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格里高爾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
這是標準的身體恐怖。
《活魔人》
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變形記》的第一句話顛覆了世界觀甚或點醒了文學夢,反正受其啟發的恐怖片挺多。變成蒼蠅,變成蜈蚣,變成電鉆,變成海象,變成一攤肉泥……
這些電影往往因令人反胃的人體零件乾坤挪移而臭名昭著,但有趣的是,它們不關心角色的生死,不關心世界的命運,不關心正義的伸張,甚至不關心別人是否關心。它們只想講個寓言,有關我們的現實。
異常的是身體,還是這該死的現實?
上期文章給大家介紹了,本期重口味程度升級,將為大家帶來異化部分,還沒吃飯就往下看吧!
《某種物質》
《某種物質》之所以能從戛納起一直大火,多虧了那些超越普通觀眾承受力的身體恐怖特效——順便說一句,這些可都是地道手搓的老味兒化妝術,跟《怪形》之類當年的老前輩如出一轍——半挑釁半滑稽地逼我們去直視:
看,這就是人本來的樣子!
《怪形》
故事其實很簡單:容顏衰老的女明星被喜新厭舊的娛樂業厭棄,她求助于某種神秘物質,“再造”出一個年輕性感溜光水滑的分身來……甭猜,這種違背自然規律的事有不了好結果。
至于電影想告訴我們什么,是對衰老的恐懼,對娛樂業的嘲諷,對男性凝視的惡搞,還是對主體與客體的思辨?你想怎么解讀都行。一部風格復古腔調廉價情節草率的B級片能引發這么多討論,就是最大的收獲。
《某種物質》
事實證明,不講道理的B級片往往更擅長講道理。
很多年前(1989年)有部B級片叫《上流社會》,就單刀直入地告訴我們——什么叫腐朽黑暗虛偽丑陋的上流社會。
《上流社會》
除去略顯乏味的鋪墊之外,影片主要包含以下內容:上流階層對普通民眾敲骨吸髓、食肉寢皮(字面意思);上流階層沆瀣一氣、融為一體(字面意思);上流階層道貌岸然,荒淫無度(字面意思)……雖然不便透露更多細節,但還是忍不住要感慨下:好大一張人肉煎餅啊!
也是在1989年,自幼癡迷特攝片的日本電影青年冢本晉也在一間不足十平米的斗室里鼓搗出了《鐵男》。片子只有一個小時多點長,但帶給眼睛和耳朵的沖擊力堪比連看三天三夜死亡金屬演唱會。
《鐵男》
所有講“技術毀滅人性”的科幻小說綁在一起也不如《鐵男》的勁頭足,它滿腔怒火、不說廢話地演繹了何為“人變機器”。所有賽博朋克在《鐵男》面前都是假朋克,這不是仿生人和電子羊,是肉身人和電鉆陽具。
而跟狂熱的《鐵男》相比,同樣癡迷人在后工業時代的異化,大衛·柯南伯格的《欲望號快車》顯得異常冰冷,恰似片中角色斷腿上的合金支架。
《欲望號快車》
電影里,一群變著花樣尋找性快感的精英階層,執著于從車禍瞬間的生死交匯處體驗高潮……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其實搞不懂也沒關系,我們只需記住,柯南伯格拍了一輩子身體恐怖,只講兩個主題:
人已經完蛋了。
一切都是性欲。
《欲望號快車》
這兩點在他早期更粗糙更直給的片子里體現得更清晰。
最神奇的莫過于《錄像帶謀殺案》。說它神奇,首先是其視聽表現非常大膽簡直可以說是挑釁;其次,它在1983年就準確預言了我們注定要被“屏幕”支配的可悲未來。
《錄像帶謀殺案》
片中不僅有“人被電視吞噬(字面意思)”這樣寓意明顯的名場面,還有“把錄像帶塞入男主角新長出來的陰道然后從里面掏出一把手槍,手槍長出尖刺扎進手臂與血肉融為一體”(誰能說《鐵男》沒受其啟發呢)之類更具挑戰性的天才巧思等著觀眾。
我們只希望你看完后還有勇氣接著刷手機。
在前面那些生猛的前輩之后,有2021年以黑馬之姿捧走戛納金棕櫚的《鈦》(來自《生吃》的導演朱莉婭·迪庫諾)。
《鈦》
它就像《鐵男》和《欲望號快車》的新世紀版本,外表更光鮮花哨,內里則塞滿了女性、男凝、父權、性別流動等時髦話題,適合自以為桀驁不馴又擅長掉書袋的新生代影評人去解讀。片尾的金屬嬰兒算加分項,當然這也不是影史首創啦。
說到這兒大家可能也看出來了——怎么這些“異化”都只顧搞隱喻,一點不講科學呢?
