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頭條/杭州
沒有不被水流過的土地
沒有不被商業塑造的城
【“強腦科技”提供給媒體的圖片:創始人韓璧丞在創業初期做腦機接口實驗|來自網絡】
吾球商業地理:
杭州,為什么會在魯冠球、宗慶后、鐘睒睒以及阿里先生之后,再次冒出了“六小龍”。它的創新激情為什么不曾斷絕?這無疑是源于當地人的覺醒和解放,以及自上至下對這種覺醒和解放的呼應,和呵護。那么,杭州會成為北上廣深后的超一線城市嗎?相比而言,我對它能否領造“杭嘉湖”超級城市群更為期待。
采寫+主編/王千馬;
圖片/網絡;
編制/大腰精+牛兒響叮當+喲嚯
今天談起杭派企業家,不會忘記魯冠球、宗慶后、鐘睒睒,更不會忘記曾一度意氣風發的阿里先生,但僅止于此,不免OUT。
事實上,今天的杭州藏龍臥虎,有宇樹科技的創始人王興興,DeepSeek的創始人梁文峰,游戲科學的創始人馮驥,群核科技的創始人黃曉煌,強腦科技的創始人韓璧丞,云深處科技的創始人朱秋國……他們所在的企業,均為近年來崛起的處于新技術領域前沿、在業內具有影響力的“科技新貴”,被人呼作“杭州六小龍”。
他們的涌現,承上啟下,賡續了杭州的創業熱情,同時也和前輩們一起,延伸了杭州工業發展的軌跡,并呼應了它的數重變奏——從傳統工業到數字經濟,再今天的數實融合,杭州一步步地找準了自己的發展脈絡。
這是一個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城市,“小而美”曾一度是它無奈的選擇,但是今天,它不僅變大了,而且更美了。
01.
要旅游,還是要工業?
LOVE HANGZHOU
都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對杭州而言,這曾經像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夢魘。
杭州不是沒有發展過工業。北山路上至今還有西湖博覽會博物館舊址。我曾在《城市戰爭》一書中對杭州擁抱傳統工業之路有過探尋。于此召開的第一屆西湖博覽會,不僅刺激了江浙民族工業的發展,更對杭州這個城市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在外敵入侵、現代化必須提速的背景之下的杭州,即使是西湖,也只能充當實業救國的“道場”。
而在西湖北邊的金華路,我們今天還能看到類似北京798的遺存。這是新中國成立之后,在杭州大力布局工業的結果。1958-1960年,杭州在第二輪城市總體規劃中,提出了“奮斗三五年”,把杭州建設成“以重工業為基礎的綜合性的工業城市”的號召。所以,除了在金華路上,你會看到杭一棉、杭州第一毛紡廠、杭州絲綢印染聯合廠等十多家大型國有工廠之外,還能在西湖周邊的區域,相繼看到武林門電子工業區、北大橋化學工業區、半山重工業區這樣的工業板塊。
【由《杭州日報》拍攝的今昔杭絲聯|來自網絡】
然而,民國時期的努力,被抗戰而打斷。新中國成立后的努力,則讓杭州陷入了困境:誰也沒想到,這種大干快上,給杭州帶來了巨大的傷害。隨著廢水、廢氣和噪音的“入侵”,西湖原有的園林景色和自然風光受到嚴重破壞。它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說起來,盡管和成都一樣,都處于平原之上——前者是成都平原,后者則是杭嘉湖平原——但杭州在小環境上,還是比不上成都。
由于地形的限制,西湖群山、西溪濕地、京杭大運河,以及從西南向東北繞城而過的錢塘江的存在,讓杭州的老城陷入“三面云山一面城”的格局,城區面積只有400多平方公里,尤其是城域面積越往南越狹窄,形似腰鼓,又稱“腰鼓城”?!啊嬖粕揭幻娉恰诮o杭州帶來得天獨厚山水資源稟賦的同時,也產生了明顯弊端——城市發展空間受限,只能在‘螺獅殼里做道場’,對人口和產業的綜合承載力不足,對周邊區域的輻射帶動力不強?!保ā逗贾輩^劃調整落地,千年古都呈現新格局》,何晟,《錢江晚報》)
