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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巴拿馬運河,宣布“墨西哥灣”更名為“美國灣”,強勢奪取格陵蘭島,誓言將美國能源出口到全世界,對所有從墨西哥和加拿大進口的商品征收25%的關稅……距1月20日就任后僅過去四天,特朗普正以強硬的擴張姿態向盟友與對手施壓。他本人近日還多次表示自己對現行國際貿易體系和政治秩序的不滿,言辭之激烈較第一任期時有增無減。一些國家擔憂特朗普將持續轉變政策方向,并以不可預測性作為談判工具。??????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CNAS)首席執行官、曾任職于美國國務院、美國總統最高智囊機構——國家安全委員會的Richard Fontaine近日在《外交事務》雜志撰文指出,特朗普的回歸可能會為美國外交政策帶來一定程度的轉變,其中包括一些戲劇性的變化。然而,這些變化在整體政策框架中的比重或許不大。美國的國家利益與價值觀的長期穩定性、國會的制約作用,以及國際社會的現實約束,都將迫使其外交政策保持一定的一致性。
圖源:Foreign Affairs
*本文作者:
Richard Fontaine,美國智庫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CNAS)首席執行官。他曾任職于美國國務院、美國總統最高智囊機構——國家安全委員會,并擔任美國參議員、共和黨重量級人物John Sidney McCain III的外交政策顧問。
當地時間1月20日,特朗普正式就任美國總統。與2017年一樣,特朗普對前任政府的外交政策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并宣稱將在優先事項和施政風格上做出重大改變。
他的支持者為“美國優先”的回歸歡呼,贊揚特朗普強硬的態度、明確的政策目標和務實的交易思維。反對者們則認為他狹隘、短視,將以反復無常的方式應對復雜的國際環境。
特朗普的第二個任期確實將帶來一些顯著的政策變化。拜登堅定支持烏克蘭,多次表態將軍事上“保衛臺灣”,履行美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承諾,并將民主作為外交政策的核心。他強調美國聯盟體系的價值,同時警惕中國等國家對全球秩序的威脅。
與此相對,特朗普質疑援烏的必要性,對臺灣的防衛承諾持保留態度,淡化氣候變化問題的重要性,并將民主與人權的推廣置于次要地位。他常把美國盟友描繪成“搭便車”,并更多關注與中國等國的貿易逆差,而非這些國家帶來的系統性風險。
所以表面上看,特朗普預計將會在上任后的頭幾周,通過行政命令和其他方式迅速扭轉拜登政府的政策。
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約1月22日表示,如果俄羅斯不達成協議結束烏克蘭戰爭,他將在對俄羅斯的制裁威脅中增加征收新關稅的內容。圖源:Wikimedia Commons
“特朗普-拜登-特朗普”政策接力????
實際上,盡管存在諸多差異,兩屆政府之間的連續性可能比表面上看起來更多。美國的外交政策就像一座冰山,表面部分棱角分明,吸引了公眾關注。而更龐大、未經充分審視的部分則隱秘在水下,通常保持相對穩定。即便特朗普獨具特色,仍然不能忽視美國外交政策潛在的連貫性,否則可能會誤判政策變化,將其歸因于某一總統,而忽視了這些政策背后深植于兩黨共識、具有較強連續性的本質。
2021年,拜登也稱自己與截然不同。他在特朗普退出《巴黎協定》后重新加入該協議,重申北約的重要性,并在就任之初就向盟友保證“美國回來了”。與特朗普上任后首次出訪選擇沙特阿拉伯形成對比,拜登則承諾將讓沙特政權邊緣化。
此外,他還叫停了特朗普政府退出世衛組織的計劃,修復了與亞洲盟友在防務費用分擔問題上的分歧,并主持了首屆“民主峰會”。
據美聯社報道,拜登從就任之初就常提及“美國回來了”,但其執政時期卻不乏戰爭、災難和誤判。圖源:Wikimedia Commons
然而,在許多外交議題上,拜登保留了特朗普政策的核心內容。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將中國和俄羅斯定義為美國的戰略競爭對手,這一框架被拜登沿用。拜登延續了特朗普時期對中國的關稅政策,并擴大了技術轉讓限制。
拜登還執行了特朗普時期達成的阿富汗撤軍協議,未恢復伊核協議,并且跟特朗普一樣向烏克蘭提供了武器援助。此外,拜登還尋求拓展《亞伯拉罕協議》這一特朗普時期在中東的外交成果,并逐步推進將沙特阿拉伯提升為美國的條約盟友。盡管兩屆政府在風格上有很大不同,但在政策核心上,其連續性可能超出普通觀察者的預期。
在特朗普的下一個總統任期中,許多類似的政策連續性幾乎肯定會繼續存在。尤其是在支持以色列方面,將繼續提供軍事援助,保護以色列免受伊朗導彈威脅,并在聯合國等國際場合上為以色列辯護。此外,針對沙特阿拉伯的政策也可能延續現有方向。?
