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已步入八十一歲高齡,可每至年關,那份對過年的殷切與忙碌,絲毫不減當年。
在我們老家,喝過香甜的臘八粥,年的序幕便緩緩拉開,娘也隨之投身于年事的籌備之中,恰似一位精心布局的指揮家,有條不紊地奏響過年的序曲。周末,我如往常般回到鄉下,一進家門,便瞧見娘已將過年用的芝麻油悉心炸好,那澄黃透亮的香油,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仿佛在訴說著娘對我的滿滿關愛。娘微笑著催促我帶回縣城,眼神中滿是期許與疼愛。
娘在鄉下與弟弟一同生活,而我,無論身在何處,始終是她心頭最柔軟的牽掛。她嘴上雖常念叨著不必頻繁回家,怕耽誤我的時間,可每個周末,當我駕車緩緩駛向村口,總能一眼望見娘那熟悉的身影。她靜靜地站在村口,與幾位老姐妹談天說地,可目光卻不時地朝著我來的方向張望。一旦我的車映入她的眼簾,她便立刻從人群中挺直身子,原本略顯遲緩的步伐瞬間變得急促起來,匆匆忙忙往家趕,仿佛生怕我久等。
看著娘在寒風中略顯單薄的身子,我滿心心疼,趕忙勸道:“娘,天寒地凍的,外面冷得刺骨,您別在這兒凍著了,多在屋里暖暖和和地待著呀。”
歲月的痕跡在娘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的腰已然彎得厲害,每邁出一步,都需費力地抬起頭。此時,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平和而堅定,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可不行,前幾天我沒出門,村里的老姐妹們背地里都在議論,擔心我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生病了。”
聽聞此言,我不禁笑了,連忙點頭應和:“是是是,娘,您說得對,那您可得沒事兒多出去走走,和老姐妹們嘮嘮嗑,心情也能舒暢些。”
娘接著又絮絮叨叨地說起來,她告訴我,眼下鄉下的白菜、大蔥價格十分便宜,她便買了許多,想著讓我帶些回城里。她一臉認真地說:“孩子,能省一點是一點,這些菜新鮮又實惠。” 我趕忙不迭地點頭,連聲說好,心中滿是對娘的感激與心疼。
娘興致勃勃地繼續說著:“蒸饃的面我都已經仔細打好了,肉得等到臨近春節再買,那時候的肉新鮮,做出的菜也香。” 她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又說道:“我今年感覺身子骨還硬朗,過年的饃還是從家里做,花子饃我給你專門準備倆,一個放在客廳,招待客人的時候好看;一個放在廚房,你自己隨時能吃。”
時光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臘月十一,我帶著娘炸好的香油回到了縣城。那香油的香氣,一路彌漫在車廂里,仿佛將娘的愛也一同帶回了家。
臘月十八,我又把家中自制的粉條和粉皮帶回城里。娘細心地叮囑我:“你朋友多,這粉皮呀,用熱水一燙,再簡單調個味兒,就能當一道爽口的下酒菜,保管大家愛吃。”
到了臘月二十六,娘蒸好的年饃、炸得金黃酥脆的雞塊、魚塊,還有香氣四溢的小酥肉,都被我一一裝上了車。娘看著滿滿當當的后備箱,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下好了,你回城里過年就不用再忙前忙后地準備這些吃食了。”
臘月二十八,我再次回到鄉下,給娘送去過年給孩子們發壓歲錢用的嶄新鈔票,還給弟弟帶了一箱他愛喝的酒。娘接過錢,眼神中滿是關切與擔憂,她輕輕拉著我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孩子,你日子還不寬裕,花錢可得精打細算,別大手大腳的,能省則省。”
大年初二,是每年雷打不動去舅舅家拜年的日子。今年,娘格外鄭重地叮囑我:“你舅舅年紀越來越大了,身體也不如從前,你去了多陪他說說話,多安慰安慰他,讓他心里頭舒坦些。”
平日里,娘總是對我喝酒這件事嚴加管束,生怕傷了我的身體。可一到春節,家中親朋齊聚之時,她卻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鼓勵我道:“親戚們平常各忙各的,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過年嘛,就是要熱熱鬧鬧的,你陪客人們喝點兒酒,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今天已是正月初七,明天便要重返工作崗位,我不得不從鄉下返回縣城。
娘心中滿是不舍,天還未亮透,她便輕手輕腳地起身,走進廚房,為我包起了我最愛吃的餃子。弟弟也被娘的動靜喚醒,跟著起來,在廚房忙碌著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
一家人圍坐在桌旁,娘看著我和弟弟,眼中滿是溫情與感慨,緩緩說道:“親戚們都走完了,也沒啥客人了,你倆兄弟喝一杯。平常你們各自忙著自己的生活,聚在一起的機會實在太少了。”
孩子們卻沒了往日的活潑勁兒,一個個顯得慵懶倦怠,嘴里嘟囔著過年吃了太多油膩的東西,實在沒了胃口……
我看著兒子,輕聲說道:“等會兒你把奶奶包的餃子下到鍋里吧。” 兒子俏皮地笑了笑,打趣道:“還是奶奶最疼你,知道你愛吃水餃。”
娘微笑著看向孫子,眼中滿是慈愛與期許:“你呀,成天點外賣,奶奶都不知道你愛吃啥。不過有件事你得答應奶奶,這春節一過,你可得抓緊時間,把婚事定下來。奶奶還盼著抱重孫呢。”
兒子聽了,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奶奶,總得先有女朋友才行呀,我最近工作實在太忙了,等稍微閑下來,我一定放在心上。”
大家聽了兒子的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兒子很快將餃子煮好,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那熟悉的香味瞬間彌漫開來。我輕輕夾起一個餃子,放入口中,輕輕一咬,那熟悉的味道瞬間在舌尖綻放開來,鮮美無比,令人陶醉。這味道,是獨屬于娘的味道,是在任何地方都尋覓不到的珍貴美味。
看著娘那被歲月侵蝕、不再挺拔的身軀,我的眼眶陡然間濕潤了,一股酸澀涌上心頭。我趕忙低下頭,佯裝去夾菜,生怕娘瞧見我眼中的擔憂與心疼。
在娘的眼中,過年,是一幅充滿愛意、親情與幸福的溫馨畫卷。每一個細節,每一次忙碌,都飽含著她對家人深深的眷戀與關懷。
或許,這便是年味兒的真諦。在這煙火人間,一家人團團圓圓地相聚,親戚們相互往來,彼此問候。讓平日里匆忙奔波的腳步暫且停歇,盡情沉浸在親情的溫暖懷抱中,感受著那份血濃于水的深情厚誼。
而娘給予的年味兒,宛如冬日里的暖陽,是無盡的愛,是明亮的光,是能洗凈滿身疲憊的神奇靈藥,更是激勵我在人生道路上勇毅前行的希望與力量……
娘,我愛您!這份愛,如同歲月長河中的潺潺溪流,永不停息,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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