【1870年的杭州手繪地圖,可以看出杭州老城相當逼仄|來自網絡】
盡管這些工業板塊都盡量遠離西湖,但在今天看來,它們就在西湖的門口。
事實上,杭州也并不適合發展重工業,一方面是因為杭州并非一個資源型城市,其所需要的煤和礦石都需要外輸,但另一方面,杭州在很長時間內只能寄望陸運,而非水運。雖然京杭大運河成就了杭州,但它很難適應工業化社會,尤其有些河段因為各種原因淤塞。但是要想走海運,錢塘江特殊的地形也讓杭州不像寧波、上海那樣,屬于港口城市。很多人對錢塘江的印象,是八月十五的海潮,壯觀天下無。由于錢塘江入海處是個喇叭口,外松內緊,潮水易進難退,加上泥沙淤積導致河床存在龐大的沙坎,導致它是個看潮的圣地,卻非出海通航的佳處。所以杭州要想發展工業,成本比較大。
盡管得益于市場化改革紅利的持續釋放和企業家群體的奮力開拓,進入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后的杭州已然在紡織服裝、食品飲料、包裝造紙等輕工領域積累起先發優勢,多種所有制經濟也得到不同程度發展,并涌現出像青春寶的馮根生、娃哈哈的宗慶后,以及萬向的魯冠球這樣的“三架馬車”。但是到底要不要工業的爭議,依舊如影隨形。
“‘杭州是風景旅游城市,有著旖旎的山水風光,因此有人認為在杭州不宜發展工業。這實際上是把工業和旅游對立起來的片面認識,發展旅游不能也不該排斥工業?!敃r分管工業的副市長沈堅在一篇署名文章中如此寫道,從中不難窺見兩方意見的激烈交鋒?!保ā秹号撝瘓匀缗?——尋訪杭州“工業興市”戰略實施歷程》,《杭州日報》)
我是2002年3月份從濟南南下杭州的,直到我于2007年第一次離開杭州,這四年時間,杭州還是一個小城。西溪還沒怎么開發,北邊過了德勝路,就算郊區。東站似乎還是個小站,倒是旁邊的一個小商品市場,曾一度讓我的表姐夫發了財,幾年間,座駕從昌河,變成了凱迪拉克。
而錢塘江就像一條天塹,將杭州與蕭山給隔開了。那時的蕭山,一度時興找倒插門的女婿。但那時的我們覺得去蕭山就是到了鄉下,不肯一顧,結果幾年之后,蕭山融進了杭州城區,而蕭山女則已是高不可攀。
也就在這個過程當中,杭州也在顯現它那不斷改變的蛛絲馬跡。
02.
數字經濟讓杭州找到合腳的鞋子
LOVE HANGZHOU
1996年,濱江區從原蕭山所劃三鎮——西興、長河、浦沿的基礎上設立。那時誰也沒想到,這個濱江區會成為杭州億萬富人密集度最高的區域。但此時的它,更像是杭州向錢塘江南岸(或者說是東岸)打下的一個“楔子”。
最終,整個蕭山也被撬動了。2001年3月25日,當天上午9時,蕭山舉行掛牌儀式,撤市設區,并入杭州。和它一起的,還有幾乎將杭州從西和北包裹起來的余杭。
《浙江日報》當時報道稱,調整后的杭州市區面積由683平方公里擴大到3068平方公里,人口比原市區人口翻了一番多。在全國副省級城市中,市區面積由原來的倒數第一,上升到第5位;人口由第13位上升到第6位。在長江三角洲地區,杭州成為僅次于上海的第二個區域性大都市。
相比較地理上的改變,更大的變化則在于,杭州打開了自身的格局,向西北,進一步挺進杭嘉湖平原的中心,向南,從局促的西湖時代走向了錢塘江時代,更重要的是,蕭山當年的圍墾精神,也進一步注入了杭州的血脈。
杭州需要從“暖風熏得游人醉”的安樂窩,變得更奮發和進取。作為省會城市,如果只有一個西湖,顯然擔當不了帶領全省發展的重任。何況,它的身邊還有遠慮和近憂——遠的是蘇州。在1980年代,蘇州抓住了上海產業轉移的機會,重點發展外向型經濟,從而形成了風靡一時的“蘇南模式”。杭州再不努力,蘇州都不愿意和你相提并論了;近的是寧波,這座浙江省第二大城市不僅是國家歷史名城,而且因商貿發達,能人輩出,在舊時便是著名的工業城市,和通商口岸,到1984年,又成為14個沿海開放城市之一。三年后,寧波再次成為計劃單列市。這也讓寧波人看待身邊的杭州,一直不曾服氣。如果不發展制造業增長GDP,浙江經濟中心的地位就有可能被寧波取代。