與此同時,特朗普將繼續把中國視為主要的戰略競爭對手。盡管新政府可能會對盟友在國防開支和貿易等問題上提出批評,但仍可能尋求在海外,尤其是印太地區,建立更緊密的伙伴關系,以更有效地與中國競爭。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機制于2007年成立,在特朗普政府時期復興,在拜登政府下得到了進一步升級,預計這一機制將持續存在。同時,由澳大利亞、英國和美國達成的“AUKUS”技術共享協議也有可能繼續執行。
特朗普在2025達沃斯論壇發表演講時指出,他的政府團隊在他上任前就主導了中東停火協議的談判。圖源:新華社
此外,拜登和特朗普都傾向于采取經濟保護主義政策,包括加征關稅、推行“購買美國貨”條款、尋求進口替代、推動國內制造業回流,并對多邊貿易協議持懷疑態度。
兩位總統在風格上差異明顯,但也不乏例外。例如,特朗普常被視為單邊主義者,被指責忽視與盟友的溝通。拜登政府也曾在部分盟友提出警告后,單方面決定從阿富汗撤軍。特朗普習慣通過社交媒體發布外交政策指令,避開國際磋商,而拜登政府也曾在未經盟友同意的情況下,單方面宣布對中國實施技術出口管制。
不變的因素??
美國各屆政府外交政策的穩定性并不是什么新鮮事。即使在有爭議的領域,即便經常違背競選承諾,總統們通常也會在很大程度上延續前任的外交政策。在首次總統競選中,奧巴馬抨擊小布什的“反恐戰爭”,但他在總統任期內轟炸的國家數量比小布什更多。
特朗普在第一任期競選時譴責《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和《美韓自由貿易協定》,但上任后簽署的新版協議僅做了一些表面上的調整。他批評北約成員國“搭便車”,但在任期內推動了北約擴張,并在任職第一年支持黑山加入北約。
即便是風格迥異的政府之間,仍有很多相似之處,因為美國外交政策的深層動力,包括地理、經濟和政治條件,都相對穩定。政策制定者往往以類似的方式界定國家利益和價值觀,即使達成這些目標的方法不同。
例如,數十年來,美國始終致力于防止亞歐大陸被敵對勢力主導。對海洋貿易的需求使得美國堅持海洋自由。對中東能源供應穩定的關注、對恐怖主義的憂慮以及對以色列的長期支持,讓美國有動機長期干預該地區的地緣政治。此外,美國還長期推動國際市場開放,促進商品出口,部署海外軍事力量,敦促盟友加強防御,并努力阻止如伊朗和朝鮮等國家擁有核武器。
政策連續性的例子在歷屆政府中屢見不鮮。比如,自艾森豪威爾總統時期起,美國便一直試圖推動古巴的政治變革;自肯尼迪總統時期起,美國不斷督促北約成員增加國防支出;自尼克松總統以來,美國始終力圖平衡與中國的外交關系;自卡特總統起,美國就已經準備動用軍事力量干預中東局勢;自里根總統以來,美國一直在推進導彈防御體系建設。自克林頓總統時代以來,每屆政府都與朝鮮進行談判,并且每屆政府都一直在尋求達成以巴和平協議。
美國國會在確保外交政策穩定性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例如,當中美關系正常化,國會通過了《臺灣關系法》,要求美國繼續對臺灣提供支持。此外,國會一直保持了對古巴的禁運政策,即使面對多位總統的質疑。
當卡特總統在1977年試圖從韓國撤軍時,國會進行了干預;而當特朗普提出類似計劃時,國會再次出手,禁止美軍撤至指定人數以下。
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初對俄羅斯表現出友好態度時,國會通過立法將奧巴馬時代的四項對俄羅斯的制裁措施固化為法律。此外,國會還通過立法,要求美國若決定退出北約,必須經過國會批準。
新總統,舊規則
即使體現在法律、戰略文件、國際協議和軍事力量部署上的政策本質保持不變,通過暗示、威脅或施壓等方式,依然能夠改變對外關系和全球局勢的走向。
例如,要削弱北約的威懾力,美國不必正式退出該條約,只需暗示在盟友遭遇攻擊時可能不會提供防御支持。如果對日本不滿,特朗普可能會威脅,如果東京不增加駐軍經費,美國將撤回駐日美軍。盡管2020年的《美墨加協定》取消了關稅,但在過渡期內,特朗普政府表示可能還是會對其他兩國征收25%的關稅。
美國外交政策的內在連續性可能會讓特朗普的決策出乎一些人意料。例如,被削弱的伊朗可能尋求與特朗普政府談判,特朗普可能像奧巴馬一樣,尋求達成限制德黑蘭的鈾濃縮活動的協議。與第一任期通過高層峰會或武力威脅試圖解決朝鮮核問題不同,特朗普可能更傾向于依賴威懾和遏制——這一策略也正是歷任總統常用的方式。
此外,特朗普可能會接續拜登在以色列與沙特關系正常化方面的努力,并可能繼續向烏克蘭提供一定支持。特朗普也可能像奧巴馬和拜登一樣,將印太地區作為美國外交政策的優先事項,并面臨他們或自己曾經歷的挑戰。此外,特朗普或許會盡力避免與其他國家發生直接軍事沖突,就像拜登在處理俄羅斯、阿富汗和中東問題時那樣。
特朗普將為美國外交政策帶來某些轉變,其中不乏戲劇性變化,但這些變化將僅占整體的一小部分。美國利益與價值觀的穩定性、國會的作用以及當今世界局勢,都會要求外交政策保持相當程度的一致性。
編譯|周浩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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