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命草評詩

第493首

原詩

被詞語找到的人

文/張執(zhí)浩

平靜找上門來了

并不叩門，徑直走近我

對我說：你很平靜

慵懶找上門來了

帶著一張灰色的毛毯

挨我坐下，將毛毯一角

輕輕搭在我的膝蓋上

健忘找上門來了

推開門的時候光亮中

有一串灰塵仆仆的影子

讓我用渾濁的眼睛辨認它們

讓我這樣反復(fù)呢喃：你好啊

慈祥從我遞出去的手掌開始

慢慢擴展到了我的眼神和笑容里

我融化在了這個人的體內(nèi)

仿佛是在看一部默片

大廳里只有膠片的轉(zhuǎn)動聲

當鏡頭轉(zhuǎn)向寂寥的曠野

悲傷找上門來了

幸存者爬過彈坑，鐵絲網(wǎng)和水潭

回到被尸體填滿的掩體中

沒有人見識過他的悔恨

但我曾在凌晨時分咬著被角抽泣

為我們不可避免的命運

為這些曾經(jīng)以為遙不可及的詞語

一個一個找上門來

填滿了我

替代了我

賞析

今天分享的是魯獎詩人張執(zhí)浩的詩《被詞語找到的人》，詩人說被詞語找到，讓詩歌充滿了象征和暗示。詩人先從這四個關(guān)鍵詞開始：平靜、慵懶、健忘、悲傷，它們依次找上門，這仿佛代表的是歲月的不同階段，映射到人身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這是詩人對人生過程的概括和濃縮，分別代表了人不同的年齡段。年輕的時候，覺得時間還很多，時間也不會那么匆忙，內(nèi)心也不會有太多的波瀾。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的增長，人的變化及世界的變化越來越明顯，命運在悄無聲息地進行著，人在命運運行的過程中，被一個個詞語定義著，而詞語成了埋葬人的泥土，直至死亡來臨，被詞語占領(lǐng)的人才消停。看著被一個個詞語襲擊的人，內(nèi)心會有一絲沉重，或許，命運本就是沉重的，只是偶爾被裝點得失去了本真，被浪漫化了。從最初的平靜到最后的抽泣，可以體會到詩人悲觀的情緒，不斷在詩中延伸。全詩的基調(diào)帶著悲劇的氣息，這就是詩人對命運揭示的方式和情緒。下面，通過詩人的詞語，感受詩中命運的變遷。

先說平靜和慵懶這兩個詞，這可看作是一個人的青年時期，處在生命的初期，對生死的感覺并不強烈，重在對世界的感受中，內(nèi)心并沒有死亡的恐懼產(chǎn)生，內(nèi)心可以說是隨心所欲的狀態(tài)，完全拋卻了死亡的恐懼和虛幻的煩惱。在這兩個階段，身體是松弛的，并不會感受到世界的異樣，不會像中年，老年那樣，顯得沉重，不會思考死亡，不會沉浸在生命的恐懼之中，更不會有強烈的危機意識。這兩個詞所代表的階段，或許是人生最輕松的時期。從詩人的表述中，可以證實。

再來看健忘一詞，當其來臨時，分明寫的是灰塵仆仆的影子和渾濁的眼睛，這是衰老的象征，口中的呢喃仿佛一個老者的自言自語。然而，詩人又提到一個詞慈祥，這是老人特有的狀態(tài)，在這一階段，人生過大半，該經(jīng)歷的基本都經(jīng)歷過了，外表可能也是平靜安詳?shù)臓顟B(tài)，但是與年輕時的平靜卻截然不同。然后這句“我融化在了這個人的體內(nèi)”，說明詩人想要的是慈祥，這是心理的自我滿足。

再看悲傷一詞，悲傷對于年長者來說，是心靈的一種觸動模式，任何消極負面的情緒都會引起悲傷的感覺。在悲傷找上門來時，詩人特意渲染了氣氛，比如看默片，只有膠片的聲音，寂寥的曠野，體現(xiàn)了孤獨荒涼的景象，這對心理脆弱的老人就是巨大的沖擊。所以，悲傷時常會不請自來。

最后，詩人描寫幸存者的悲劇命運，更加深化了悲傷這一狀態(tài)。先是用幸存者的艱難爬行，表現(xiàn)外在的困苦，然后描寫幸存者的悔恨，以及咬被角抽泣，這是內(nèi)在的痛苦向外在的轉(zhuǎn)化。接著，詩人總結(jié)性說明“為我們不可避免的命運/為這些曾經(jīng)以為遙不可及的詞語/一個一個找上門來”，這是從時間的角度來闡述的，命運不可避免，每一個節(jié)點都有相匹配的詞語來定義，這是所有人共通的經(jīng)歷，說明詩人看得透徹。最后這兩句“填滿了我/替代了我”，這也暗示了死亡，生命走到了終點。從生命的整個過程來看，其實就是以喜誕生，以悲落幕，而從生命的體驗來看，悲是大過喜的。

這首詩以人生被詞語定義這一特殊角度，表現(xiàn)了人的命運的無奈，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每個人仿佛是被設(shè)定的，編好程序一樣，人只不過是體驗這一過程罷了。從詩人的語調(diào)來看，明顯有悲觀主義的傾向，但是，詩人對生命的揭示是相對客觀的，理性的，這樣的反映是現(xiàn)實緊密聯(lián)系的。然而，羅曼羅蘭的名言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本質(zhì)后，依然熱愛生活。所以，無論如何，也要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這決定了人一生的幸福。

拋磚引玉，就詩論詩，以寫代學，至此，就結(jié)束了。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歡迎評論區(qū)交流。如果您有值得推薦的詩歌，歡迎留言告訴我，一同欣賞，共同進步。我是詩者格命草，歡迎關(guān)注，下期詩評見！

詩人簡介

張執(zhí)浩，男，1965年陰歷8月18日生于湖北荊門，1988年畢業(yè)于華中師范大學歷史系。200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現(xiàn)為武漢市文聯(lián)專業(yè)作家，《漢詩》執(zhí)行主編。2018年8月，獲得魯迅文學獎。獲中國年度詩歌獎、人民文學獎、十月年度詩歌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詩人獎、陳子昂詩歌獎等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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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命草

格命草，自稱詩者，讀睡詩社創(chuàng)辦人，《讀睡詩選》主編，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主編出版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目前選評經(jīng)典詩歌，名人名詩400余首，《格命草詩評（一）（二）（三）（四）》已完成，詩評系列叢書正在持續(xù)創(chuàng)作中。付費評詩，付費寫詩評集，付費推廣詩歌，可加格命草微信：gemingcaoa 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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