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河南路小學位于青島市市南區太平路41號,1950年作為太平路小學分校而存在,1951年,正式成立河南路小學,首任校長王盛林。上世紀90年代末,河南路小學因火車站周邊改造而被撤消,拆除附設建筑,小學的主樓是德國建筑被保留下來。如果學子們尋覓母校河南路小學,這座小樓就是唯一標志。
《永遠的母校——青島河南路小學》
葉帆
河南路小學是我的母校,我上小學的時候,國家實行六年制義務教育,因為“文革”的緣故,我們十分荒謬地從七年級進入中學,也就是說,我在河南路小學經歷了國家教育制度中一個罕見的現象。
河南路小學坐落在太平路上,對此,我一直不解,好像一個美國人不叫約翰或者湯姆,而叫張富貴或者李有財那樣滑稽。后來,別人告訴我說,太平路天后宮那兒已經有一所太平路小學了,所以我們學校只能叫河南路小學了。對此,我仍然不肯茍同,即便不叫太平路小學,那也應該叫棧橋小學,我們跟棧橋僅有一箭之遙。或者干脆就叫浴場小學,因為我們在教室里念課文的時候,在第六海水浴場更衣室就能聽到。
盡管時間已過去40年了,我仍記得我的教室,那是一間能看得見大海的房子,從窗上可以看到潮漲潮落,海風常常把我們的課本吹到地上,同學們的目光時不時地跳出窗外,在海天里游蕩。于是,學校決定,凡是臨海的房子一律作為老師的辦公室,而我們,上課的時候只能在背陰的教室里,同學們的目光都集中到黑板上,認真地跟著老師念“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上世紀初,初建時的禮和洋行,解放后成為河南路小學的校址。
河南路小學主體建筑雖然只有二層,但因為帶閣樓和地下室,外觀顯得十分氣派,我在那里上學的時候,并不知道這座建筑的來歷和用途,直到前不久,從朋友那兒得到了一份資料,我才對這座建筑的歷史有了真正的了解。
1898年,德國用武力租占青島之后,把現在太平路一帶的海岸命名為威廉皇帝岸,將清朝登州鎮總兵章高元調駐膠澳時修建的木質棧橋,改造成為混凝土結構的棧橋,此時的棧橋已經具備了碼頭的功能。
建于1902年的禮和洋行
武裝占領之后便是經濟掠奪。德國占領者在他們命名的威廉皇帝岸設立了大量商貿機構,禮和洋行就是其中的一家,他們建造了這幢帶閣樓和地下室的德國風格的樓宇,從事中國、尤其是山東土特產的出口業務。資料顯示,禮和洋行的經營項目十分廣泛,他們把花生、生油、豬鬃、牛皮、冰蠶、芝麻、杏仁、核桃、大麻、草辮這些稀罕的產品運回德國。然后,再把鋼鐵、機械、橡膠、五金以及化學制品和化妝品倒騰到青島,這一進一出,為禮和洋行創造了巨大的利潤。可以想象出來,當年,數額巨大的各種貨幣,在這幢樓房的某一間屋子里的某一本賬冊上滾滾流過,經過一些繁瑣的商業和金融換算之后,為一位德國紳士和他的家族提供了優越而體面的生活。
解放后,禮和洋行的商業大樓成了我的母校———河南路小學。
1951年河南路小學獎狀
“文革”之前,班主任是年輕漂亮的張志云老師,一頭蓬松的卷發總讓我想起電影里的太太小姐。我還記得,張老師有一手絕活,當她朗讀課文的時候,眼睛的余光總是盯著我們,倘若哪個同學做小動作,一截粉筆頭會忽然劃出一道弧線,準確無誤地擊中那個同學的腦門。有一天,上課鈴聲響過一會兒了,張老師才一瘸一瘸地走進教室,原來,是朽爛了的樓梯把她高跟鞋的后跟崴斷了,她就這樣一瘸一瘸地給我們把課講完,下課的時候,我們起立向她敬禮。那一刻,我對自己的老師充滿了敬意。
四年級的時候,我們的班主任換成牟淑芝老師,而課程里又多了一門珠算,它是我少年時代的陰影,因為珠算老師從來不管課堂秩序,我們便如大赦一般,把教室弄得烏煙瘴氣。后來考試,我的珠算得了一個圓圓的鴨蛋,牟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說,從今天開始,放學以后到我家去補課,我相信,你能趕上去。果然,在我到牟老師家去補了若干次珠算課程以后,并且吃掉了牟老師女兒的若干塊餅干之后,我的珠算天賦被挖掘出來,一舉考到了80分。
河南路小學紅小兵袖章
“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學校老師們厄運臨頭,好多老師被打成“牛鬼蛇神”,其中有我們的語文老師,他是膠東人,在課堂上用濃烈的鄉音為我們朗讀《革命烈士詩抄》和《斯巴達克斯》,引得同學紛紛效仿。“文革”是我們參加的第一次政治運動,十幾歲的孩子沒有頭腦只有熱情,我們成立了一個叫作“北京公社”的組織,它的巢穴就在學校的閣樓上。當時,造反派們都是成年人,他們不屑于同我們打交道,只是把一些油印的傳單、宣言什么的給我們,讓我們到街上去散發。很快我們就膩歪這個營生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沒有暴力色彩怎么能行啊。于是,我們迷上了抄家的行當,趁著人家不在意,我們先后把附近幾所小學的造反組織給搶劫了,把人家的家底弄到我們的閣樓上,其實就是打家劫舍。
河南路小學的邊墻上繪有一幅大大的宣傳畫
當時,不知別的學校有沒有生理衛生課程,反正河南路小學有,而且,學校還有一副人體骨骼標本,不是塑料之類制成的,而是真正的人類骨架,也就是說,好多年以前,這副骨架曾經支撐著一個有血有肉有靈魂的人。現在,只有骷髏上那兩只空洞的眼窩在望著我們,我們把這副骨架弄到了“北京公社”的巢穴里,互相打賭,看誰敢摟著骷髏睡覺。后來,一位當了“牛鬼蛇神”的老師告訴我們,這是一個姑娘的骨架,她患了不治之癥,立下遺囑,自愿把遺體做成骨架標本,供后人學習生理知識。聽了這話之后,我們沉默了很久,然后,把骨架收拾得干干凈凈,又小心翼翼地送回了衛生室里。
這張照片的截圖中,左側可見河南路小學一角。(王群攝影)
小學畢業以后,還經常從河南路小學門前路過,但是,卻再也沒有走進去。有一天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我在這所學校度過兩個非常時期,一個是上世紀60年代初的“天災”時期,再就是“文革”的初始時期。60年代初期,操心的是父母,文革時期,遭殃的是國家,而我們,卻在這座樓房里開始了知識的啟蒙。
本文作者:葉帆
青島城市檔案論壇公眾號、青島城市記憶頭條號編輯整理發布,轉載請注明!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