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冰蓮

云冰蓮，90后簽約作家，愛好詩詞文學、古箏、琵琶、刺繡等優秀傳統文化。

著有個人成長文集《畫了一半的句號》，百位古代才女故事集《中國女兒花》和散文集《藕花軒》。

引言.

《畫皮》是《聊齋志異》中的精彩篇章，多次被拍攝成影視劇。蒲松齡在《聊齋》里寫了多篇唯美的人鬼戀，連瑣、李女、小謝、秋容等女鬼天生麗質，本性善良，與此同時，蒲松齡也精心刻畫過數名兇猛的惡鬼，畫皮就是其中一位。

成敏老師曾經這樣評價《畫皮》：“傳統的說法是一個男人遇到一個鬼，一個扮成美女的鬼。但我們也可以說是一個女子遇到一個色鬼，遇到一個披著書生外衣的色鬼。”畫皮和王生都喪失道德，各自付出慘重的代價。“畫皮”也成了一個代名詞，比喻掩蓋猙獰面目或者丑惡本質的美麗外表，動畫片《西游記》片尾曲有一句歌詞是“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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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引鬼入室

蒲松齡在《畫皮》開篇寫道：“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獨奔，甚艱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麗。心相愛樂”。太原王生早上外出，遇到一個美女獨自抱著包袱趕路，步履很艱難。王生急忙跑著追過去，看到她是一位十六歲左右的絕代佳麗，蒲松齡用“心相愛樂”形容王生的心理反應。

一個男人初次看見一個漂亮的陌生少女，就心生歡喜，此處的“愛”并非愛情，可以說是見色起意，蒲松齡用簡單的四個字揭露了王生好色的本性。封建社會的少女很少外出，即使外出也不可能獨自在大清早行走，往往有家人或者婢女陪伴。王生不覺得異常，上前套近乎，主動問美女為什么在大清早獨自行路。

美女很有心計，狡猾奸詐，故意引誘王生這種人，說：“你是行路之人，不能為我解憂，何必多問？”王生表示愿意效勞，絕不推辭。美女見王生已經上鉤，裝出慘然的樣子說父母貪財，把自己賣給大戶人家做小妾，大老婆嫉妒她，整天對她非打即罵，她不堪忍受，打算逃走。

王生問美女將要去哪里，美女說自己逃亡在外，無處可去。王生心存邪念，說：“我家離這里不遠，只要你愿意，暫可居住。”真的是引鬼入室，正中下懷。美女很高興，原文寫的是“女喜，從之。”王生本人不懷好意，把美女帶到了書房，并不曾想介紹家人認識。

美女見室內無人，問王生：“君何無家口？”王生回答：“齋耳。”這里是書齋，古代的書齋堪稱第二套住房，不是簡單的一間小房子，而是獨院。顯然王生此時不想讓家人看到美女，帶她來別院。古代男女要避嫌，忌諱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王生意圖不軌，美女并不害怕自己名聲受損，反而說：“此所良佳。如憐妾活之，須秘密勿泄。”王生答應了，“乃與寢合”，和美女在書房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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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冰清玉潔

王生輕薄浮浪，幾天后“微告其妻”，妻子陳氏懷疑美女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勸王生把美女打發走，以免吃官司，王生不聽。王生對妻子不忠，對畫皮也是言而無信，畫皮讓他保密，他將艷遇告知妻子，因為得意和好色，他不聽妻子良言相勸，不愿意讓美女走。

畫皮是想找一個秘密藏身之地等待托生，起初也并不是要殺王生。王生自己輕薄好色，言而無信，自尋死路。在集市上，王生遇到了一個道士，道士很驚訝地問王生：“你是不是遇到鬼了？”王生當然否認。

道士告訴王生：“你身上邪氣縈繞，怎么會沒遇到鬼？”王生執迷不悟，道士轉身就走，嘆息說：“惑哉！世固有死將臨而不悟者！”

王生有點懷疑美女，卻又鬼迷心竅，想“明明麗人，何至為妖，意道士借魘禳（ráng）以獵食者。”反而懷疑道士以驅鬼為由騙錢。王生是典型的獵艷者，上當受騙也不及時回頭。

緊接著，蒲松齡逆轉筆法，讓王生看到驚心駭目的畫面。王生來到書房，發現院門反鎖了，心生疑惑，翻過殘缺的墻壁，跳入院子，書房門也緊緊關閉。王生躡手躡腳來到窗前，看到了非常驚恐的一幕：

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于榻上，執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于身，遂化為女子。

03.

