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圖像作為時裝設計的一部分，其實并非新鮮事物。

Vivienne Westwood身穿“God save the Queen”T恤

1977年，Malcolm McLaren和Vivienne Westwood就曾在自己的店里推出了與朋克樂隊Sex Pistols一同打造的印花T恤“God Save The Queen”。在這件被視為朋克文化代表的單品上，已故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相片經過藝術家Jamie Reid的處理在嘴部裝飾了別針，橢圓形相片的周圍，環繞著樂隊Sex Pistols的名字以及“She Ain’t No Human Being”和“God Save The Queen”兩個句子（兩句話均來源于Sex Pistols的同名歌曲《God Save The Queen》）。

Westwood、McLaren與Reid共同打造的這件作品，奠定了英倫朋克文化反叛、自由、挑戰權威的基調，也為后來許多強調朋克的流行文化和時裝設計提供了最重要的靈感。從他們的設計，也可以看出來圖像在時裝之上，并不僅僅只是豐富設計那么簡單，它同樣蘊含著許多文化的表達。

嘻哈音樂人Raekwon

和他的“保鏢”的照片成為Supreme的第一件Photo Tee

文化表達是多元的，它也可以象征著一種社群的精神。譬如我們以社群著稱的滑板文化品牌Supreme為例，其在2005年推出了品牌的第一件Photo Tee單品。在這件T恤上的人物肖像里，Wu-Tang Clan成員之一的嘻哈音樂人Raekwon和他的“保鏢”一同穿著品牌經典的Box Logo T恤，后者手上拿著一把烏茲沖鋒槍，前者手上則拿著一個《芝麻街》中角色Elmo的玩偶。

超模Kate Moss的照片出現在Supreme的設計中

盡管在發售不久《芝麻街》便侵權而勒令Supreme下架該單品，但它卻為品牌后來的各式各樣Photo Tee奠定了充滿爭議且大膽的基礎。此后，越來越多的名人穿著白色的Box Logo T恤出現在了Supreme的Photo Tee上，Lou Reed、Kate Moss、Lady Gaga、Neil Young，甚至是《芝麻街》中的科密特蛙都曾在簡單的短袖上“留影”。

不難發現，Supreme在Photo Tee的人選上并非一定是當紅的明星，團隊在選擇合作伙伴的時候，同樣也考慮到了這個人是否是品牌忠實的愛好者，以及這個人是否與品牌背后的文化有著緊密的聯系。所以你可以看到大量的嘻哈音樂人、活躍于1970年代的搖滾音樂人以及當下特立獨行的巨星，都可能成為照片里的主角。

Travis Scott身穿Supreme Photo Tee

比起一味地追求流量，社群內的認可對Supreme來說更加重要。這也讓Photo Tee成為了Supreme所代表的社群文化中的重要一環，它將消費者與品牌好友連接在一起，讓每一個人都平等地成為社群里的一份子。

時裝上的圖像所包含的文化屬性，同樣也可以彰顯設計師本人的私人情感。譬如Raf Simons，這位常年從青年文化里尋找創作靈感的比利時設計師，就是一個“挪用”圖像的好手。

Raf Simons與攝影師David Sims

共同打造的攝影集《Isolated Heroes》

或許我們對于Raf Simons的圖像情結，可以從他與攝影師David Sims共同打造的著名攝影集《Isolated Heroes》開始講起。作為Raf Simons 2000春夏系列“Summa Cum Laude”廣告大片的一部分，《Isolated Heroes》中捕捉了兩人在安特衛普街頭尋找到的素人男孩穿著該系列在鏡頭下的狀態。借由同樣充滿青年氣息的David Sims的視角來探討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或者用一個更通俗的說法，便是“每個人都是生活中的英雄”。《Isolated Heroes》收錄的一系列作品，后來也被Raf Simons應用至了時裝設計之上，成為了T恤和大衣的印花。

Raf Simons 2003秋冬系列

Raf Simons 2003秋冬系列“Closer”或許是Simons職業生涯里最為外人津津樂道的一次對圖像的“挪用”。在這個系列當中，他與英國藝術家、平面設計師Peter Saville合作，將后者設計的包括New Order的《Technique and Power, Corruption & Lies》、OMD的《Dazzle Ships》以及Joy Division的《Unknown Pleasure》在內的不同樂隊的專輯封面放置在了連帽風衣的背面。這些帶有著明顯青年文化元素的圖像與同樣源自青年視角的時裝設計，共同碰撞出了屬于文化共鳴的火花。如今，這個經典系列在二級市場的價格依然居高不下，該系列的帆布連帽風衣單品二次售價已超過六位數。

