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3日馬斯克在X上發文，“USAID（美國國際開發署）是一個犯罪組織，是時候讓它消亡了”，切下了政府效率部主導的美國政府瘦身手術的“第一刀”。而這距離特朗普正式宣誓就職不足兩星期。那么，我們究竟應該怎樣理解美國政府效率部的諸如關閉USAID的行動呢？

本文作者系盤古智庫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金融學教授鄭志剛，文章來源于 《FT中文》2024年2月11日 。

本文大約3000字，讀完約7分鐘。

從特朗普宣布成立縮寫為DOGE，以馬斯克和韋克·拉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為首的政府效率部開始，我像很多研究組織和機構改革的學者一樣開始關注這家別具一格的機構。《馬斯克和他的政府效率部》那篇讀者反響強烈的文章就是在那時完成的（參見鄭志剛，“馬斯克與他的政府效率部”，FT中文網，2024年11月18日）。

如今特朗普已正式宣誓就職，開啟新的任期。那么，蓄勢待發的政府效率部對美國政府的“開腸破肚”的瘦身手術將從哪里開刀呢？

2025年2月3日馬斯克在X上發文，“USAID（美國國際開發署）是一個犯罪組織，是時候讓它消亡了”，切下了政府效率部主導的美國政府瘦身手術的“第一刀”。特朗普隨即任命國務卿魯比奧代理USAID署長，USAID從之前獨立的聯邦機構搖身一變成為美國國務院的下級部門。USAID由此成為特朗普重返白宮后第一個被關閉的聯邦機構。而這距離特朗普正式宣誓就職不足兩星期。

這一在冷戰時期即已成立，常年正式雇員多達10000人（其中7000多人長期在海外工作），在2024年度聯邦預算即高達500億美元，具體職責是在低收入國家開展 “社會性開發和公益項目”的美國聯邦政府機構從此成為了歷史。媒體隨即報道，數十名USAID高級官員被停職，至少600名中高級人員被解雇，數千名承包商被解雇；全球范圍內數千個項目被迫關閉，向其他國家提供的數十億美元“人道主義援助”被凍結。而USAID員工則被告知不得進入華盛頓總部，其官方網站和X平臺賬戶也被關閉。全球各地的工作人員將于周五被安排行政休假，并被要求返回美國。

要知道，這一波操作的操刀者除了馬斯克，引人注目的還包括六名DOGE團隊成員。而這六名年輕人年齡在19-25歲之間，沒有任何行政經驗，其中三人大學還沒畢業。乃至于有媒體以“馬斯克帶6個娃娃突襲USAID”為題對這一事件進行報道。

由于年輕，甚至大學未畢業，缺乏在政府相關部門工作的經驗和歷練，但卻干著讓營運多年的政府機構突然停擺和把政府官員“趕下臺”的工作，這使很多對文革記憶深刻的人甚至聯想到“橫掃一切”的紅衛兵，其中包括我的一位十分尊重的北大老師。我不得不在我們討論的微信群中安特他，對他為什么會把馬斯克這些在既有法治軌道內的做法和紅衛兵聯系在一起表示驚詫。我甚至寬慰他，“特朗普政策如果大多數美國人不喜歡，四年以后大可把他選下去，像現在的特朗普所做的那樣再改回來就是了。而馬斯克領導的政府效率部在美國獨立250周年完成使命后就會自動解散”。

那么，我們究竟應該怎樣理解美國政府效率部的諸如關閉USAID的行動呢？

DOGE迅速關閉了USAID

首先，政府效率部是在既定的法律框架下推進特朗普向選民做出的政府瘦身計劃的承諾。馬斯克和拉馬斯瓦米受特朗普委托，主導被特朗普稱為用以“拯救美國”的 “我們這個時代的曼哈頓計劃”，旨在重塑美國聯邦政府的架構與運作模式。按照馬斯克和拉馬斯瓦米于2024年11月20日在《華爾街日報》發布的改革政府計劃，政府效率部未來將從廢除過度監管，減少行政開支，節省成本這三方面推動美國政府改革。

在馬斯克率領他的團隊關閉USAID后，特朗普旋即表示：“只有在我同意他的意見的情況下，埃隆·馬斯克才有權解雇那些他認為不好的人。未經我們批準，埃隆不能也不會做任何事，我們會在適當的時候給予批準，在不合適的情況下，我們不會這樣做”。

其次，將在政府之外運作的政府效率部在完成自身使命后會自動解散。與國防部等只能由國會創建或解散的永久性美國聯邦政府部門不同，美國政府效率部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國政府部門，該機構將在政府之外運作，并在完成使命后于美國獨立250周年之際的 2026 年 7 月解散。具體工作流程，按照特朗普的說法，是“從政府外部提供建議和指導，并將與白宮和管理與預算辦公室合作，推動大規模結構性改革，創造一種前所未有的政府創業方式”，以此徹底重塑美國聯邦政府的架構與運作模式。

