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房地產行業兩大標桿企業—萬科與金地集團—呈現截然不同的命運走向:金地雖逼近違約邊緣,大股東雖然增強了自己的話語權,但未全面改組管理層;萬科尚未實質性違約,卻遭大股東深鐵全面接管,郁亮、祝九勝等核心高管集體“退場”,中高層全面“清洗”。
這一反差背后,反映出兩類房企治理結構、股東性質及管理層責任的深刻差異。
金地困境
股權分散下的“信任慣性”與妥協邏輯
金地集團自2023年起陷入流動性危機,2024年三季度虧損34億元,PD值(違約概率)顯著攀升,但大股東生命人壽、福田國資等始終未對管理層“動刀”。其核心原因在于:
股權分散下的治理慣性:金地股權結構長期分散,險資股東生命人壽與原大股東福田國資形成制衡,管理層實際掌控公司運營。即使險資入駐后,雙方通過“磨合期”達成戰略默契,未強行干預專業團隊決策。
管理層“護城河”效應:金地高管團隊穩定,核心員工跟投機制強化內部凝聚力,股東與管理層在戰略執行上形成利益綁定,險資更傾向于“搭便車”而非接管。
危機未觸及國資底線:金地雖流動性承壓,但尚未觸發系統性風險,國資股東可能評估“市場化解”優于行政干預,避免重蹈“寶萬之爭”覆轍。
金地集團2024年面臨巨額虧損(凈虧損56億至70億元),主要因銷售規模腰斬、毛利率驟降及資產減值計提。盡管其短期債務壓力顯著(一年內到期非流動負債387.6億元),但第一大股東富德生命人壽(持股29.83%)長期以財務投資者自居,未實質性介入經營,直到2024年3月董事會換屆才通過人事調整(徐家俊接任董事長),才派出一位總裁李榮輝,一位財務負責人,三位董事,掌握了話事權。
富德生命人壽自身深陷償付能力信息披露停滯的困境,其作為險資更關注短期收益,而非企業長期戰略。金地的債務危機是“慢性病”,富德生命人壽直到業績崩塌、股價暴跌后才被動出手,本質是資本對風險的滯后反應,而非主動救市。
金地原董事長凌克在2023年10月“突然辭職”,雖官方稱因身體原因,但背后是土儲質量惡化(三四線城市占比高、權益比例低)、銷售斷崖式下滑(2024年1-8月簽約金額同比下降56.25%)等業績重壓下的權斗結果。管理層雖通過暫停拿地、裁員降薪(2024年管理費用下降23.81%)等手段縮減成本,但未能扭轉頹勢,最終被迫交權。
萬科
國資“先發制人”與管理層責任
萬科2024年凈利潤虧損450億元,但尚未違約。其大股東深鐵顯然是在深圳國資委指導下,在萬科危機未進一步發酵前便大舉進入,全面改組管理層,新任實權派均為國資背景,標志著職業經理人制度的終結。
野村證券指出,萬科管理層重組被視為“行業流動性危機結束的信號”,政府需通過國資控股穩定市場信心,避免萬科這一標桿企業爆雷引發系統性風險。野村證券對行業的判斷可能過于樂觀,因為行業流動性并未結束。
萬科管理層全面改組,有著比金地更復雜的因素。
一方面,深鐵持股27.18%,話語權集中,可快速推動戰略調整(如資產處置、再融資),與金地分散的股權結構形成鮮明對比。
深鐵作為深圳國資委旗下企業,需對萬科450億元巨虧承擔連帶責任。改組管理層是向市場傳遞“深圳國資兜底”信號,避免信用崩塌引發連鎖反應。
萬科原管理層推崇的“分布式管理”在行業下行期反而加劇資源內耗,深鐵不得不以“遵義會議式”改組重建權威。
另一方面,以郁亮為代表的管理層對行業周期誤判,長期低估調整深度與時長。
盡管萬科曾以“財務穩健”著稱,但近年來在行業劇變中暴露的三大致命失誤,已難辭其咎。
其一是,對行業下行周期嚴重誤判,錯失收縮窗口期。
