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媒體刊發戰俘回憶錄:俄羅斯關押烏克蘭戰俘和囚犯的監獄播放嘈雜的音樂淹沒戰俘們被虐待的嚎叫聲
一名烏克蘭戰俘描述了他在俄羅斯囚禁中近兩年所遭受的酷刑和經歷。
(2023 年 5 月,基輔的一座紀念碑,紀念在馬里烏波爾的亞速鋼鐵廠被俘的烏克蘭戰俘的堅韌不拔。)
安德烈-庫爾科(Andriy Kulko)是烏克蘭東南部扎波羅熱州的一名前體育教師,盡管年僅 24 歲,卻已經歷了人生的許多事情。戰爭開始前一年,他加入了烏克蘭武裝部隊(AFU),2022 年初,他在馬里烏波爾的地獄中度過了三個月,最終被俄羅斯軍隊俘虜。之后,他在俄羅斯的囚禁中度過了一年八個月零二十一天,飽受折磨,直到2024年1月在一次俘虜交換中被送回烏克蘭才結束。
他回憶說:"我一直想參加軍隊或執法部門工作。我想我有一種強烈的正義感?!彼跒蹩颂m國民警衛隊服役,2022 年 2 月24日俄羅斯開始入侵時,他隨部隊駐扎在頓涅茨克地區。
戰爭爆發的第一天,庫爾科所在的連隊就被部署到馬里烏波爾,很快就發現自己被包圍城市的俄羅斯軍隊壓制住了。他回憶說:“我看到了這一切。炸彈擊中居民樓。死去平民的尸體。我們士兵的尸體。我幫著把我們的小伙子從廢墟中救出來。"
2022 年 4 月,庫爾科被俘,并被帶到臭名昭著的奧列尼夫卡(Olenivka) 戰俘營。2022年 7 月,一場大規模爆炸導致數十名戰俘死亡,該戰俘營成為頭條新聞。雖然庫爾科當時已被轉移到另一個集中營,但他仍能清楚地回憶起他和其他戰俘同伴剛到奧列尼夫卡時遭受的殘酷毆打?!傲鶄€人用不同的東西毆打我們:木棍、橡膠警棍、皮帶等等"。
2022 年 2 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開始之前的安德烈·庫爾科 (Andriy Kulko)。
里亞日斯克鎮(Ryazhsk)
庫爾科從奧列尼夫卡被帶到俄羅斯南部城市頓河畔羅斯托夫,然后被空運到俄羅斯中部的里亞日斯克鎮(Ryazhsk)。在那里,他在拘留中心度過了大約 10 個月,然后于 2023 年 2 月 1 日被轉移到莫爾多維亞(Mordovia)共和國的一所監獄。
俄羅斯聯邦安全局(FSB)的官員和調查人員經常出入里亞日斯克鎮( Ryazhsk )拘留中心,他們對烏克蘭戰俘嚴刑拷打,以獲取任何信息,并認為所有在馬里烏波爾抓獲的戰俘都是 “納粹 ”和 “恐怖分子”,因為他們可能與 “亞速營 ”有聯系。
他回憶說:"他們問我是否殺害了俄羅斯士兵,是否殺害了平民,并使用了各種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p>
庫爾科回憶說:“他們會用塑料袋套住你的頭,掐住你的脖子。然后他們會用橡膠警棍打你,對你拳打腳踢,用電擊槍電擊你?!痹趯徲嵾^程中,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官員還會用塑料管侵犯烏克蘭士兵,并用野戰電話通電施以酷刑折磨他們。庫爾科回憶說:"如果把電線接到身體的某些部位......他們稱之為‘接通電話’。他們會轉動旋轉撥號盤,就像老式電話一樣,然后就會產生電流?!?/p>
“他們會用塑料袋套在你的頭上, 然后掐住你的脖子 然后他們會用橡皮警棍打你,拳打腳踢,用電擊槍電擊打你"。
在三個月的 “調查 ”期間,戰俘們幾乎每天都要遭受酷刑。庫爾科說:“有些人經受不住酷刑,說出了不該說的話。”那些在酷刑下承認犯有 “戰爭罪 ”的人被帶到頓涅茨克或盧甘斯克地區的法庭。