幸運的是,杭州打開了自己的格局,讓“大江東”成了杭州未來產業發展的一塊主戰場,而“工業興市”也一錘定音,成為了杭州的重要戰略。但更重要的是,也就在2003年,在杭州西邊的湖畔花園,一個免費的C2C購物網站——淘寶網橫空出世。它也成為了日后阿里巴巴這一互聯網時代巨大門戶的根基。
阿里巴巴的原型,是來自《一千零一夜》中的大盜。杭州無疑是它發現的埋藏著寶藏的“山洞”。盡管這里還沒有那么美好,但是,整個浙江民營經濟的發展,給了它發展的土壤。著名財經作家,2022年又出版過《人間杭州》的吳曉波曾在FT中文網上寫過這樣一篇專欄,大意是說阿里巴巴總部起初設在上海,結果沒多久就灰頭土臉的撤回杭州,但是,背靠著浙江“小狗經濟”分工精密的產業鏈,反而把阿里給做出來了。
而對杭州來說,阿里的到來,也給了它打開了一扇門,它給杭州市帶來數字經濟的發端,也帶動了整個城市的產業變革,互聯網經濟的興起。1999年阿里巴巴入駐杭州之時,杭州市的GDP總量為1225億元。而到了2020年的時候,杭州市的GDP總量已經達到了16106億元。但更重要的是,數字經濟的到來,讓杭州在工業與環保上的死結也迎刃而解,畢竟數字經濟大多是“綠色”的,對環境的壓力并不是太大,就連阿里,日后也將自己的總部設在了西溪。
但向西之前,阿里也隨著杭州的“東向戰略”,一度向東發展。2004年1月13日,阿里巴巴同時在香港和杭州宣布,阿里巴巴與杭州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管委會簽署協議,在杭州高新區(即濱江)購買100畝土地設立阿里巴巴(中國)軟件研發中心。讓媒體吃驚不小的是,平常幾乎不出席企業發布會的時任杭州市委書記王國平亮相此次發布會。在會上,王國平透露杭州有關方面將全力扶植阿里巴巴這樣的企業,為把杭州打造成中國甚至世界的電子商務之都而努力。據在杭媒體記者表示,印象中這應該是杭州第一次提出要建設電子商務之都的設想。
【由孫國堯先生所攝的“濱江俯瞰”,能一窺今日濱江之氣象|來自網絡】
不得不說,正是在政府和企業兩個“老板”的推動下,杭州從一座以西湖為標志的旅游城市,變身成為了以阿里巴巴為標志的電商之都,與此同時,依托消費互聯網的發展,杭州在電子商務、移動互聯網、數字金融、軟件與信息服務、云計算與大數據等方面領航產業發展,涌現出了阿里巴巴的云計算、網絡設備供應商華三通信、智慧安防??低暤鹊纫慌敿馄髽I。這也讓杭州從“天堂硅谷”快步邁向“硅谷天堂”。
這樣的杭州無疑更吸引人。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以及資本追隨著時代的趨勢涌入杭州,這在極大地提升人口的同時,也讓杭州擁有了阿里系、浙大系、海龜系、浙商系四大創業新軍。它們的出現讓杭州積蓄起了更多的能量。與此同時,未來科技城的崛起,讓它與濱江一東一西,相互呼應,成為杭州科創獨角獸企業的兩大高地。
2016年,浙江省政府進一步決定以文一西路為主軸,以紫金港科技城、未來科技城、青山湖科技城為核心,規劃建設東起浙江大學紫金港校區,西至浙江農林大學,全長約33公里的杭州城西科創大走廊。
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綠色工業形態的杭州,開始重提休閑,甚至比以前雄心更大,既要做品質生活之城,更要做東方休閑之都,宜居宜業宜游。
2001年年底,杭州舉行了“2001年中國休閑經濟國際論壇”。期間它又向世界休閑組織提出了申辦2006年世界休閑博覽會的申請,并最終得到來自世界休閑組織的正式授權。這個與2008年北京奧運會、2010年上海世界博覽會一起,成為本世紀初在中國舉行的三大國際性盛會的大會,更是進一步重塑了杭州的品牌和形象。
日后,杭州更是主辦了G20峰會,和亞運會。在廣州失語的幾年里,它的風頭一度讓人幻想“北上深杭”。但是,時代卻不容杭州多驕傲。
03.
