村里,他的兒女孫輩們都會來村里看望。他們買的是村里人的大米和雞鴨魚,還有鄉親們種的蔬菜,很多時候他們把這些帶進城里。
他還幫村里出謀劃策,叫經商的兒子帶頭捐款做公益,改變村容村貌。村莊的路修好了,環境優美了,從此,城里人搬回村里來住的越來越多。
鄉賢的回歸,不僅拉動了鄉村經濟,而且還能帶來觀念上的更新。所以說,他修繕的老屋不僅成為家族團聚的紐帶,更成為撬動整個村莊發展的支點。
其實這些城里人在村里有了房子,就有了根,他們的子孫才會回到村里,才會對家鄉有記憶、有感情,當他們有了能力,他們才會回報家鄉。
記得是去中童鎮乘龍村,這個村建了一幢鄉賢公寓樓,凡在城里的鄉賢,村里如果沒有自己的房,可以申請買村里的公寓房,這樣春節、清明回來就可住村里,不必回城里住酒店,這也是一種好辦法。
宅基地政策的設計智慧在于把握住了“根”的辯證法則。不同于糧田買斷可能引發的生存危機,宅基地流轉始終以“根脈存續”為前提。
嚴控非本村戶籍購地建房,創新鄉賢公寓模式,都是在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的同時,為鄉愁保留生長的土壤。這種政策彈性既守住集體所有制底線,又為城鄉要素流動打開制度天窗。
這次春節回家鄉,一位官員傷心地對巧哥說,他父親在村里建了一幢房子,他的童年就在這幢房子里度過。當年宅改時,他很支持,不僅出謀劃策,而且主動捐款,幫村里找資金。鄉村干部叫他把房子拆除,村莊規劃好后,再讓他在規劃好的宅基地中重建一幢。
但后來說政策有變,說他不能建。后來村干部找他幫忙,他不再理他們。他說等退休了,到海南去養老,村里沒房子,還回去干嗎?
當政策執行淪為冰冷的條文切割,當鄉愁被簡化為可以隨意拆遷的建筑物,鄉村失去的不僅是幾間瓦房,更是一代人記憶的錨點。
鄉愁的本質是生命與土地的永恒對話。當城里人的書房與農家的灶臺共享同一片星空,當現代生活方式與傳統村落肌理和諧共生,鄉村振興便獲得了最持久的動力。
留住鄉愁不是簡單的懷舊,而是要在現代化進程中構建新型城鄉共同體,讓每個漂泊的靈魂都能在故土找到安放記憶的居所。
畢竟,沒有瓦房炊煙的故鄉,終將成為地圖上蒼白的符號。
爺爺,我的故鄉在哪里?
洪巧俊
如今你常回家鄉,是因為生你養你的老父母依然生活在家鄉。
父母在哪兒,家就在哪兒。
春節,不管多忙,不管多遠,不管車票多難買,不管車上多擁擠,你依然義無反顧地拖兒帶女,一定要回家鄉與父母團聚。
人最最不能動搖的情感,是那深深的父愛母愛。
人們心底最深的牽掛,是那生你養你的家。
若干年以后,如果父母不在了,春節你就不再千里萬里地奔襲,但清明節,你無論如何也要回家。
以前去祭祖的,是你的父母,當他們也躺在村里的那塊墳地時,祭祖這項莊重的任務,自然而然就傳遞到了你的手中。
于是,每到清明節你都必須回家鄉祭祖。
祭祖,成了你寄托鄉愁最重要的一種儀式。
鄉愁是什么呢?余光中先生說: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后,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后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里頭……
鄉愁,對于我們這些普通的游子來說,就是生你養你的那個村莊,是村頭的那棵古樹,是村里的那口古井,是村中那條蜿蜒崎嶇的小路,是家里那棟歷經風雨斑駁不堪卻親切無比的老房子。
每次回家鄉,你都要仔細檢查,房頂上的瓦片有沒有殘缺,會不會漏水?屋檐下的棬子是不是被旁邊的樹枝搖壞?要不要修補?
