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殺」系列走到第三部,依舊以親情為基礎,引入人口販賣社會議題,呈現弱勢者的對抗,犯罪懸疑類型的特質再次被強化。青年導演甘劍宇的加入,為「誤殺」這個已經是「老字號」的故事,注入了一些新的解法。
訪談 | 陸娜(北京)
作者 | 安濟(北京)
2019年12月,電影《誤殺》的上映,帶著極高的話題討論度狂攬超13億票房;2021年12月,《誤殺2》延續了前作的勢頭,總票房超過11億——兩部作品確立了「誤殺」系列在國產商業片中的地位。
以陳思誠為監制,為年輕導演提供類型電影創作試驗場,這個挖掘和培養新導演的模式被沿用下來,而青年導演們也都用影片的市場表現證明著自己在商業類型片領域的能力。
只不過,在系列前兩部已經打響名號、有了觀眾基礎之后,兩面性也伴隨而生:「誤殺」系列繼續走下去,依然啟用新導演,如何在延續「老字號」魅力的同時,調動觀眾的新鮮感與好奇心,給已經對這個IP非常熟悉的觀眾一些新的觀影體驗?
《誤殺3》的上映給出了問題的答案,青年導演甘劍宇的加入,也給了這個「老字號」一些新的解法。
雖然影片與前作有著相同的共性,犯罪懸疑類型,以親情為基礎,人物和故事有著強烈的對抗色彩,但不同于以往的「誤殺」,《誤殺3》聚焦當下關注度極高的人口販賣問題,從個體的困境入手,引入對社會性議題的關切與討論。
作為系列「老演員」,肖央這一次飾演鄭炳睿一角,為了救女不得不直面自己骯臟的過去并做出抉擇,人物的底色較前作有所變化,肖央也借此實現了更有復雜性和層次感的表演。
影片的開頭即高能,沒有鋪墊地直接把觀眾拉進一場綁架案里,甘劍宇稱之為「零幀起手」:一開始就給觀眾極強的信息密度與情緒轉化,并隨著故事的展開而繼續「往上走」,一層一層地給出強情緒、強情節、高密度的信息刺激。
同時,在原本緊張的劇情節奏里加入部分驚悚元素調味,時刻調動著觀眾沉浸式觀影的生理感,配合視聽手段、臺詞設置和演員的表演等,繼續將信息量疊滿,實現「文戲武拍」,不給觀眾走神的機會——在犯罪懸疑的框架下,最大程度發揮類型的優勢,牢牢地抓住觀眾的注意力,這也是甘劍宇和團隊在項目之初即確立的目標。
從小觀看香港地區電影DVD,培養起對類型片的興趣,科班出身,五年前憑借犯罪類型片《鋌而走險》被業內知曉,甘劍宇在《誤殺3》中嘗試再次用類型片作為介質,與觀眾進行對話。在他看來,類型片受眾面廣,是很好的溝通和交流的手段。
「就像普通話一樣,是大家都能夠清晰明了地接受訊息的表達方式。」甘劍宇表示,一個作品最大的價值就是被觀看、被討論。「如果沒人看、沒人討論,那這個溝通就是無法建立的。」
以下是《新聲Pro》(微信公眾號ID:xinsheng-pro)與《誤殺3》導演甘劍宇的訪談整理的對話:
1.道行不夠的修行者與復仇者
新聲Pro:「誤殺」系列在觀眾心中的知名度還是很高的,你是在什么樣的契機下加入《誤殺3》這個項目的?
甘劍宇:作為年輕導演能拍這樣的影片,還是要感謝影片的監制陳思誠導演,他給了我這樣難能可貴的機會。當時我覺得很榮幸,也非常珍惜這個機會。看到劇本時我挺興奮的,整個故事的脈絡和走向都特別清晰,所以我的感知是特別明確的,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迅速寫了闡述,然后跟監制去討論后續的方向。之后在監制的帶領下,和團隊一起改了半年劇本,在創作的過程中,按照原有的類型化的故事和人物方向,逐漸落實細節。
新聲Pro:你是怎么理解整個「誤殺」系列的共性,又做了哪些創新動作?