Raf Simons 2018秋冬系列

2018年，Raf Simons與Saville的合作在多年后又再度回歸。這一次Saville的圖像，在這里成為了一個代表著多元文化的注解。在整體致敬Ridley Scott執導的《銀翼殺手2020》基礎上，Saville選擇的那些帶有身份象征的圖像，也呼應著電影所想要探討的主題。

Raf Simons對于圖像的熱愛不僅于此。像是在2017春夏系列中，他還將攝影師Robert Mapplethorpe的一系列人像與花卉的攝影作品呈現在時裝單品上，來探討性別、情欲等一系列議題。還有Raf Simons 2021春夏系列中大量老照片的出現，也是在呼應著“青春”與“懷舊”的主題。

Calvin Klein 2019春夏系列

他在任職Calvin Klein創意總監的時候，同樣會用圖像傳遞著思考。譬如在2019春夏系列中，他就使用了經典的美國恐怖電影《大白鯊》的海報，作為對彼時動蕩不安的美國社會的一個反思。圖像對他來說，是一種交流所必需的媒介，讓觀眾得以窺探他內心的所思所想。

Undercover 2018春夏系列

另一個擅長將圖像作為自己創作的一部分的設計師便是高橋盾。與Raf Simons相似，高橋盾的圖像應用也在反映著他個人的文化品位和審美情趣。譬如在Undercover 2018春夏女裝系列當中，為了呼應“一個人的多面性”這一主題，他選擇了藝術家Cindy Sherman的一系列自拍照作為可兩面穿著的服裝其中一面的印花。Cindy Sherman的這些自拍作品，同樣也在探討著一個人的多重身份及其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是這個系列最佳的補充說明。

Undercover 2019秋冬系列

高橋盾的圖像選擇更偏愛電影劇照和海報，電影是他所鐘愛的靈感來源，提供了許多系列的敘事與設計手法。Undercover 2018秋冬男裝系列他就將庫布里克導演的《2001太空漫游》電影截圖用在了多件時裝之上；在2019秋冬男裝系列中，他又將庫布里克的另一代表作品《發條橙》的截圖轉化為印花；此外，2020秋冬男裝系列，他將“挪用”的目光放在了日本導演黑澤明的電影《蜘蛛巢城》上。

Nicolas Ghesquière同樣也熱衷于用圖像來展現自己的審美喜好。譬如在Balenciaga 2012秋冬系列的秀場上，他就將幾個自己拍攝、后期的圖像以印花的形式呈現在太空棉材質的廓形衛衣上，來展現出他對未來主義和科幻電影的喜愛。

Louis Vuitton 2022秋冬系列

成為Louis Vuitton女裝藝術總監后，Ghesquière延續了這樣的創作手法。2019春夏女裝系列中，他用AI生成的建筑圖像來凸顯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未來感；2020早秋女裝系列將產品畫冊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科幻恐怖電影海報；2022秋冬女裝系列中，他又將David Sims拍攝的一系列青年肖像拼貼在成衣設計之中，用這些帶有粗糲質感的圖像來襯托出一種復古未來主義的氛圍。

Helmut Lang 2024春夏系列廣告

圖像也可以是一種品牌自我回顧的方式。說回Raf Simons，在他任職Calvin Klein創意總監期間，他也從品牌經典的檔案資料中尋找靈感，將攝影大師Richard Avedon為品牌拍攝的Brooke Shields廣告作為印花呈現于多條時裝線的單品上。越南裔設計師Peter Do在他的Helmut Lang首秀上也做了相似的事情，他在品牌2024春夏系列中，將Helmut Lang 1990年代經典的計程車廣告抽象做成印花，出現在了數個單品之上。

當然，圖像有的時候不一定承載著特定的文化內涵，可能只表達著一種純粹的美學和靈感。

Dries Van Noten 2020春夏系列

于2024年退休的比利時設計師Dries Van Noten就是這樣應用圖像的。在其同名品牌2021春夏系列中，他就使用了實驗藝術家Len Lye的影像作品截圖來作為系列的印花，那些模糊的影像反倒充滿了印象派畫作一般的質感。2020春夏男裝系列，他與日本攝影師蜷川實花合作，將后者充滿鮮艷色彩的影像轉化為張揚的時裝印花。更早一些發布的2019秋冬女裝系列，模特服裝上雅致的花卉圖案，均來自Dries Van Noten與攝影師在自家花園里實拍的影像。Dries Van Noten并沒有強調圖像背后的文化內涵，而是將這些多元的靈感納入自己的“花花世界”當中，成為他印花美學不可或缺的一環。