每次回去,你都要叫來泥工木工把老房子修整一番,確認不漏不缺了,你才能放心地回去工作。
在你的內心深處,你總有這樣一種愿望,盡管離家千里,早已在城市里安家置業,但是百年之后一定還是要回家鄉的。
葉落歸根,到那時你的后人還要在這老房子里為你舉行莊重的告別儀式,然后遵照你的遺愿,把你安葬在你的父母身旁。
每個清明節,你的子孫都會回到這塊土地,用最古老的儀式來祭奠你。
你的兒子會告訴你的孫子,這是我父親出生的地方,他給我講過許多童年的故事,這里有口古井,有幾棵古樹,有爺爺建的老房子。
再后來,你的孫子回到這塊土地,他繼續給他的兒子講你的故事,并囑咐兒子要看管好這棟老房子。
雖然他們都遠離這塊土地,但這老房子卻是他們共同的根,是他們記憶中不可抹去的鄉愁。
如果你在別人的城市干得風生水起,名聲大噪,家鄉也把你稱為鄉賢,清明節你回家,當地政府邀請你和其他老板們開鄉賢大會,號召你們支援家鄉建設。
你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都很樂意為家鄉做貢獻,因為你們始終都認為這里有你們的鄉愁,你們的根就在這里。
但是,你做夢也沒想到,一場轟轟烈烈的宅改,你家的老房子被推倒了,村口的古樹也被砍掉了,原先的村莊早已面目全非,沒有了過去的模樣。
那么,你帶兒子回來看什么?講什么?
房子沒了,你最后的那點鄉愁也被斬斷了。
沒有了老房子,你百年之后也就無法回到村里舉行那莊重的告別儀式,你作為一個漂泊的游子,你的肉身和靈魂都徹底飄著了,因為你的故土再也回不去了。更讓你沒想到的是,又一場轟轟烈烈的殯葬改革,村莊的那塊墓地再也不葬人,而要葬到建在鄰村的公墓里。
而你這個漂泊的人,百年之后連葬在家鄉公墓里的資格都沒有。若干年后,當你壽終正寢,你的后代將為你在生活的城市里用高價買下一塊使用期二十年的墓地,讓你茍且入土,你魂歸故土守護在父母身邊的愿望成了奢望。從此,你的子孫后代再也不需要回到你的家鄉祭祖。隨著時間的推移,你的子孫們將慢慢忘記你來自哪里,你的家鄉在何地。鄉愁,就這樣被消滅。這是你的故事,也是他的未來,更可能是你我他的最終歸宿。鄉紳被消滅了,今后鄉賢將歸向何處?
巧哥前不久寫了《我們的靈魂將安放何處?》里面講了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南方沿海一個小村莊,一位東南亞的老華僑回國尋根。老華僑思鄉情重,懷揣著3000多萬資金,準備回鄉幫村里規劃建設。可當他回到闊別60多年的村莊,他傻眼了,他家的老房子不見了,村頭的那棵古榕樹也不見了,記憶中的故鄉再也找不到了。老華僑最后要求去村里的祖墳山看看,來到山上,他家的祖墳也不見了。老華僑頓時跪地長哭:“我的祖先在哪里?我的根在哪里?還有哪里可安放我們游子的靈魂?”老華僑最后悲痛離去,臨走給村民理事會留下3萬元,交代他們給村里每個老人發點補貼,最后他含淚說,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其實你就是這個老華僑的覆轍者。歲月不饒人,當你老了,望著故鄉的方向,老淚縱橫,孫子驚訝地看著你:“爺爺,您為什么哭了?”
你聲音哽咽,無語凝噎:“爺爺在思念故鄉……”
“您的故鄉在哪里?我有故鄉嗎?”孫子仰著可愛的小腦袋,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看著你。
你無力回答,渾濁的雙眼里只剩下一片凄涼的茫然……
寫于2018年8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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