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在轉眼間,我已從一個翩翩少年變成了白發老人,回首曾經走過的路,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在河北滄州地區插隊落戶當知青的那段時光。下鄉插隊落戶的時間雖然不是很長,可那段時間卻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特別是當年老隊長拉著架子車到公路上給我們攔車的那一幕,我至今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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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1969年春天和同學們一起乘坐汽車離開天津到河北省滄州地區插隊落戶的,到了公社駐地,我們一大幫十六七的孩子又分乘幾輛馬車來到了距離青縣縣城將近四十里路遠的李窯大隊,最終我們九名同學被分派在第七生產小隊插隊落戶,李廣軍隊長安排我們暫時住在了隊部后院的三間房子里。
隊里的這三間房子挺寬敞也挺干凈,兩邊的房間里有炕,中間那間房子是燒火做飯的地方。這三間房子就像專門為我們九名知青定制的一樣,我們五名男生住一間房子,四名女生住一間房子,一點都不擁擠。特別是熱乎乎的土炕,比我們天津的住處還舒服。
后來我們才知道,隊里的這三間房子并不屬于我們七隊,是大隊的房子。前兩年村里來了四清工作組,大隊就在這三間房子里搭了火炕,壘砌了灶臺,四清工作組的人員在這住了一陣子。四清工作組撤走后,又來了兩名下放干部,下放干部前腳剛走,我們天津知青就來插隊落戶了。分派在七個生產隊的天津知青,頂數我們的居住條件好。
李隊長很淳樸很善良也很熱情,安排好了我們居住的地方,又安排一位大嫂幫我們做飯。劉隊長說了,他是隊長,隊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他說了算,我們有啥事就找他,他會盡力幫助我們的。
過了不久,春耕備耕生產就開始了,考慮到我們知青年齡都不大,也不會干農活,李隊長就給我們知青安排輕松一些的農活,讓女知青跟著年老體弱的社員去麥田松土保墑,我們男知青就跟著馬車拉糞,主要負責往馬車上裝糞,再把馬車上的糞肥撒到地里準備春耕。偏遠交通不方便的耕地,李隊長就帶領年輕體壯的社員往地里挑糞。隊里有兩輛馬車,還有架子車,耕地耙地有牛馬,春耕春播生產雖然很忙碌,但我們并沒吃多少苦頭。
最苦最累的應該是麥收和秋收秋種,特別是麥收時節,天氣炎熱,要起早貪晚趁著晴天搶收,割完麥子還要夏種,也是搶農時,趕早不趕晚。第一個麥收下來,我手上磨起了水泡,臉曬黑了,胳膊蛻了一層皮,那種苦累,沒有親身經歷,真的是難以言表。
一次往場院運送麥子,卸完車返回麥田時,我把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沒想到拉套的那匹兒馬受到了驚嚇,一路狂奔,嚇得我們兩名知青緊緊抓住馬車車幫,生怕被甩出去。幸虧車把式有經驗,他一邊拉剎車一邊拽韁繩,還不停地發出“吁、吁”的口令,馬車沒有發生翻車事故,車速漸漸慢了下來。發生那樣的事情,車把式和李隊長雖然沒批評我,可我心里也自責愧疚了好久,萬一發生馬車翻車事故,后果也就不堪設想了。
從那以后,李隊長就教我們男知青學習趕馬車,學習使喚牲口耕地耙地,李隊長說牲口通人性,你愛惜它,它就聽你的話,它就對你好。
麥收夏種結束后,緊接著就是鋤地給莊稼追肥,農忙時節天天起早貪晚忙生產,農閑時節也不能閑著,隊里天天都有干不完的農活,社員根本就沒有空閑時間。我們問李隊長,咱們農民什么時候也能像城里的工人,一星期能歇上一天。李隊長笑著說:“什么時候啊?除非睡覺做夢的時候,農民哪有歇歇的時候。要是真累了,也可以歇一天呀,不就是少掙一天的工分嘛。”
滄州地區的谷子成熟早,中秋節之前就可以收割谷子了,割完谷子高粱也成熟了,割完谷子收完高粱緊接著就得耕地耙地,要趕在秋分時節播種冬小麥,農時不能耽誤,所以秋收也要搶時間。
那年秋收的前一天,李隊長用水桶提著半水桶鴨梨來到了我們知青的住處,他笑著說:“我家院子里那棵梨樹上的果子熟了,我撿大個的摘了半桶,你們一人兩個,嘗嘗甜不甜。隊里明天開始割谷子,你們吃了鴨梨好有力氣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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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隊長和鄉親們誰家有點好吃的都會想著我們知青,我們發自內心地感激鄉親們,感激李隊長。