第三，整個機構人員零薪酬，從社會公開招聘而來，而政府效率部的兩位領導身兼企業家的身份。目前公開曝光的在很多中國人眼中只是“娃娃”的6位DOGE成員就是按照2024年11月14日馬斯克在社交平臺X上刊登的招聘廣告，以“愿意每周工作80小時以上”、“不拿報酬”和“高智商、支持小政府理念的革命者”的招聘條件公開招聘而來。其中，給USAID員工寫信，告訴他們星期一不用來上班的那個人就是年僅25歲的加文·克里格，他在人事管理辦公室擔任“主任特別顧問”。

我這里之所以強調政府效率部兩位領導人的企業家身份是由于，按照馬斯克的解釋，“我們不是政客，而是企業家。我們的團隊也不是來走過場的——不是寫寫報告、剪剪彩，而是要實打實地削減成本，解決問題”。

第四，在實施美國政府瘦身計劃過程中不僅信息充分透明，而且借助現代AI技術，高效推進。馬斯克不僅于2024年11月12日為政府效率部開通社交平臺賬戶，承諾該部所有行動都將在網絡上發布，以“實現最大程度的透明和公開”，而且政府效率部聘請杰出的軟件工程師，借助先進的AI技術手段開展相關工作。

媒體監督事實上是美國包容性政治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把所有問題放在桌面上誰是誰非一目了然。白宮官網2025年2月3日即曝光了USAID“浪費和濫用”的一些案例。例如，150萬美元用于“促進塞爾維亞工作場所和商業社區的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秘魯一本“跨性別漫畫書”售價32000美元，200萬美元用于危地馬拉的變性手術和“LGBT 活動”，資助發展中國家打印“個性化”避孕藥具，哥倫比亞上演“跨性別歌劇”需花費4.7 萬美元，等等。

DOGE的最后一刀是把自己“瘦身”

在已經曝光的DOGE六名團隊成員中，年齡最小的成員是19歲的愛德華·科里斯坦，他出生于商業世家，目前就讀于美國東北大學；22歲的伊桑·邵川在哈佛大學就讀期間創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24歲的戈蒂埃·科爾·基里安畢業于加拿大麥吉爾大學，曾主攻金融交易相關的算法。盡管年齡、經歷并不完全相同，但他們都有共同IT的背景，乃至于馬斯克宣稱，“DOGE 擁有世界上最優秀的軟件工程師”。美國政府效率部不是聘請資深的會計師和信譽卓著的獨立審計機構去查賬和審計，而是聘用軟件工程師，難怪一些網友猜測政府效率部是應用AI開展審計工作的。

宣布關閉USAID看起來只是馬斯克和他的伙伴們操刀的美國政府瘦身計劃的開始。媒體隨即報道馬斯克和他的團隊啟動對國防部、能源部和國家醫保局等聯邦機構調查的消息。完美的美國政府瘦身計劃看似在電光火石之間，但卻在有條不紊地推進中。

除了與紅衛兵聯系在一起，對于馬斯克關閉USAID等聯邦機構這一事件同樣讓我感到驚詫的另一個評論來自一位我并不十分熟悉的群友。這位群友大意說，正在進行的政府體制改革也許是美國的“最后一次機會”。言外之意，美國政府已經腐敗叢生，腐朽不堪。其實，美國由于有競爭性市場和政治這樣的糾錯機制，或者說2024年諾獎得主Acemoglu所謂的包容性制度，美國在很多人眼里一直很偉大。只不過美國這些精英希望美國更偉大而已。而美國的制度也像很多國家的制度一樣能給那些希望美國更偉大的精英帶來施展才能和理念的機會。這也許是美國長盛不衰的原因之一吧。

事實上，這位群友在這里有意無意地采用有些機構和自媒體特別喜歡用的“大國競爭”的話語來進行敘事。其實在我看來，與其說是國與國之間的競爭，倒不如說是不同國家市場經濟之間活力和韌性的競爭。一旦建立一個成熟的充分激發市場主體創新活力的市場經濟，OpenAI會有的，Deepseek也會有的。

一些群友對馬斯克（還有特朗普）看似沒有底線和邊界的發言表達了個人的反感。其實底線不是依靠個人自覺，而是依靠外生的制度約束。馬斯克說些什么既重要也不重要。歷史上大嘴巴的馬斯克就被美國SEC禁止擔任特斯拉董事長三年。重要的是，即使是特朗普，一旦想把說的變成做的，他就必須按照既定的法治軌道來加以推進，否則面對他的不僅有在野黨的彈劾、兩院的掣肘，而且還有媒體的批評，和四年之后選民手中選票的反對。

基于上述的這些理由和判斷，我對馬斯克領導的政府效率部實現預期的為美國政府瘦身、消減財政預算的目標表示樂觀。其實，如今的全球已進入了新一輪的改革浪潮中，這里既包括敢為天下先的阿根廷，也包括取消國資委的越南，還包括以馬斯克為首的美國政府效率部推動政府體制改革的美國，當然也包括持續深化改革的中國。

文章來源于《FT中文》2024年2月11日

圖文編輯：李卓然

責任編輯：劉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