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將爺
今天是除夕。此時,我在故鄉,酒后靜夜思。有些感慨,來此閑言幾語。
即使是這樣良宵,有很多像所謂的鳳凰男,回家過年,都是奔突于父母與妻子的二地——父母在鄉下老屋,妻子在縣城賓館。
這里的妻子,有時只指老婆,有時包括老婆和孩子。
先出賣一下我的兄弟,對有些兄弟來說,出賣是深情的儀式。
這兩天,各種狐朋狗友嗅到我回到故鄉這座城市的味道,瘋狂地相聚就開始了。
在這個蘇北三線城市,我的夜生活,竟然復制起成渝的墮落時光。晚飯第一場是淮揚正餐,第二場弄個燒烤夜啤酒,第三場找個私人小酒館。
午夜散場時,我突然就懷念起成都的夜蹄花了。
有不少朋友,都是像我這樣遠方歸來的游子。有的從上海,有的自北京,還有的從漂亮國,有些剛下高鐵或飛機,就趕場過來。
人和酒一樣,都是今世緣。
我們說的話有很多,指點江山的屁話自然是少不了的,但老婆孩子熱坑頭的事,也是主旋律。
我提煉了一個共性——這幫所謂的鳳凰男,混得再牛逼,都無法逃出一個宿命:
老婆孩子雖然回來了,但和夫家的故鄉,甚至包括對公公婆婆和爺爺奶奶的感情,很多時候都如同鄉村的稀飯,寡淡的很。
人能回來就是面子,心在游離才是本質。
最具象的表現是,飯可以回家吃,她們的覺一定得在外睡。
今年,縣城最好的賓館,成了這幫妻子的集中營。
這些娘們的理由基本是相通的:
1、這里天氣太冷了,鄉下就算有空調也不管用,怕凍傷了孩子。
2、廁所太臟了,鄉下就算安裝了馬桶,也還是不智能,還是臟;
3、親友太鬧了,一句話重復一萬次,說的雞毛蒜毛,無聊到令人心躁;
4、禮數套路太煩了,住的房子是敘利亞風格,但家族禮數卻像是在紫禁城里。
當然還有更為具體的事情,涉及到婆媳、妯娌等人的行事古怪,以及各種親友借錢娶親、孩子找工作等等。
那些孤冷的,煩躁的,無聊的,無解的,殺退了這些遠來的媳婦們。包括孩子,也對這樣的古怪王國毫無興趣。
畢竟,城市的夜晚更有光彩,連寬帶的光速也要快得多。
于是,吃了早晚飯,女人和孩子們就往城里趕。而男人們在鄉下呆得要更久些。
有時是因為酒得繼續喝,有時是因為要與白發親娘說悄悄話。有時,也是自己想懷舊尋根。
這樣的夜晚,是睡在鄉下老屋,還是進城樓著妻子,成了一個復雜的選擇題。
當然,有時,也受到變量影響。
比如,酒喝多了,也就留在鄉下了。
這樣的選擇,老娘歡喜,老婆憎惡。
昨夜,我與幾個鳳凰男喝酒。
當時,有人悲愴感嘆,還不如找個鄉里板材廠的女工;
有人恨恨表示,還不如找個城里收銀員;
還有人一聲長嘆說,娶媳婦不能找精英,還是老娘當年說的好,找個下雨懂得往自己家里跑的女人,就行。
那一刻,我故鄉的天空在下著細雨,兄弟們的女人在縣城的賓館打牌喝酒。
她們很感謝互聯網社交,通過各種社交軟件,她們遇上的,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有6名兄弟的老婆,竟然訂下這座城市最好的賓館,而且,選擇了同一樓層。
于是,這樣的夜晚,鳳凰男老公在喝酒,講著小縣城高中的歲月往事;女人們在賓館套房,前場麻將,后場摜蛋。
她們說,就是要從這個摜蛋發源地,汲取打牌技術的天地之精華。
沈兄,是我近20年的至交。他老婆身出江南富庶之家,人長得美,學歷又高,在大公司是高管。
當年,這女子嫁給我兄弟,是貪圖兄弟的一手好文章,要組成一個才子佳人的局。