重塑數字經濟第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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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2020年之后,“杭州失速”的字眼,意料之外但又意料之中地,扎入了這個城市的眼睛。就像2022年的浙江11市的成績單,盡管杭州以18753億的總量排在全省第一位,但它的增速只有1.5%,全省墊底。相反,“老二”寧波GDP突破1.5萬億,達到15704.3億元,兩座萬億城市格局未變,但寧波的增速卻有3.5%,可謂追趕日勁。而排在第三的溫州更是增速3.7%,邁上8000億大關——澎湃在轉發相關報道時,使用了這樣的標題:杭州失速止步2萬億,溫州躋身萬億后備軍。
讓杭州如鯁在喉的,還在于某雜志排的新一線排行榜,它持續數年“穩居”成都之后。和杭州一樣,成都也是一個具有實力的“網紅城市”。作為一位在兩地生活多年的“雙城客”,我覺得成都之所以能力壓杭州一頭,一個在于成都身處天府之國,自古就具有旺盛的生產力和消費力,不像擁擠在長三角中的杭州,有著大量的競爭對手。而且,整個四川都在助力成都。二個,比起杭州沿海又不像是沿海,成都雖然偏居內陸,而且曾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但擁有兩個國際機場,讓它成為通聯這個國家與全球的交通樞紐,尤其是中歐班列的開通,讓成都更容易和中東、歐洲鏈接。成都國際鐵路港相關負責人介紹,2024年,中歐班列(成渝)攜手合作伙伴共同書寫著全球物流新篇章——年度開行量超5700列,成為全國開行量最多、區域合作最廣泛、運輸最穩定的中歐班列。
還有一點就是,新中國成立后的工業建設,讓成都受益匪淺。“一五”計劃時期,蘇聯援助中國的156項重點工程有10項工程落戶成都,成都量具刃具廠、紅光電子管廠、西南電子管廠、成都電機廠……成了一代成都人夢開始的地方。隨著“二五計劃”以及三線建設展開,國家把原來位于東北,沿海等地的一些軍工企業,內遷至中西部地區,電子、航空、機械等代表當時我國高端產業的一批骨干企業紛紛在成都扎根,帶動冶金、化工、紡織、輕工等產業蓄勢待發。同樣,也正是得益于此,電子科大從一個不知名的成都電訊工程學院,搖身一變成了傲嬌的不冠以任何地名的985高校。
很多人對成都的印象是火鍋、串串和蓋碗茶,以及隨時隨地都能聽見的“清一色”“杠上花”,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成都也是優秀的工業城市。近些年來,成都在引進產業上也持續加大力度。合肥以風投立城的京東方模式,其實還是拷貝成都的。
【早在2007年,京東方就正式落戶成都了|來自網絡】
盡管杭州在數字經濟上一度引領全國,直到今天,它還衍生出了直播經濟、網紅經濟,但是,一個李佳琦、一個薇婭是很難撐起數字經濟的明天的。
更要命的是,隨著互聯網從消費走向產業的下半場(盡管人民網覺得用“轉向”更貼切),一個沒有實體做支撐的城市,還是很難走得更踏實、更堅定。這也是杭州之所以有所失速的原因,相比較,以制造和外貿立市的寧波,近些年因為冒出了無數的隱形冠軍——比如說產量全球第一,海爾、格力、本田、富士康都要用到其注塑機的海天集團,供應全球三分之一安卓手機光學鏡頭的舜宇光學,全世界90%以上的縫紉機整機廠使用其旋梭的德鷹精密機械,打破歐美在被譽為“深海生命線”的大長度海洋臍帶纜領域長達57年壟斷的東方電纜,還有被譽為“紡織業的臺積電”的申洲國際……就一度逆市上揚。下轄的6個區、2個縣、2個市全部躋身全國百強縣之列。
數據也觸目驚心:2018年,杭州市規上工業實現增加值3405億元,僅為深圳的37%、廣州的55%。2010年,杭州市工業增加值比成都、武漢高出500億元左右。到2018年,這一數據已比成都、武漢分別少了1500億元和900億元左右,8年時間被趕超了2000億元和1400億元,杭州市生產總值也隨之被兩地趕超。