貧而有志

美女原來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將人皮鋪在床上，用彩筆描畫得更漂亮，畫好后像披衣服一樣披在身上，就變成了美女。王生“睹此狀，大懼，獸伏而出。”白話譯文經常解釋為王生嚇壞了，像狗一樣爬出來。王生去求道士救命，四處尋找他，終于在野外遇到道士，王生跪下求道士救命，道士宅心仁厚，說：“我幫你趕走它，這鬼也怪可憐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替身，我也不忍心傷它性命。”

道士送給王生一個拂塵，讓王生掛在臥室門上，分別時約定有事去青帝廟找他。王生輕薄放蕩，又膽小懦弱，毫無擔當，他如果像《小謝》里的陶望三和《青鳳》中的耿去病一樣勇敢不怕鬼，也不會激怒畫皮。

王生也可以假裝不知道美女是鬼，用其他借口好言打發她離開，并贈送一筆盤纏，或者在郊野另建房舍安排住處，讓畫皮滿意地離開王家，可惜王生輕浮膽小又無情，只想用拂塵趕走畫皮。

王生將拂塵掛在臥室門上，半夜畫皮來了，王生聽到門外有“沙沙”聲，自己不敢面對，卻讓妻子去看。畫皮看到門上掛著拂塵，開始不敢進去，咬牙切齒，好久才離開。不一會兒，又回來了，說：“道士嚇我，難不成讓我把吃到嘴里的東西再吐出去！”說完扯碎拂塵，闖入臥室，蒲松齡妙筆生動，寫畫皮“徑登生床，裂生腹，掏生心而去。妻號。婢入燭之，生已死，腔血狼藉。”

畫皮挖了王生的心離開了，借用成敏老師的觀點——王生此時丟的只是肉體的心，謙和善良的君子之心早丟了。畫皮最初未必是想要挖王生的心，而是要在秘密之地靠替身托生，她讓王生保密，王生不守承諾，知道真相后又要除掉她，她當然心生怨恨。畫皮挖了王生的心，并沒有傷害一旁的陳氏。

王生慘死，妻子只好讓丈夫的弟弟二郎去請道士相救。道士來到王家，發現畫皮又扮作老婦人躲在二郎家，道士手持木劍，在院子高聲喝道：“妖孽，快還我拂塵！”老婦人嚇得臉色大變，出門想逃走，道士一劍將她擊倒，人皮嘩啦一聲脫落了，惡鬼現出真面目，躺在地上發出像豬嚎的聲音，道士砍下惡鬼的頭，惡鬼化成遍地濃煙，道士用葫蘆把煙全部吸進去。那張人皮“眉目手足，無不備具”，道士像卷畫軸一樣把人皮卷好放入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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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更有內涵

王生和畫皮都是為欲望而死，王生好色，畫皮急于托生，都不聽道士善意的勸告。道士原本想用拂塵警示畫皮，不忍傷其性命，畫皮卻倒行逆施，最終灰飛煙滅。道士要走了，陳氏跪下哭著哀求道士救自己的丈夫。道士說他的法術還不能起死回生，指點陳氏去求大街上一個骯臟的乞丐，也許能救活王生，提醒陳氏一定要忍受乞丐的各種侮辱。

陳氏只好在小叔子二郎的陪同下來到集市跪求乞丐，乞丐說：“佳人愛我乎？”（佳人愛我嗎？）陳氏求乞丐救自己的丈夫，乞丐大笑說：“人人都可以做丈夫，救活他干什么？”陳氏哀求不止，乞丐生氣了，說：“真是怪了！人死了求我救活，難道我是活閻羅嗎？”說完用手杖打陳氏，陳氏作為少夫人平時肯定很少出門，她比王生有見識，懂禮節，卻要受這樣的侮辱。

大街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圍成一堵墻，免不了有人嘲笑和責罵陳氏。乞丐將自己的鼻涕粘痰舉到陳氏嘴邊，讓陳氏“吃了它！”陳氏只好漲紅了臉吃下去，感覺像棉絮一樣卡在喉嚨，乞丐又大笑說：“佳人愛我哉！”（佳人果然愛我呀！）說完起身就走，頭也不回。

陳氏和二郎急忙去追，追到一個廟里，乞丐不知去向，這個乞丐類似傳說中的丐仙。陳氏只好回家為丈夫整理尸體，丈夫被畫皮挖心而死，“腔血狼藉”，她自己受了痰唾之辱，越哭越傷心。乞丐強迫陳氏吃的鼻涕粘痰突然跳進王生的腹中變成了一顆跳動的心，王生又復活了，這個獵艷者的心如此骯臟不堪。這次有妻子、道士和乞丐救他，下次如果遇到另一個畫皮，王生會不會又起色心，引鬼入室呢？

蒲松齡借異史氏之語說：“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為妄。然愛人之色而漁之，妻亦將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還，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王生輕薄好色，鬼迷心竅，不聽忠言相告，自己被挖心，連累妻子也要受痰唾之辱。

《畫皮》這個故事不是簡單的鬼片和恐怖片，是道德教育。一切誘惑都是畫皮，日常生活中的畫皮不一定是美女的樣貌，也許是金錢或者貴重禮物。對獵艷者來說，扮成美女的惡鬼是畫皮；對普通家庭的女兒來說，在一段時間內甜言蜜語、出手闊綽的富家渣男也是畫皮；電信詐騙，虛假投資等都是畫皮。一定要控制內心的欲望，不要被畫皮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