甘劍宇:首先,《誤殺3》的類型是和前作一脈相承的犯罪懸疑類型片。同時,都是以親情為基礎,人物和故事有著強烈的對抗色彩。在我看來,《誤殺》講的是「誤殺」這個動作之后面臨的結果應該如何去彌補、掩蓋;《誤殺2》講的是如何通過一次「誤殺」去換去孩子的生命,是當下的事;《誤殺3》其實更主要討論的是「誤殺」之前,到底是什么導致了「誤殺」的發生。基于此,《誤殺3》的人物底色有了變化,社會議題上,比如關注人口販賣,這些和前作也都不相同。在我看來整個創作就是給這個「老字號」的系列注入一些新想法。
新聲Pro:剛剛你也提到人物底色,有一些關鍵詞來提煉不同的人物嗎?
甘劍宇:鄭炳睿(肖央飾)是一個道行不夠的修行者,他想做一個好人,想跟過去告別、重塑新生,但還是被打回了原型。我覺得他很像影片里那個破敗的寺廟,建立到一半,但沒有徹底地完成。此外還有一個重要的與鄭炳睿相對立的群體張景賢(段奕宏 飾)、李慧萍(佟麗婭飾)和雅音(劉雅瑟飾)等人物,都是復仇的人,復仇者。
新聲Pro:肖央作為系列三部的主演,這一次的表演有什么不同?
甘劍宇:之前他只是一個父親,但這次人物的身上有一個灰色甚至是偏黑色的地帶,他處理得很好,演出了反派與正派的復雜性,而這個復雜性是這個角色最難呈現的地方——愛孩子的父親和壞得有些讓人唏噓的壞人,這兩者之間的分寸感是很難找到的,但他很好地完成了。
可以說我遇到的是一群特別好的,很有經驗的演員,比如說段奕宏老師,他很在意自己的表演是不是能正推、倒推都合理,反復地嘗試,直到他認為角色的呈現是符合邏輯的、自洽的。
這幾個角色都不好演,都有多重性。父親、復仇者、警察、追求真相的人、痛失孩子傷心欲絕的母親和綁匪,每個角色的多面性交織在一起后,人物有著強烈的復雜性,但演員們都很好地完成了角色的表演,極具張力。
2.給「老字號」注入新活力
新聲Pro:在為這個經典系列注入你的新想法時,和監制以及團隊是怎樣配合的?
甘劍宇:陳思誠導演作為影片的監制,一開始就給出了很明確的目標,在創作的各個環節都幫助我們圍繞實現那個目標而解決問題。有他在會覺得特別踏實,因為他是一個清晰明確而且有解決問題能力的人。我和他有著共同的目標和強烈的契合度,對于影片的故事走向、節奏、表現形式等層面的想法都高度吻合,有一種天然的匹配。我們都一致認為,要做一個強情節、強節奏、高密度的故事,簡單說就是讓觀眾不走神,不會看著看著覺得無聊了想玩會兒手機,所以一定要把場景的信息量提高,節奏一直在往上走,讓觀眾的這根弦(注意力)始終不松散。
新聲Pro:有哪些方法和手段去實現這種快節奏高密度的敘事?
甘劍宇:整個影片通篇都要這么做,不是某一場戲要很用力,而是從頭到尾,從劇作文本、拍攝、表演、后期制作剪輯等等維度,都要往這個節奏上靠攏,我們的打法是非常明確的。比如在影片的一開始就有很強的信息密度,零幀起手,情緒轉化非常快,好多場戲我們都是這么處理的;同時,文戲武拍,場景和對話的信息量非常大。
因為觀眾的觀影習慣其實是在改變的,以前可能大家一秒鐘或者一個鏡頭只能接收到一個信息,但是短視頻時代,敘事的邏輯和節奏都在發生變化,觀眾對短時間內獲取信息的要求非常高,作為犯罪懸疑類型片,更是要所有勁兒都往敘事節奏和信息量上使,然后跟著這種節奏,在合適的契機與點位給觀眾釋放信息。
新聲Pro:視聽層面呢?在影片中也可以看到一些驚悚元素的加入,是你個人的特點嗎?