20年來,他們夫妻情深,倒也恩愛如昔。但,春節回家,就尷尬了。
沈兄雖把鄉下房子建成了準別墅。但,好馬配好鞍,湯臣一品里住著老農民,調性,仍不協調。
所以,即便沈兄的房子好,空調是進口的,飯菜是從大城市弄過來的,但,對他的愛妻來說,每頓飯,最多也就從萬肉叢中挑兩根青菜葉;
對沈妻來說,爹媽是要來喊兩聲的,那一刻,使勁擠出的笑容,毀掉了太多美容霜的功效。
偶爾,她牽著孩子的手,在這鄉村屋前屋后轉上兩圈,內心滿滿的,都是化身楊白勞閨女喜兒的悲情。
這一切,都是妻子的功績,也是她們轉身奔向城市賓館需要支付的情感代價,當然,也是她們在老公面前傲嬌的資本。
對妻子做到了這步,沈兄悶下一口烈酒,對我說出八字感言——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的確,這樣的鳳凰男之妻,已經是優選。
事實上,城鄉婆媳大戰,城市媳婦大年夜負氣逃遁,回鄉夫妻春節精神互虐……哎,人間有煙火,人間也有悲情。
對這種尷尬,我也不能只拿別人說事。其實,這一回,我妻子甚至都沒跟我回鄉。
雖然有無數具體的理由,但我也并不回避,這女人有時多少也還是有些矯情了。
當然,我又理解她的憂懼。
因為最近兩次回來,一次大兒染病,一次幺兒住院。
今年流感兇猛,天寒地凍,連我自己都怕了,老婆和岳父母更是憂心重重,做了各種跟我回鄉的預案。
最終,拍板的還是我這個決絕的男人,我選擇孤身歸來。
除了擔懼娃兒們身體,我也有私心。
一是要靜心陪陪爹娘,他們老到必須時常陪伴;二是有幾場特殊酒局,我的壓力不小;三是我內心迷亂,到了非得尋根不可了。
其實,從年中開始,我就在求解今年回鄉困局。
我父母太倔強了,城里有房,他們絕不去住。而鄉下老屋,政府又不給改造空間。
于是,我在集鎮邊上,買下三層宅子,離鄉下老屋不過10分鐘三輪車程,離城市不足半小時小汽車程,這種交通方式,適合我們父子。
這新宅最大的區位優勢,就是房屋前面就是繁華集市,后面就是數千畝鄉村農田。
我決定,將之命名為“麥田的守望者”。
這倒不是因為塞林格,而是因為我的80歲老父。
父親的精神世界,如同老人與海。不過,他的海,是麥田。
所有的日子,他都在垂釣著麥田或稻地。他一字不識,在河邊的田地里,如同寒江邊的柳宗元。
當然,我有一個私心,就是讓我的妻兒們,再也不用過著白天鄉下老屋、夜晚城市賓館的尷尬生活。
我想,新宅門前的街市,多少也有幾分城市的繁華了。
但,我終于失算了。
這一次,鳳凰男妻子們群體性擠進城市賓館,開辟了娘子軍集中營的幸福新生活。
這個巨大變化,給我過年住在鄉鎮邊上的生活設計,帶來了巨大威脅。
當我向妻子說起這樣的除夕夜,我的兄弟們在陪著爹娘喝酒,女人們卻在城市集中斗地主的情景。
我的妻子,在電話那頭,頓時就發出了殺豬般的尖叫聲——哇哦,早知道能這樣,我們就跟你回來了!
生活的殘酷不忍直視。
但,認清生活的真相,我們必須依然熱愛生活。
這是除夕的夜晚,我們抬頭看天,不僅要看到星星被煙花遮蔽的美麗,也要明白內心道德律令的瓦解并不只有悲情。
在生活面前,我們永遠都只是孩子!
在人間,集中營無處不在。
是團聚的幸福,還是奴役的圍困,有時,只在我們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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