這也是產業結構為“三二一”、“塔尖而底不厚”的杭州在2019年重提制造業的原因。根據這一年10月9日的《浙江日報》報道,在一場由杭州市委、市政府四套班子參加的全面實施“新制造業計劃”動員大會上,傳遞出一個強烈信號:杭州要補齊制造業短板。在當地看來,“制造業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仍然是杭州經濟的頂梁柱。制造業發展得好,杭州經濟就會根深葉茂;制造業不景氣,杭州經濟就會步履艱難?!?/p>
也就在這場大會現場,杭州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宗慶后在發言中不無感傷地回憶,“憶往昔,杭州的輕工業曾是那么興旺,空調廠、電扇廠、自行車廠、電表廠、杭絲聯、浙麻、杭一棉、杭二棉、新華造紙廠、杭州食品廠等輕工業各門類工廠幾乎都有,而且業績都不凡,在全國亦小有名氣,但這些年幾乎都看不到、聽不到了?!?/p>
這位于杭州工業發展有功勞的老人,雖然對杭州發展數字經濟卻忽略了實體而略有一些不滿,但他顯然無須再抱憾終生了。在他于2024年2月去世之前,杭州大力度地推進制造業的高質量發展。繼2022年5月,杭州召開全市經濟穩進提質攻堅行動推進會暨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大會之后,又于2023年8月,召開全市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大會。
對杭州來說,“高質量發展”這五個字有些意味深長。它讓杭州實現了“既要又要”的夢想。首先,制造業又重新被杭州提上了日程。其次,通過“高質量發展”,讓杭州擺脫傳統制造業污染圍城的恐懼。這種高質量發展,一定是生態的、綠色的、智能的。與此同時,它也是杭州更“擅長”的。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這些年在數字和科創上的布局和深耕,讓杭州持續做強云計算與大數據、物聯網、電子商務、數字內容等數字經濟核心產業,與此同時,在全國率先通過城市大腦建設打通數據孤島,布局建設“中國數谷”,率先成立杭州數據交易所,為數據要素改革和數據產業發展奠定基礎。試想一下,當這些寶貝一旦和實體融合,利用數字技術為制造業賦能,那產生的效應將是無窮大。
【2022年12月,杭州國際數字交易中心正式揭牌|來自網絡】
所以,我在“吾球商業地理”的上一篇文章中就提到,這也是杭州之所以近些年來將自己立市的口號,從“全國數字經濟第一城”轉變為“重塑全國數字經濟第一城”的原因。在有識之士看來,這意味著杭州意欲在其已有的數字技術、數字平臺基礎之上,全新打造一座消費、工業、農業全面數實融合的城市。
與此同時,杭州提出打造智能物聯、生物醫藥、高端裝備、新材料和綠色能源五大產業生態圈。生態圈之下,更是20多條重點產業鏈,包括視覺智能、集成電路、合成生物、智能機器人等,這些無疑正是促進“數實融合”的生動詮釋。
某種意義上,六小龍的出現只是杭州近些年來轉型的代表,更全面的鏡像則是:“中國視谷”“中國醫藥港”“國際軟件名城”等產業地標拔節生長、重大產業項目加速落地、新產業新產品多面開花,更多的創新成果正逐漸轉化為新質生產力。以“中國視谷”為例,2023年杭州視覺智能產業年營收超7700億元,擁有海康威視、大華股份、新華三、阿里云等一批數字經濟龍頭企業,以及一大批“專精特新”中小企業,涵蓋了從上游算法、芯片、傳感器,到中游前端攝像機、后端存儲錄像設備、中控顯示設備,再到下游系統集成、云平臺、運營業務的全產業鏈體系,已成為全國乃至全球視覺智能產業的領軍者。(《促進數實深度融合,開拓產業創新之路》,王昊,《財經》2024年第23期)此外,杭州近年來在數字經濟領域還斬獲了一大批“國字號”招牌——從國家新一代人工智能創新發展試驗區、人工智能創新應用先導區,到國家民用無人駕駛航空試驗區、國家級服務型制造示范城市,再到區塊鏈創新應用綜合性試點、全國首批“千兆城市”等。宗老也許沒有意識到,最終救杭州制造業的,還是這數字技術。
但顯然,杭州的成功,并不止于此。
04.