甘劍宇:在我看來,類型片是需要調動觀眾的生理感的。在犯罪懸疑類型里,我們要在已有的場景里給觀眾一些視聽的刺激,把人物的感官和身體反應傳遞給觀眾,讓觀眾在生理上能與人物和故事產生連接。比如那些布偶娃娃出現的時候,觀眾可能會對人物當時的心情有更代入的感受。當然,這也對鏡頭的運動感提出了一些要求,可以看到影片中有很多近景、特寫,來強調突出人物的狀態和反應,其實都是為了加強視聽層面對觀眾的刺激。
新聲Pro:整個拍攝過程,你特別「嗨」的時刻是怎樣的?
甘劍宇:其實很多時刻都有這種感覺,劇本階段一些臺詞寫出來后,覺得很有力量,就會很興奮;當我真的開始相信這個人物和這個故事的時候,會被打動;在剪輯的過程中,看到不同鏡頭組合在一起產生不同的效果,也會覺得很有魔力;當最后出來的效果達到預期,甚至比預期更好的時候,也會覺得很爽。
我個人感覺比較深刻的是影片結尾的設計,我們在剪輯上做了很多版本的嘗試,最后那一槍到底打在誰身上?是誰死了?討論到最后,決定做一個開放式的呈現,這個是超出我之前預設的,給我的感受特別好。雖然大多數情況下,剪輯的變動都是在劇本的大框架下做出的細節調整,但這個有點冒險式的結尾還是讓我很驚喜,我認為它在整個劇情邏輯中是可以自洽的,也是和影片整體的表達息息相關的一次嘗試吧。
其實每場戲都是挑戰,每天都跟打仗一樣,到了拍攝現場就是戰斗。對我來說,這個系列本身已經有很大的觀眾認知度了,承載著影迷們的期待,所以我始終是咬著勁在戰斗的。
3.作品最大的價值是被觀看、被討論
新聲Pro:所以在這次類型片的創作中,你已經找到了自己的一套方法論。
甘劍宇:坦白說,創作是既有技巧又有直覺,既有方法又有感知,是理性和感性交織的。我很難說我五分鐘要反轉一次,三分半鐘要讓觀眾意料之外一下,不是這樣的。它是一個非常綜合的、整體的東西,不應該是一個可以極致地量化的方法論一樣的東西。創作不是這樣的,是在跟劇本一脈相承的前提下,在已經有了技巧與方法的基礎上,結合創作者的感知力與思考力產生的。
新聲Pro:中國香港電影的類型發展是非常成熟的,在那樣一個注重類型創作的環境里讀書、學習,對你來說有哪些影響?
甘劍宇:中國香港地區的學習環境比較注重實踐,給了我很多類型片創作上的養分,我拍了我的長片處女作,有一些獎項,第一次讓大家知道我是有電影創作能力的。但是當時剛剛二十歲出頭,沒有把人生規劃地那么清晰,只知道自己喜歡哪些東西。比如小時候看香港地區電影的DVD,其實是在潛移默化中決定了我的喜好和興趣點。
我始終認為,類型片是一個很好的溝通和交流的手段,在我看來像普通話一樣,是大家都能夠清晰明了地接受訊息的表達方式。對創作者來說,類型電影的受眾面更廣,因為表達當然是越多人接收到越好,一個作品最大的價值就是被觀看、被討論。如果沒人看、沒人討論,那這個溝通就是無法建立的。
新聲Pro:這幾年拍了兩部類型片之后,對犯罪懸疑類型有哪些新的理解?會有其他類型的嘗試嗎?
甘劍宇:會想要尋找拍其他類型的機會,我覺得一個職業導演,在某一個領域做得特別拔尖是很好的,但如果能駕馭不同風格類型的影片,也是導演能力的體現。我不太想過早地限定自己擅長什么、未來能拍什么。
每次創作都是學習和積累,遇見不同的人和事,不同的題材,不同的合作伙伴,其實都會給我一些新的感知和認識。這次拍《誤殺3》很大的收獲是跟陳思誠導演學到了很多東西,就像我剛才講的,他是一個目標非常明確且執行特別堅定的人,所以我覺得影片最終的呈現是符合我們的想象的,我更期待的是觀眾看完后的反應。
我其實不想輸出太多我的創作觀點,更希望的是大家看完作品,帶著自己的理解與感受來跟我溝通交流,現階段我最想聽到的,是觀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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