萬科原管理層對房地產市場的調整深度與時長存在嚴重誤判。雖然早在2018年就喊出“活下去”的口號,但2020年其宣稱“房地產進入管理紅利時代”,認為行業將進入“平穩增長期”,導致萬科在現金流儲備與資產結構上戰略短視。
現金流儲備不足:2020-2022年,萬科經營性現金流凈額從531.3億元驟降至2022年的27.5億元,但同期仍維持每年約300億元的分紅,消耗存量資金。
誤判機會,土儲結構失衡:2021年、2022年由于誤判市場走勢,以為是低潮下的投資機會,繼續大舉拿地。2021年萬科新增土儲中,三四線城市占比從2019年的28%升至45%(克而瑞數據),而2023年這些區域銷售均價同比下跌12%,直接導致存貨跌價計提從2021年的42億元激增至2023年的189億元(萬科財報)。
誤判政策松綁節奏:2022年央行“三支箭”出臺后,萬科未及時發債補血,反而在2023年行業融資成本上升期被迫發行利率6.2%的境外債,加重利息負擔。
其二是,跟投機制失控與鵬金所風險敞口暴露。
萬科原管理層力推的“事業合伙人跟投制度”與鵬金所融資平臺,本為激發員工動力,卻因風控缺位反噬現金流。
跟投機制淪為“債務陷阱” :萬科員工跟投機制設立幾年,累積規模較大,但近幾年跟投項目發生較大幅度虧損,引發員工內部維權。并形成另一種隱形債務。
鵬金所埋下隱形雷:鵬金所作為萬科供應鏈融資平臺,2024年三季度,其多款產品逾期,導致萬科表外負債顯性化,加劇信用評級下調壓力。
其三是,多元化“攤大餅”拖累主業。
萬科原管理層的多元化擴張,雖然后業有所收縮,但滯后的長尾效應已經來不及補救。
物流地產回報率低迷:萬緯物流2023年營收同比增長15%,但凈利率僅3.5%,不足普洛斯(6.8%)的一半,且重資產模式導致年資本開支超80億元(萬科年報)。
長租公寓巨虧:“泊寓”品牌2023年凈虧損擴大至21.8億元,出租率跌破75%,與龍湖冠寓(盈利3億元)形成鮮明對比,成為現金流出血點(克而瑞測評)。
冰雪業務拖累:吉林松花湖等項目受消費降級沖擊,2023年客單價下滑18%,資產減值計提9.4億元(公司公告)。
從關鍵指標看,近兩年的萬科已背離“穩健”標簽。
債務結構出現惡化跡象:2024年短期有息負債占比大幅上升,而現金短債比從2.4倍降至0.7倍(Wind數據)。
盈利能力崩塌:2023年毛利率跌破16%,較2019年的36.25%腰斬,凈資產收益率(ROE)僅4.91%,創上市以來新低,2024年虧損450億元更是觸目驚心(萬科財報)。
市場信心潰敗:深鐵全面介入改組前,港股萬科企業和A股萬科A的股價創下多年來的新低。2024年多次出現股債雙殺局面。
很難斷定,管理層的責任與行業系統性風險,哪個占比更高。 但有一點,任何時候,房企掌舵者必須摒棄“經驗主義”傲慢,正視周期力量,在安全與發展之間找到平衡。在行業和市場激烈變動的時代,過去的老經驗不管用了,稍有不慎,離深淵便只有一步之遙。
當管理層自救無望,國資接管以止損,便是當然之選。
金地、萬科之裂變,是地產青銅時代的幾點啟示:
股東博弈決定企業存亡。金地的險資股東缺乏“救市基因”,而萬科的國資股東承擔政治與社會責任,二者的干預邏輯本質是資本屬性與政策訴求的分野。
萬科原管理層未能跳出“規模崇拜”,而金地凌克團隊受制于股東內耗,兩者均折射出職業經理人制度在周期拐點的失靈。
金地、萬科敲響的鐘聲,所有地產人都聽到了。未來,房企生存依賴于“國資背書+管理層服從”,金地的掙扎與萬科的接管預示著一個“權力上收、風險共擔”的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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