杭州,未來的超一線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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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00年代初首提“工業興市”,到2019年施行“新制造業計劃”,再到今天“再工業化”浪潮;或者說,從當年的旅游城市,到后來的電商之都、互聯網之都,再迭代為今天的未來科技之都……回顧杭州這些年,有成功,也有不少的BUG,就像當年P2P,曾一度鬧得滿城風雨,但杭州卻沒有被障礙絆住腳步,而是銳意向前,不斷改革,不斷創新,也不斷地對自己否定、否定,再否定。
最近一段時間正在回翻胡宏偉老師的《中國模范生》。這是一本描述“浙江改革開放30年全記錄”的一本書。書中提及浙江民營企業為什么能先人一步,甚至創造了令許多學者大跌眼鏡的“零資源經濟”——地處水鄉平原的嘉善縣沒有森林也不產木材,但平地而起的600多家膠合板企業的年產量卻占了全國的三分之一(當年的數據,下同);海寧市本地不出產一張毛皮,卻崛起了全國最大的皮革市場,年產皮衣上千萬件;浙江最南端的蒼南縣與人參、鹿茸毫不搭界,其縣城靈溪鎮竟一度成為中國南方最富盛名的參茸集散中心,滿大街用麻袋堆放的高中低檔人參足以讓所有到訪者目瞪口呆——的原因,那就是“在浙江這片狹小的土地上,奔走著一大群無拘無束的被解放的人”,“它們,才是浙江最為稀缺、難以復制的寶貴資源?!?/p>
盡管擁有著7620平方公里的杭嘉湖平原,是良渚文化的誕生地,但整個浙江卻是人多地窄,是為“七山一水二分田”,比同為沿海的福建要稍微好一點。加上各類礦產資源匱乏,為了生存,這里的人民只能開啟地域廣泛的遷徙,或者成為游商,比如“雞毛換糖”,這也為他們的自我教育、自我解放提供了無限的機會與可能。正如費孝通分析社會變革的內在根源曾認為:“社會變遷起于人口的流動。人口流動非但使個人能夠見到不同的生活形式,而且使個人遭遇新環境,要求新應付。”正是因為比其它省份人群更為頻繁地“遭遇新環境,要求新應付”,浙江“人的解放”豁然洞開。這也就是為什么慈溪宗漢街道會成為中國鄉鎮企業的原點,步鑫生會在海鹽制衣廠大搞改革,魯冠球敢于在1969年籌資數千元向寧圍本地公社申請成立農機廠,又敢于將自己的身家一擲而買下政府在萬向的股權……
歸根結底,正是人的覺醒,和解放,推動著杭州的發展。不過,也就在我因創作《潮起潮涌》而采訪胡宏偉老師時,他曾告訴我這樣一句話,過去的浙商是“闖”出來,不是“創”出來的。所以,今天及未來的浙商,不僅需要勇氣的覺醒,更需要靈性的覺醒。而在杭州六小龍身上,我們似乎看到了這樣的跡象。
人的覺醒和解放很重要,但更幸運的是,我們在浙江,感受到了自上而下對這份覺醒和解放的呼應,和呵護。就像《中國模范生》所說,一個有序、公平、和諧的社會形態是從來不會自發形成的,作為“守夜人”,執政者的職責無可或缺。杭州乃至整個浙江成為民營經濟的領頭羊,吸引了諸多人才和企業,也在于自改革之初,浙江地方政府就沒有將自己定位于先知先覺的“引導者”,而是審慎且積極地防守民間創造性力量的涌動。操作技巧上講究平滑過渡、順勢而上,極力避免劇烈沖撞產生硬傷。
