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元月得畫十幀，皆續作游鎮遠所得題材。今者舊歷年關既至，吾蛻心堂藝文之事，即此從俗亦止。

江南達者 童山雷

1、《夜河晶璨，星月影微，山寺朦朧燈火稀》。續昨歲冬日小游黔東南鎮遠、西江兩地畫題。當時寂夜沿舞陽河行至鎮遠古城景區邊界，實則亦為其精華之地。但見河畔山勢高聳，寺觀傍危崖而建，卻在漫目之彩燈輝耀下，莊嚴而又神秘莫測。河橋對岸，仍是臨水街市；此時雖說依舊燈火輝煌，然分明亦帶索寞之感。舉目上看，迷茫夜色中，隱見山巔突顯一晶亮塔閣，徑與下方橋上亦是燈光輝照的閣樓相映成趣。感此實屬難得山水題材，遂印記于心。今以橫幅大景形式寫出。其色墨筆意，自與憑空想象之境迥然不同。

2、《回首河橋彼岸，灘岸夜燈轉寥落》。從那橋上過河，再沿街而行，卻可返回此前既已號定的下榻旅店。越橋之際，由經燈光透亮的閣樓旁，見兩岸上下，薄薄夜霧中，諸色迷朦，萬象隱伏，且是物聲闃寂，唯吾二人，優游自在，則一時腹內欣然，不覺放肆長歌。忽又悟：這人生寄旅，逾盛年后，亦似過河而踏歸途；雖回眸既往壯麗，然終是已無法與來路新奇之感相較。而凡事也只人為，——此心依舊興趣盎然，其誰何又得能奈之？今作茲畫，彼時感受浮泛上心，遂慨然成這題句，并簡述此小文。

3、《醉觀老鎮沿河畔，燈影匝繁星月疏》。既徐行于寥落夜街，直觀覺得，這景區之電力保障，庶可稱道。但見漫目燦爛飾燈依舊，映襯著那雖是幽暗卻色彩濃郁渾厚的天空，連同水中波影，遠外光霧，真乃畫面感覺十足。茲圖即將這心目間存留印記，以闊大放逸之筆寫出。其涵渾朦朧整體視象，用以突出逆光而行的兩個點景人物，實是另有一番趣味。作此之際，當時滿腹微醺喜悅、足下則略有飄然之意的記憶，猶鮮活在焉。

4、《平明再至夜游地，漫目壯觀微杳然》。次日一早，急欲了解夜來所見之境，在這自然天光下又是怎生一般模樣，餐后遂又從這河街返回那橋頭主景一帶。沿途但見昨晚那種晶瑩剔透、璀璨壯闊的景象溘然消逝，取而代之的卻另是一番質樸清麗之感。淡薄晨霧輕盈籠罩在水流平緩的河面上，寒涼微風拂過，疏柳搖絲，亦為寧靜之境增添一二生氣。臨街小碼頭邊，泊船傍靠灘岸，篷戶內并不見舟子，唯覺一份別樣的索寞。妻見之，倚樓院老墻欣然為之拍照，吾卻將此景象整體擷藏于心；今付諸翰墨，自感其清澹色墨及輕松隨性筆意，與之前此地題材畫作相較，風味迥異。

5、《曉霧初開，麓崖幽處藏僧寺》。于這橋頭定睛卻看河對岸，昨夜那彩光籠罩的山崖，此時也只在色澤澹然的曉霧中，兼因云氣流動，甚是富有濃淡隱顯變化。特別是那山中寺觀樓閣，散布在密樹叢內，與這隔河排列的塵寰旅游市鎮兩相觀照，尤覺另含意味。感茲境事，今換以色素淡薄而調子渾厚的墨色率性厾寫；藉水洇化的輕盈虛幻，更與層層積染所呈蒼森之感，并運筆布墨間偶爾留下的拙手痕跡，一總映襯成趣。

6、《一河迤邐甚幽遠，群嶺延綿極浩茫》。轉眼觀看這片漸次明朗的僻地山川，唯感氣魄宏大，景象深邃。佇立河畔細細體察一番，謹記于心，今則徑以十分肯定的筆意揮寫而出。其如斫似劈得成、且堅穩若磐屹于那廂之態勢，固勿論矣。值得一提者，此卻乃是憑用一張三尺徽宣的包裝襯紙畫成。吾向來覺得，咱這中國畫，筆墨水色與承載之紙的關系，理應是在人力可控與不可控之間進行調節，或謂達成某種平衡，方稱上善。不少畫者，一生長用三二種極熟其性能的紙張，以求對畫面的精準控制。吾則對畫紙來者不拒，反求于偶爾在人力之外憑借紙質本身特性，得來的另種視效。如此這般，則畫面視感之豐富，亦必自然而然。觀斯作也，當悟此言不虛。

7、《荒城永鎮河山遠，歷史悠深入夢遙》。漫步灘岸眺望沿河遠方，悠悠思緒，忽系此地古今。雜感浮泛心頭；眼中則但見滿目一派蕭索淡白，現世之一切表面浮華皆悄然隱去了。唯有山川本身，在此素色光罩下，接連過去未來，直似永存亙古之態……茲寫這臆念內之假定視象，徑以吾生已小有二十來年少用的荒率筆意而為。極簡淡中，畢竟亦得宣示一種渾厚浩茫、靈動潤澤之感。

8、《舞陽河岸寒聲細》。轉觀眼前這道突兀高崖，山頂直入茫蕩昊天，似融于悠悠大荒內。又見一鳶恬然輕翔于斯。靜聽身畔，若有若無間，亦存絲絲風喘籟鳴。這份僻遠之地的寂冬寥落感覺，也端稱是會之別有滋味。仔細體察一番，謹志在心，今乃以自信滿滿筆情墨趣予以表達；駐毫欣視楮幅，濃淡鮮灰干濕中，分明猶存刷刷龍游蛇行動靜。

9、《寺觀多呈崖壁上，江流只在峽灘中》。當時又溯河反觀對岸。清冷冬晨澹然光照下，只見山嶺橫列一如巨大翠碧屏風，層疊寺廟塔樓，悉被蒼茫煙嵐掩映。河橋所接大路，宛似勒帶，縈繞群峰根腳。水畔零星也見三二仿古旅游設施，向河佇立；門前偶有泊舟，空落落地，格外顯得此時生意清疏蕭淡。而山川本身，何又因之降格遜色。茲以橫幅全景將其寫出，旨在表達這親身感知的涵渾虛實井然有序之山野氣象。

10、《山川寥落成荒遠，古寺蕭條何靜寂》。復過橋佇立崖壁下，仰此青林麓巖寺觀有思。也懶去考究它們哪朝哪代建造的了。但感其古意幽澹，野色渾茫。崖灘咀頭，石徑經處，或有漁艇泊焉。水鳥一二停飛于此，倍覺凄寂。那江流卻緩緩地轉彎抹角，淌向遠方不知何樣地界去了，徒留得一派恬淡輕寒，待吾玩味。今則以闊大筆勢，刷寫如此這般意趣。似有若無間，已然有隱隱蒼森氣息，浮現在崖邊林內。駐筆忽識明朝已是舊歷年三十了，本月畫作及吾整個蛻心堂藝文之事，或就到此為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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