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墨玉與黃毛犬在排水管道處商議大計，忽聽得頭頂冬青樹沙沙作響。但見：
靛藍(lán)雙翼破空來，鐵喙金睛帶月開。
本是瓊林枝上客，今作江湖浪里骸。
那虎皮鸚鵡撲棱棱落在枝頭，翅尖還沾著霓虹光影，歪著腦袋打量二獸。墨玉認(rèn)得這是城南花鳥市場有名的"碎嘴將軍"，半月前因揭破老板走私畫眉的勾當(dāng)，被人剪了飛羽扔進(jìn)餿水桶。此刻它新生的尾羽參差不齊，倒像將軍戰(zhàn)袍上撕裂的旌旗。
"穿夜行衣的貍奴！"鸚鵡突然開口，嗓音竟似街頭賣藝人的銅鑼，"爾等在此密謀，怎不知東墻第三根監(jiān)控桿上落了雀屎？"黃毛犬頸毛乍起，喉間滾出低吼。墨玉卻見這鳥兒左爪系著半截紅繩——正是寵物店用來標(biāo)記"問題動物"的恥辱印記。
鸚鵡忽地振翅，在墨玉頭頂盤旋三圈："灑家前日見那白毛畜生躍上書架，將汝珍藏的《戰(zhàn)國策》推落火盆！"這話正戳中墨玉痛處。那日布偶貓假意打翻茶盞，趁教授救火時毀了它最愛的古籍，墨玉分明看見那藍(lán)眼睛里閃過的得意。
黃毛犬忽然人立而起，前爪搭在生銹管壁上："兀那鳥兒，既知我等冤屈，何不共舉大事？"它肋下舊傷崩裂，血珠順著鐵銹紋路蜿蜒，竟在月光下凝成赤色圖騰。鸚鵡見狀收翅落在黃毛背上，鐵喙輕啄犬耳："三百步外快遞車中，藏著巡夜人的火腿腸。"
三更梆子響時，墨玉已伏在快遞車頂。這廢棄鐵殼子爬滿爬山虎，活似座綠色墳?zāi)埂＼囅鋬?nèi)傳來窸窣響動，竟是七只老鼠在啃噬包裝箱。黃毛犬剛要撲殺，卻被鸚鵡攔住："且看它們啃的是甚？"但見鼠群利齒下，赫然露出"寵物鎮(zhèn)定劑"字樣！
墨玉綠瞳驟縮。這些藥箱標(biāo)簽上印著教授常去的寵物醫(yī)院標(biāo)志，日期卻是三日前——正是布偶貓到來的日子。鸚鵡突然尖嘯一聲，驚得鼠群四散，露出箱底暗格中閃著寒光的針管。黃毛犬嗅了嗅，突然渾身顫抖："是斗犬場用的...能讓好漢變綿羊的毒水！"
忽聞遠(yuǎn)處傳來引擎轟鳴，兩道雪亮光柱撕破夜幕。墨玉急喚："風(fēng)緊！扯呼！"三獸剛鉆進(jìn)下水道，便聽頭頂剎車聲刺耳。透過柵格望去，但見兩個黑衣人正搬運藥箱，臂上刺青赫然是斗犬場的狼頭標(biāo)志！
鸚鵡突然猛啄黃毛傷處："快聞！那穿皮靴的是否眼熟？"黃毛犬獨耳顫動，瞳孔瞬間血紅——那人轉(zhuǎn)身時，后頸露出月牙形傷疤，正是三個月前在斗犬場用烙鐵折磨它的惡徒！
此時墨玉已繞到車尾，見那黑衣人正開啟后備箱。但見：
鐵箱開處寒光現(xiàn)，針管排列似刀劍。
冷月猶懼三分白，人間竟藏百種險。
說時遲那時快，黃毛犬化作金色閃電從柵格竄出，利齒直取惡徒咽喉。那人驚叫后退，手中藥箱跌落，玻璃碎裂聲驚破夜空。另一惡徒抄起鐵棍橫掃，卻被墨玉躍上肩頭，利爪直取雙目。鸚鵡在空中厲聲長嘯："戌時二刻！戌時二刻！"
遠(yuǎn)處忽然傳來哨聲，保安們的手電光柱交錯如蛛網(wǎng)。黑衣人慌忙駕車逃竄，車輪碾過藥箱，鎮(zhèn)定劑在地上匯成藍(lán)色溪流。三獸退回下水道時，黃毛犬仍渾身顫抖，鐵鏈碎屑混著血水從齒間墜落。
鸚鵡梳理著凌亂羽毛，突然開口："城南汽修廠后墻狗洞，可容五尺壯犬通過。"它金睛掃過二獸，"但洞前槐樹上掛著三具野貓尸首，爪間都纏著銀色鋼絲。"墨玉聞言如遭雷擊——那正是教授書房丟失的鋼琴弦！
且說三獸退回陰溝深處，墨玉舔著前爪被鐵銹割破的傷口，忽聽得黃毛犬喉間嗚咽如悶雷滾動。那獨耳金毛竟用利齒撕扯腹下舊傷，任膿血混著污水橫流。鸚鵡撲翅落在它脊梁骨凸起處，鐵喙猛啄其天靈蓋喝道："癡犬！這般自戕，豈不正中賊人下懷？"