Loewe 2022秋冬系列

隨著社會文化的發展和技術的進步，圖像除了表達立場、展現個人審美情趣和靈感之外，同樣也開始融入了更多思考性的內核。Jonathan Anderson，這位在近幾年愈發擁抱當代藝術的北愛爾蘭設計師，就將圖像作為了自己探討真實與虛幻的媒介。在Loewe 2022秋冬男裝系列的秀場上，模特們穿著印有自己頭像的白色短袖出場，似是在探討著一種社交媒體時代的正確與錯誤。隨后在Loewe 2023春夏男裝系列的秀場上，他又讓兩個模特穿著由iPad打造的大衣出場。數個iPad屏幕構成了一幅自然的圖像，是他對當下科技與自然關系的思考和諷刺。

韓國女團NMIXX參與拍攝的Loewe 2023早春系列廣告

值得一提的是，Jonathan Anderson在2022年還為時任Loewe品牌大使的韓國女團NMIXX，在品牌2023早春系列的廣告大片中，打造了一系列獨一無二、印有成員面孔的裙裝。這是他對當時一系列思考的一種趣味性呈現—我們在當下似乎消費的便是一種面孔，而非產品本身。

此前，Jonathan Anderson就已經在Loewe用圖像來表達一種社會關懷。他先后與酷兒藝術家如David Wojnarowicz和Divine的基金會合作，運用這些酷兒藝術家經典的圖像作品來創造全新的膠囊系列，所獲得的收益也將用于改善其他酷兒群體的生活。他在個人品牌JW Anderson的設計中，也從譬如Gilbert & George這樣的藝術組合以及電影《酷兒》《魔女嘉莉》中獲取圖像應用在服裝上，表達著自己充滿思辨精神的立場。

2025春夏秀場上，屬于圖像的表達依舊有著它的地位。

Jil Sander 2025春夏系列

Greg Girard攝影集《Under Vancouver》

Jil Sander秀場上，設計師Lucie和Luke Meier從加拿大攝影師Greg Giard的作品中獲得了設計靈感。將其攝影集《Under Vancouver》中的一系列圖像用作了單品上的印花。在這部Greg Girard于1972年至1982年間拍攝的作品中，有溫哥華的霓虹夜晚，也有早期香港的隱秘夜生活。其攝影作品匯編成冊，也成為貫穿整個系列的色彩和情感漸變來源。設計師在呼應整體設計年代風格的同時，也為時裝賦予了更多的人文氣息。

OAMC 2025春夏系列

同樣由Luke Meier負責的男裝品牌OAMC，其2025春夏系列則引用了“貧窮藝術”（Arte Povera）先驅、希臘藝術家Jannis Kounellis的圖像作品。后者作品里面那種原始、粗獷的表達，既是給剪裁精良的設計一個不尋常的轉折，同樣也是在呼應設計中出現的大量同樣象征粗獷的工裝元素。

études Studio 2025春夏系列

經典的攝影作品也于本季有了展現的機會，在études Studio 2025春夏系列之中，團隊將Andy Warhol的寶麗來影像用作襯衫、T恤和褲裝的拼貼印花，通過“復制”的形式，繼續發揚波普藝術的商業化精神。

Prada 2025春夏系列

而在Prada表現得愈發得心應手的Raf Simons，本季與Miuccia Prada共同引用了大量的圖像資料。不過在兩位文化分子的版本中，圖像應用的場景并非在服裝之上，而是在手袋和墨鏡這些配飾性質的單品上。人物的剪影、海濱的場景，這些投射于鏡面的圖像，是在探討兩人心中的真實與虛擬。

Sacai 2025春夏系列

此外，好萊塢傳奇男星James Dean是阿部千登勢創作Sacai 2025春夏男裝系列的靈感繆斯。除了從設計和造型上向這位轉瞬即逝的傳奇致敬之外，阿部千登勢還將James Dean的幾張經典肖像作為了單品的印花，以呼應整個系列的主題。

Palomo Spain 2025春夏系列

當然，也有設計師和品牌并非直接引用攝影作品，而是從攝影作品出發，來展開整個系列的敘事。西班牙設計師品牌Palomo Spain就從日本攝影師荒木經惟和德裔攝影師Helmut Newton的作品中尋找靈感。強調情欲表達的Alejandro Gómez Palomo，從這兩位“性感大師”的作品里提取了不同的元素，來呈現自己跨越時空的性感表達—荒木經惟代表了一種古典的情欲，而Helmut Newton則賦予了更多摩登華麗的內核。

編輯-Di

新媒體編輯-Monster C

文字-Toby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