六小龍的出現,除了城市的戰略定位,也無疑和這樣的營商環境有很大的關系。從朋友的朋友圈中看到這樣的故事,那就是有企業在入駐未來科技城前后,沒請過當地一頓飯一頓酒,甚至送過一根煙。而且該答應的事情對方全辦到,辦完也不過來煩你。最重要的是,杭州嚴禁“遠洋捕撈”,給了很多企業主吃了定心丸……
【入駐杭州的企業,對這座城市贊美有加|來自網絡】
海虹控股集團董事長陳海賢兄在發給我的評論中也提到,為什么杭州會出現六小龍,當然是浙江省和杭州市二級政府對科技的長期不動搖的傾力支持,愛才惜才還舍得投資花錢!這是厚積薄發,不是偶然和運氣。在他眼中,杭州是這樣的充滿魅力:山因湖而俊秀,湖因山而嫵媚,5000年文化,婉約千轉的京杭大運河,以及錢塘江的澎拜江潮,讓這里注定英雄輩出!
而來自江蘇的葉明適兄也表示,從地域環境看,浙江省管理比較寬松靈活,有利于企業創新,杭州城離政治中心遠、離金融中心近、又有東方的劍橋——浙大加持,將會和南方的深圳成為兩個最頂尖的創新創業城市;從個人成長看,宇樹王興興醉心于機器人技術,猶如大疆汪韜自小癡迷于航模,可以做到全身心地沉浸其中,無功名利祿之累(這和早年的比爾蓋茨、喬布斯等創世英雄如出一轍),對教育界尤其是高等教育的啟示很大:伯樂但識千里馬,不拘一格錄人才……
這樣的城市很容易讓人產生遐想,甚至某些短視頻平臺上,有人就猜想:未來的杭州會不會成為北上廣深之后的超一線城市。
對此,我保持謹慎的樂觀。謹慎在于,杭州的發展還是有自己的短板的。就像我的老大哥——求讀于斯、工作于斯的袁社所始終認為的那樣,除了吳越國、南宋,杭州不是一個被國家戰略眼光所及的城市,低調,與其說是杭州的城市個性,不如說是杭州成長的宿命。更要命的是,杭州這些年在房價上居高不下,也讓人頭大。再問AI,AI也給出了幾點回復,那就是除了經濟結構相對單一、依舊需要再調整;數實融合剛起步,數字經濟雖然在消費和政務方面應用廣泛,但在制造業的深度融合上仍有待加強之外,杭州高教資源薄弱,除了浙大、國美,985大學和211大學數量較少,學科完整度薄弱,依賴外來人口和互聯網公司輸送人才……
但也正如袁社所說,“也許終究是我們這些文科背景的、也算見過部分世面的60后過于‘深沉’了,杭州終究也一直在‘不甘心’中尋求自身的戰略地位,因為不受寵的孩子更想有母愛父愛,更想成為打群架的那群孩子中最有力量和智慧、至少不再被忽視的那一個。這一點,杭州絕對可以的。”對杭州,我也同樣保持樂觀。樂觀在于來自民間的活力,來自當地政府的格局,更重要的是,杭州的地緣也在慢慢發生變化。
首先讓人耳目一新的,自然是蕭山機場的全新打造。這座在我初到杭州時只是一座連地鐵都未能聯通的機場,今天已然有了真正國際化的樣子,出個機場都要費心費力——要不是檢索數據,我都不知道,它近些年來新建的T4航站樓共有72萬平方米,為現有三座航站樓總和的1.8倍。
而在水運上,杭州也下定決心打造“世界級內河航運工程”,比如貫通千噸級航道,提升錢塘江、杭甬運河三級航道整治,構建“Y”型內河主骨架航道至千噸級,高等級航道里程達477.6公里——這也意味著,待上述航道全線通航后,千噸級船舶可以從山東直達杭州,再通過八堡船閘進入錢塘江,浙北、浙東及浙中西部的航道將組成高等級內河水運網,將杭州、嘉興、紹興等杭州灣地區連成一片。這又進一步意味著,盡管杭州不靠海,沒有物理意義上的好的出海港口,但是,通過江河海聯運,讓杭州與外界重建緊密的交流和聯系,為在杭制造業企業提供更高效的運輸網絡。