墨玉借排水孔透進(jìn)的月光細(xì)看，見黃毛犬撕咬處皮肉翻卷，內(nèi)里隱有金屬寒光。原是斗犬場惡徒在其皮下埋了追蹤芯片，此刻感應(yīng)到舊主氣息，竟如蠱蟲蘇醒般作祟。墨玉想起《墨子·備穴》中"以磁石御鐵甲"的記載，心頭驟亮，尾巴卷起半截銹釘："黃兄忍則個！"
話音未落，黃毛犬猛然暴起，鐵爪在地面刮出火星。墨玉縱身躍上犬背，尾尖銹釘精準(zhǔn)刺入創(chuàng)口。但聞"滋啦"聲如熱油潑雪，芯片在磁銹作用下竟被生生吸出！鸚鵡趁機銜來蜘蛛網(wǎng)覆住傷處，這止血秘方還是它在菜市場看屠夫宰羊時偷學(xué)的。
忽有陰風(fēng)卷著汽油味自東而來，鸚鵡金睛陡睜："汽修廠的冤魂在哭！"三獸沿污水潛行，墨玉忽覺后頸寒毛倒豎——前方管道壁上，赫然掛著半截貓尾，斷口處纏繞的鋼琴弦泛著冷光，弦上血珠凝成暗紅琥珀。
"此乃五音殺陣。"墨玉瞳孔縮成豎線，"角徵宮商羽五弦齊斷時，閻羅殿門自開。"它想起教授書房那架施坦威鋼琴，布偶貓總愛在午夜用利爪撥弄琴弦。如今想來，那日書房失火焚毀的《廣陵散》琴譜，怕是早被調(diào)了包。
破曉時分，三獸終至汽修廠殘垣下。但見：
斷壁攀滿忍冬藤，銹門半懸似鬼瞳。
野貓尸掛槐枝顫，鋼琴弦勒月影重。
黃毛犬嗅著鐵絲網(wǎng)下的血跡，犬齒咬得咯咯作響。忽有引擎轟鳴自遠(yuǎn)而近，三輛黑色廂式貨車碾過碎玻璃停駐。墨玉躍上危墻窺探，見車廂開啟處，數(shù)十鐵籠中囚著各色貓犬，眼瞳皆蒙著層灰翳，顯是中了迷魂藥劑。
鸚鵡忽用暗啞嗓音學(xué)舌："這批貨送去西郊馬戲團(tuán)..."話音未落，為首黑衣人手機響起，墨玉耳尖顫動，竟聽得教授溫潤嗓音："小白這兩日食欲不佳，再送些孔雀翎來逗它。"那布偶貓的咕嚕聲透過電波傳來，墨玉如墜冰窟——原來教授書房里日日撫摸它的溫暖手掌，早沾了無數(shù)同類的血！
黃毛犬怒極反笑，脖頸鐵鏈殘片叮當(dāng)作響："好個'珍奇動物保護(hù)協(xié)會'會長！"它后腿肌肉暴脹，犬牙凌空咬斷五根鋼琴弦。弦斷瞬間，槐樹上野貓尸首竟齊齊睜眼，發(fā)出嬰啼般凄厲嚎叫！
墨玉綠瞳忽轉(zhuǎn)幽藍(lán)，尾尖蘸著自身鮮血，在墻上勾畫《孫臏兵法》陣圖："寅時三刻陰氣最盛，我等可分三路..."話音未落，西墻突然炸開火光。但見七只被割去聲帶的柴犬推著油桶撞向貨車，為首的老犬額間刀疤猙獰——正是黃毛犬在斗犬場結(jié)義的"啞巴七星"！
混戰(zhàn)中，鸚鵡俯沖啄瞎司機左眼，墨玉尾卷電線勒住惡徒脖頸。黃毛犬獨戰(zhàn)三兇徒，鐵爪過處竟有風(fēng)雷之聲。忽見那布偶貓躍上貨車頂棚，藍(lán)瞳閃過妖異紫光，眾貓犬霎時如提線木偶般僵立。墨玉大駭，這攝魂術(shù)分明是《太平廣記》中記載的波斯邪法！
危殆間，東天忽現(xiàn)魚肚白。第一縷晨曦刺破布偶貓瞳孔時，墨玉將尾尖沾著的夜露彈射入其眼中。那妖物慘叫一聲化煙遁去，眾貓犬眼中灰翳盡褪。鸚鵡趁機叼來打火機點燃油桶，汽修廠在爆炸聲中化作火海，映得半天霞光如血。
三獸退至廢舊輪胎堆砌的堡壘時，墨玉忽覺前爪刺痛。低頭見一銀色貓牌半埋灰燼中，上刻"實驗體009"字樣，背面竟印著教授年輕時穿著白大褂的照片！黃毛犬嗅著貓牌上的氣息，獨耳突然劇烈抽搐："這是...二十年前救我出屠宰場的那位獸醫(yī)的味道..."
詩云：
忍看朱門藏詭譎，豈知白爪覆玄黃。
夜奔何須悲失路，且燃獸血照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