庫爾科的許多戰友都被判處監禁,但庫爾科成功地堅持了下來,沒有承認任何事情。庫爾克說:“我想我只是運氣好。這是唯一的選擇。"經過三個月的審訊,最嚴酷的折磨結束了?!睅鞝柨蒲a充說:"剩下的日子就比較容易忍受了?!?/p>
被俘后的庫爾科。左圖為一群烏克蘭戰俘,包括 庫爾克(Kulko)(右和大圖)。
莫爾多維亞(Mordovia)
庫爾科和他的戰友們從里亞日斯克鎮(Ryazhsk)被送往位于莫爾多維亞(Mordovia)的烏達尼(Udarny)定居點的一個刑場,他一直被關押在那里,直到 1 月份被交換釋放。
庫爾科稱,在莫爾多維亞的酷刑沒有在里亞日斯克那么嚴重,但監獄工作人員找到了各種虐待戰俘的方法。庫爾科說:“我們一到監獄,他們就開始毆打和羞辱我們。他們剝光我們的衣服,讓我們站在一起。然后,他們把我們一個個帶到調查員那里,從頭打到腳,再帶回牢房。在牢房里,我們被迫每天站立 16 個小時"。
庫爾科說:“低著頭,眼睛盯著地板,雙手放在背后。每天都如此,持續了 11 個月。”
日復一日,戰俘們不得不從早到晚站在牢房里。庫爾科回憶說,這些牢房配備了監控攝像頭?!暗椭^,眼睛盯著地板,雙手放在背后。每天都如此,持續了 11 個月?!?/p>
漫畫插圖。
庫爾科說:"如果有人說話或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動了一下,或者轉了一下頭......門就會打開,他們就會被帶走挨打?!?/p>
在一次毆打之后,庫爾科的一條腿開始出現嚴重問題,他說這條腿開始腐爛。戰俘們沒有得到任何治療。監獄里醫生后來告訴庫爾科,毆打導致他的腿部形成血凝塊,限制了血液流向腳踝以上的組織,最終導致腿部腐爛。盡管如此,庫爾科仍繼續被罰站在牢房里,這樣就可以試圖避免遭受更嚴重的毆打。
庫爾科說:“我左腳的一個腳趾停止了活動。這也與我們一直站立有關,這意味著腳部積液,導致潰瘍,其實就是爛了一個窟窿。你可以把半個小拇指伸進那些洞里。外科醫生告訴我,我離血液中毒只有一英寸的距離?!?/p>
這就是庫爾科( Kulko )獲釋后雙腿的樣子。
他承認說:“我晝夜不停地疼痛。我連續幾周無法入睡,開始失去理智。當然還有自殺的念頭,但我的獄友們讓我振作起來。只有在上帝的幫助下,我才渡過了難關。”
醫生偶爾也會來探監,但很少提供醫療服務。庫爾科回憶說:“一位醫生會問是否有人需要藥片。但當你把手伸出來時,他偶爾會用電擊槍電擊你。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有時他表現正常,真的會遞出藥片。但偶爾他腦子里會閃過一個念頭,然后他就會電擊你的手。”
與庫爾科同牢房的其他九名囚犯中,有八名也是戰俘,還有一名是在占領區被俘的平民。
庫爾科回憶說:"即使站在里面都會受到擠壓,別說走動了......廁所沒有門。衛生紙也不總是在身邊。我們只有一小管牙膏,10 個人使用。太可怕了?!?/p>
“我們至少想出了如何交談,因為不說話你真的會發瘋?!?/strong>
囚犯只有在命令同意下才能使用廁所,有時不是每個人都能及時使用的。如果有人未經允許使用它,他們將被帶走再次毆打。
囚犯每天吃三頓質量差的飯菜?!霸绮臀覀兂缘氖菦]有鹽或糖的粥,還有一塊半面包。午餐和晚餐時,他們給我們粥和類似湯的東西。有時我們會吃到土豆,但后來工作人員提到那些是用來喂動物的。飯菜的味道很奇怪,但我們已經不在乎我們吃的是什么了?!?/p>
囚犯們也被禁止相互交談,但他們找到了秘密交流的方式,低聲耳語和低頭掩蓋嘴唇的動作。庫爾科說:“你會習慣一切,我們想出了至少說一點話的辦法,因為不說話你真的會瘋掉"。
囚犯們無所不談,汽車、女人、書籍、電影......