好,現在就讓我們走近科學。
《活跳尸》
一位年輕有為的科學家發明出了隔空傳送裝置。順便說一句,一切科幻作品里的傳送器都屬于身體恐怖,因為它們全離不開“打碎再重組”這一核心技術。而這位科學家的悲劇在于他沒注意到傳送艙里飛進只蒼蠅,結果就跟蒼蠅重組了。
《變蠅人》
說的當然是1986年的《變蠅人》,最偉大的恐怖片和身體恐怖片之一,也是柯南伯格最大的商業成功。那些黏糊糊濕噠噠的“人變蒼蠅”特效,那些對昆蟲習性的“科學”呈現,令無數觀眾為之傾倒(及嘔吐)。
但回望此片你會發現,除了惡心與可怕之外,也有感動與溫情。眼看男朋友變成大蒼蠅,女主角不離不棄守護到底(“生孩子”那段兒咱就不提了),心知即將喪失人性,男主勸女友趁早離開,甚至哀求對方殺死自己……多么悲情啊!
比《變蠅人》早一年問世的《活跳尸》沒那么感情細膩,雖然它改編自恐怖大師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說,卻加入許多喜劇要素,這個不斷有人死掉、不斷有尸體復活的黑暗故事,竟然妙趣橫生。
《活跳尸》
當然,笑料以下流為主,最有代表性的莫過于恐怖影史名場面“人頭猥褻美女(字面意思)”。但請允許我們引用著名影評人寶琳·凱爾來為其正名——她稱贊本片為“通俗版的布努艾爾”。
《活跳尸》的導演斯圖爾特·戈登一年后又推出精神續作《活魔人》,前作的男女主演也悉數回歸。該片依然掛了個洛夫克拉夫特的名兒,只是更松散,目的也更純粹,那就是想辦法加更多身體恐怖進去。
《活魔人》
于是“誤闖異空間”或者“開發松果體”僅僅成了制造更多殺戮、暴露、黏液和觸手的借口。盡管觀賞性略遜一籌,《活魔人》在恐怖片的視效史上依然地位顯赫,可謂品種豐富、質優量足,是復古特效愛好者的盛宴。
總之,80年代是身體恐怖的狂歡——不僅指作品多,也指那種骨子里的肆意歡實。
《活魔人》
相反,近年來的身體恐怖片則大多不茍言笑,喜歡以外科大夫式的認真和嚴謹去折磨肉體(以及觀眾)因此格外殘忍。
始作俑者里肯定有2009年的《人體蜈蚣》,即便你還不知道這片子,我們也不想再細說它到底干了啥,看圖便知。
《人體蜈蚣》
2008年的日本片《東京殘酷警察》則專注呈現各種詭異和狂野的肢體嫁接,只是不太講究技術細節。不過人家本來也是日式邪典片的老調新彈,若有興趣循著這條線索往過去追溯,應該能有很多意外收獲(別怪我們沒警告你)。
《東京殘酷警察》
再往后,凱文·史密斯拍了《長牙》,別出心裁地講了個把大活人改造成海象(字面意思)的故事,堪稱計劃周密、背景自洽。
《長牙》
2012年的《美國瑪麗》偏寫實,也讓人更不舒服(比如會想起劉邦的某個寵妃)。值得一提的是,片中那位人體改造大師的飾演者凱瑟琳·伊莎貝爾正是當年《變種女狼》的主演,這算是一種傳承了吧?
《美國瑪麗》
柯南伯格的近作《未來罪行》也搞了不少行為藝術式的變態手術,試圖把折騰人體這種事上升到新高度——但失敗了,畢竟大師年事已高。這也許是件好事。
《未來罪行》
聊完了身體恐怖中常見的“異化”橋段,那么當身體徹底失控時,又會帶來怎樣的恐怖呢?
(未完待續)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