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對高鶚的《紅樓夢》續書是不太重視的,平時只讀前八十回,續書只草草翻過兩遍,總覺得他寫得不如曹雪芹那般高妙。
比如賈蕓這個人物,本應該在后期發揮大好作用的,卻被寫成了合伙賣巧姐兒的壞蛋。
但最近在網上讀到著名哲學家馮友蘭之女宗璞先生(也是作家,茅獎作品《野葫蘆引》的作者)的文章,想法有所改變,覺得面對《紅樓夢》這樣的大書,高鶚能完成續書已經很不容易,確實有他的貢獻。
這里向大家介紹一下宗璞先生的一些觀點,重點是其中涉及幾個重要人物的內容。
宗璞先生說,寶玉的結局是讓人難忘的,雪地里穿大紅袈裟的僧人形象,比做乞丐、采藥、賣字都來得干凈。
有人批評寶玉出家前拜別父母是敗筆,可宗璞先生覺得這很合人情,寶玉雖是封建禮教的逆子,但也是個大情種。
這個“情”,既包含著他對黛玉的愛情,也包含親情、友情。
所以,寶玉出家前別父母,甚至考個舉人撫慰父母之心都是可以理解的,不必做得那么絕。
不過宗璞先生認為續書中讓寶玉遺有一子就不太妥當了,畢竟 “終身誤” 里都說了 “空對”,寶釵只是寶玉名分上的妻子,而且寶玉本是石頭,不該有子。
我覺得宗璞先生說的對,寶玉超脫了,卻并不意味著就完全無情無義、無牽無掛了,事實上他有情義有牽掛使這個人物更立體、更有人情味了,從而使他決然而去產生了更大的悲劇性 。
關于史湘云的命運,宗璞也對續書作了肯定。
有種說法是史湘云最后與寶玉結為夫婦,以應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 回目。但宗璞先生覺得這最不真實。
“白首雙星” 可能是小說寫作中應改沒改的失誤,而且湘云和寶玉是自幼的玩伴,卻并無 “情”,寶黛的木石前盟才是大書特書的,寶玉人間知己只有黛玉。
黛玉雖然也曾因“金麒麟”吃過點醋,但那只是戀愛中女孩對“金玉良緣”的敏感,并不能證明寶玉和湘云有戀愛可能;事實上,黛玉對湘云也只是吃一個時刻以及一點點的醋而已。
“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表明湘云丈夫早死,生命結束,所以她不見得能活過寶釵;硬是讓寶玉再娶湘云,就把寶黛間堅貞的愛情降為普通感情了,不符合雪芹原意。
我也一直覺得讓湘云與寶玉結為夫婦的說法很牽強,宗璞先生的分析有理有據,這下更堅定了我的想法。
宗璞寫到,續書中次要人物的性格發展大多符合前文,對紫鵑的描寫就很好。紫鵑堅守在黛玉臨終病榻旁,不趨炎附勢,很好地展現了她平凡丫頭的可敬人格。
相比之下,妙玉的命運雖按冊子安排,但寫得有些呆板,沒寫出她矯情背后的豐富性。
在我的印象里,妙玉在續書里完全成了一個被情欲折磨的女孩子,幾乎看不出她與那個嘲諷林黛玉是“大俗人”、因為劉姥姥喝過茶就要把那個杯子扔掉的妙玉有什么關系。
妙玉的清高、矯情并不值得表揚,但一下子成了個俗人,卻也讓人不可接受。還有,她被強人劫走時,續書刻意寫到她被“輕薄了一番”,這筆墨也未免太俗了。
宗璞也提到了另外人物的問題。
有些人物結局不符合原意,像探春,判詞里說她 “千里東風一夢遙”,像斷線風箏一樣,不會再回故土,可續書里卻寫她回家,并且王妃當得挺不錯,“薄命感”顯得薄了些。
香菱判詞有“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兩句,寫明是受夏金桂虐待致死,續書卻寫她被扶正生子。
不過宗先生說了,曹雪芹親手寫的前八十回也不是完美無缺啊,比如像小紅這個丫頭,在前八十回里作為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兒,在怡紅院里做粗使丫鬟,還要被秋紋等欺壓不太合理,應該安排成一個普通的家生女。
這件事,我原是理解為這個丫頭有個性,以及林之孝刻意要鍛煉女兒;再想想,也許宗璞先生說得對,就看如今這個社會,真是很難碰到像小紅這樣放著門路不走的,即使有,也缺乏典型性。
宗璞先生的意思,是《紅樓夢》本不完美,后四十回雖比不上前八十回,但成就了全書,和前書血肉相連,功勞是主要的,還是得感謝高鶚。
確實有道理。畢竟《紅樓夢》續書不少,卻沒有一部能比得上高鶚,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現在人工智能發展很快,橫空出世的deepseek更是熱門,據說文理工全能,已經有人嘗試讓它續寫《紅樓夢》了,我們不妨期待一下吧,看看它能不能超越高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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