庫爾科承認說:“我是《哈利-波特》的忠實粉絲,我復述了全部七本《哈利-波特》的書?!?/p>
漫畫插圖:
庫爾科回憶說:“我們努力不讓自己失去信心,盡管這并不總是奏效,因為我們不斷被告知:'烏克蘭已經不存在了,沒有人在等你們,沒有人需要你們'?;蛘哒f:'我們只需要占領利沃夫,然后就沒有烏克蘭了。那里只有外國士兵在戰斗,美國人、波蘭人、法國人。你們的士兵一個不剩,都被我們殺光了"。
庫爾科不情愿地承認,有時他很想相信俄羅斯人對他說的話。“老實說,當你開始相信恐怖分子的話時,你會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這種情況時有發生。但謝天謝地,這種同情過去了。在那之后,我們就被仇恨所驅使了"。
過了一會兒,新的工作人員來到監獄,繼續毆打。庫爾科回憶說:“他們有個大木槌來檢查牢房。你應該在門口、床上使用它——如果那里有東西,它就會掉下來。但他們用它來打敗我們。我們走到大廳里,他們在那里打我們。”
“我們努力不讓自己失去信心,盡管這并不總是奏效,因為我們不斷被告知:'烏克蘭已經不存在了,沒有人在等你們,沒有人需要你們'。”
為了淹沒囚犯的尖叫聲,監獄工作人員會播放嘈雜的音樂,但仍然可以聽到被折磨后的尖叫聲。
庫爾科補充說:“他們還會放狗咬我們。他們強迫我們爬出牢房,躺在地板上,然后狗就會攻擊我們,咬我們,直到我們渾身是血。戰俘們被迫每天唱八遍俄羅斯國歌,并學習俄羅斯宣傳詩歌。謝天謝地,我已經一點都不記得了?!?/p>
一些年長的警官對囚犯要好一些,他們沒有毆打囚犯,允許囚犯不時在外面走動,并允許他們洗更長時間的澡。
庫爾科繼續說:“而年輕的獄警則完全被關于'兇殘的烏克蘭人'的宣傳洗腦,把我們打得得很慘。”
一名獄警告訴庫爾科,俄羅斯國防部批準了一份文件,其中詳細說明了如何對待戰俘并“在身體和心理上摧毀他們”。
(烏克蘭戰俘在 1 月份的交換中被釋放,庫爾科被釋放。)
戰俘囚犯交換
直到最后一刻,庫爾科都不知道自己被交換了,還以為自己只是被轉移到了另一個監獄。1月2日晚上,他和他的獄友被帶出牢房,被告知換上新衣服,把袋子套在頭上,然后被裝上汽車,然后被送上飛機。當頭套在俄羅斯城市別爾哥羅德和烏克蘭蘇梅地區的邊界從他的頭上取下時,庫爾科才意識到正在進行交換。
在交流過程中,庫爾科看到了俄羅斯戰俘。他們都很干凈,蓬頭垢面,一點也不瘦弱。這相當令人沮喪。但是,我們必須遵守《日內瓦公約》的想法讓我感到欣慰,因為我們是人。而我們受到的待遇是他們的良心。
戰俘交流結束后,一名烏克蘭警官找到庫爾科,提出給他的父母打電話。
庫爾科回憶說:“我打電話給他們,有淚水,有尖叫,有很多喜悅......那是一個難忘的時刻。他們當然非常高興。但他們一開始不相信是我還活著?!?/p>
(2024年1 月 3 日,在與俄羅斯的囚犯交換中釋放了烏克蘭戰俘,庫爾科被釋放。))
當被問及是什么給了他力量來忍受囚禁的恐怖時,庫爾科說:“首先,是我的父母。我曾考慮過自殺,但后來我想,在我在馬里烏波爾經歷了這么多之后,如果父母再來看我,那將是毀滅性的。其次,我的信仰。你可能會說,對神圣事物的信仰。雖然我是不可知論者。我是東正教徒,我戴著十字架,但無論如何,我認為自己是不可知論者”。
庫爾科說:“我有了幻覺癥,我會幻覺燈光,或者腦海中不斷播放俄羅斯監獄的音樂。”
獲釋后,庫爾科的體重只有 55 公斤,比他的正常體重輕了 20 公斤。他在基輔的一家醫院度過了七個月,在那里接受了幾次手術。
庫爾科回憶說:“他們切掉了我腿上的一條靜脈和幾個淋巴結。我的脊椎和腦挫傷也給我帶來了麻煩?!?/p>
起初,庫爾科幾乎一個星期根本無法入睡。庫爾科說:“我有了幻覺癥,我會產生幻覺,或者腦海中不斷播放俄羅斯監獄的音樂。我仍然一直夢想著戰爭和我被囚禁監獄的日子?!?/p>
庫爾科補充說:“有人告訴我,如果我定期去看心理學家,我會沒事的。這需要時間。”
庫爾科回到扎波羅熱的家已經一個月了。他現在已經恢復了健康的體重,情況也好多了,但如果沒有拐杖,他仍然難以行走。他繼續在軍隊服役,為 烏克蘭武裝部隊 (AFU)履行行政職責。
庫爾科表示說:“我認為正義最終會得到伸張。我真的希望它會。”
庫爾科現在計劃搬到利沃夫,獲得國際沖突研究的第二個大學學位。庫爾科說:“我非常生氣,但我知道我在戰斗中已經沒用了。所以我認為我必須在國際層面上做點什么。”
庫爾科已經向烏克蘭調查人員、烏克蘭安全部門、國際紅十字會和聯合國烏克蘭問題獨立國際調查委員會提供了關于他被俄羅斯囚禁的經歷的證詞,并表示,盡管他發現一次又一次地講述他的故事具有挑戰性,但他覺得這很重要。
庫爾科表示:“你必須告訴人們,這樣他們才能知道那里真正發生的事情的真相?,F在有多項已證實的事實表明俄羅斯戰俘的遭遇,因此我認為正義最終會得到伸張。我真的希望它會?!?/p>
獲釋后在基輔的庫爾科?!爱斘业男值軅冊谀抢飼r,我的囚禁仍在繼續?!弊筮叺暮笊蠈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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