我在《城市戰爭》中還有一個構想,那就是疏浚京杭運河,并修建浙贛運河,進而推動這個國家打通京廣水路大通道。這樣一來,杭州不是邊緣的終點,而是類似于當年運河時代揚州式的樞紐。
當然,對數字能力超強的杭州來說,它還可以構建數字上的“港口”。從海上船只到互聯網云端,讓杭州成為“絲路電商”的重要港口城市。此外,它還可以通過良渚論壇、數貿會、世界旅游聯盟等諸多新“港口”,開拓新時代絲綢之路的新“航道”。
對杭州影響深遠的,還有陸上交通,尤其是高鐵的建設。當年我從杭州回安徽老家,如果走鐵路的話,需要走上海,繞太湖東岸,經南京,再到合肥。某種意義上,杭州與內陸的對接,沒有那么通暢,來自內陸的人力和物力,也往往被南京和上?!敖亓簟?。但今天,走商合杭高鐵,我們就可以“截彎取直”,直接走太湖西岸,從湖州北上,再經宣城、蕪湖而直抵合肥。
也就在2024年年底,還有一個特別引人注意的消息,那就是隨著滬蘇湖鐵路的通車運行,湖州形成了高鐵“十字交叉”、下轄區縣均有高鐵過境的格局——湖州,這個古稱吳興,有著2300年建城史的城市,和嘉興、杭州一樣,曾是杭嘉湖平原中的明珠。當年的胡雪巖便靠著湖州絲綢而賺得盆滿缽滿。但因水路交通被鐵路交通取代后一度被邊緣化。如今,隨著高鐵的重構,湖州又有了全新的想象空間。
【被群山圍阻的杭州向西或向北才是正解|來自網絡】
而且,作為長三角核心區稀有的價格洼地、價值高地,湖州的置業成本、要素成本低于上海、杭州、蘇州等一眾城市。許多創新創業的人才、有意拓展長三角市場的外來企業、亟需擴大產能的長三角企業都將湖州作為首選地。
所以,我懷著激動的心情在此猜想,如果說杭州一時很難成為北上廣深后的超一線城市,但它和湖州、嘉興的深度鏈接,會不會像長株潭、蘇錫常,也成就杭嘉湖平原上的超級城市群?盡管近些年來打造杭甬雙城經濟圈的呼聲此起彼伏,但自明太祖朱元璋手中開始形成共同體意識的杭嘉湖,需要再次抱團發展。事實上,早在杭州都市圈剛啟動時,嘉湖兩地便作為重要的核心成員參與進來,如今,杭州正在加速奔跑,潛在的做大做強的野心,正時隱時現,這也要求它一定要向西以及向北,進一步沖向杭嘉湖平原。這才能找到發展的空間。而對于一度被稱為“種田嘉”“養魚湖”,但近年來也發展迅速的嘉興和湖州來說,除了積極擁抱上海之外,也要將眼光投向身邊正一日三變的杭州。相比上海,同處一省,且鏈接日益緊密,讓杭州對它們的意義將變得更加重要。
換句話說,相對杭州成為超一線城市,我對杭州能否領造杭嘉湖超級城市群,重現杭嘉湖平原農耕時代的光輝,更充滿了期待。
附件
《潮起潮涌》
王千馬 著
紅旗出版社2025年1月版
當當、京東、新華文軒均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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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球商業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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