秋收雖然不像麥收那樣起早貪黑,但也不輕松。因為麥收時間短,半月二十天也就結束了。秋收秋種得忙碌一個多月,收割完晚熟的莊稼,有時播種冬小麥都不趕趟了。過了陰歷的十月初一播種的冬小麥,當年就不能長出麥苗了,老鄉們管那時播種的冬小麥叫土里捂,來年春天才能長出麥苗,產量也會有所減少。所以啊,秋收秋種都要搶農時。
經歷了春耕春播和麥收夏種,熬過了忙碌苦累的秋收秋種,交完了公糧,收拾完場院,一年的農活也就告一段落了,所有的農活我們基本也都經歷過了。農民雖然付出了汗水和苦累,也有收獲的喜悅,我們知青總結農村生活的感受,一句話就概括了:農村生活很苦,苦累并快樂著。
按當時的規定,我們插隊知青不能年年都回城探親過春節,可我們插隊落戶的村子離天津不算遠,考慮到我們都是十六七歲的孩子,李隊長怕我們過年的時候想家,到了臘月中旬,他就讓我們回天津過年,要求我們過完元宵節就趕回來,不能耽誤了春耕備耕生產,基本也就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之前李隊長說我們回天津過年要扣工分,可秋后決算的時候,一次都沒扣過我們的工分,一分錢的紅利都沒少分給我們。
我們居住的村子距離通往天津的交通要道不遠,每次我們回天津,李隊長都會用隊里的架子車幫我們拉著行李,到公路上幫我們攔車。那時公里上過往的車輛雖然不算多,可一上午至少也有幾輛去天津的大貨車路過,只要能攔住一輛車,我們就能省下不少車費。還有一點,在公路上攔車方便,不然的話就得去汽車站坐車到縣城,然后換乘去天津的客車。
第一年回天津的時候,李隊長很快就幫我們攔下一輛去天津的貨車,司機師傅也很和善,我們沒花一分錢就搭便車回到了天津。第二年攔車的時候,攔了好幾輛車,司機師傅都不停車。從上午等到下午,才好不容易攔下一輛天津熱電廠的拉煤車,李隊長說了半天好話,司機才答應把我們捎到天津市郊,進城前我們就得下車再想別的辦法進城。
有了前兩次攔車的經驗,第三年我們回天津過春節的時候,李隊長把我們的行李都搬上架子車,又抱來兩捆玉米秸稈放在了架子車上。我們問李隊長架子車上裝玉米秸稈干啥,李隊長說:“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來到公路邊,李隊長攔了兩次車,兩輛大貨車都沒減速,就像沒看到我們,一腳油門就過去了。過了好一會子,看到一輛大貨車遠遠駛過來,李隊長趕忙把那兩捆玉米秸稈一字擺開攔在了公路中間,遠處駛來的那輛大貨車老遠就減速慢了下來,緩緩停在了離我們不遠的路邊。
李隊長趕忙跑過去,笑著問車上的司機:“師傅,你的車是天津的嗎?”“不是,我是唐山鋼廠的,路過天津。”司機師傅不太高興地說道。李隊長趕忙從衣兜里掏出兩盒香煙,陪著笑臉說:“師傅,這幫孩子是在我們生產隊插隊落戶的天津知青,他們要回家過年,你行行好捎他們一程。”
那位司機師傅接過李隊長遞過來的香煙,點頭表示同意,我趕忙第一個爬上貨車,把大家的行李都接上來,等大家都爬上車,李隊長才把攔在路上的玉米秸稈抱走。
那是一輛返回唐山的空車,汽車駛出了挺遠,李隊長一個人還站在路邊朝我們揮手,那一刻,我們心里暖暖的,有感動也有內疚。李隊長為我們攔車真是絞盡了腦汁,還要自掏腰包給司機師傅買煙,我們能不感動嗎?
1972年,我應征入伍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離開李窯大隊時,李隊長趕著隊里的馬車把我送到了公社武裝部,我換上了軍裝,把換下來的衣服都送給了李隊長,李隊長硬是塞給了我兩塊錢,說是一點心意,讓我喝碗水。在李家窯插隊落戶三年多,我成了第一個離開李家窯的幸運兒,在部隊服役多年,轉業后回到天津,被安置在公安部門工作,當了大半輩子的人民警察。
轉業后我回過兩次李家窯,看望了老隊長和鄉親們。1998年老隊長過世,因為當時我在北京開會,沒能送老隊長最后一程,成了我永遠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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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了這么多年,每當回想起當年在滄州地區插隊落戶的點點滴滴,我心里還暖暖的,老隊長和鄉親們對我們的關愛和照顧,我們天津知青永遠都記在心里。鄉親們的恩情,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
作者:草根作家(講述人:楊樹青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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