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大了,母親卻變老了 作者:胡軍
按照原定計劃,二零二五年一月一日由我帶著母親去武漢市蔡甸區一個親戚家吃喜酒。
我的那個親戚住在武漢市蔡甸區漢陽一中附近,距離我們所居住的小鎮不遠,通常只要花上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乘坐馬口至柏林的公交車到達柏林地鐵站,然后乘坐地鐵四號線經過一站(到達新廟村)后下車,最后再步行差不多一千米就到了。
母親今年已經七十四歲了,身體倒還硬朗,源于此我才決定帶她出來吃酒。
公交車行進至半道上,看著母親略顯興奮的樣子,以及東張西望的眼神,一剎那間我仿佛看見了兒時的我。
記憶中,兒時的我總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濃烈的好奇心,對待美食始終有著一種孜孜不倦追求的勁兒,盡管當時家里的經濟條件很不樂觀,可是母親仍舊堅持滿足了我的諸多需求。
那一年,由于工作的需要,母親被廠子里委派到武漢市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幼教工作培訓,
那時我才三歲。我模糊地記得,母親中途回了一趟家,處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帶上我去武漢市的一個公園玩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可惜時光久遠,現在的我已經把那個公園的名稱忘了個一干二凈,至于母親那天帶著我具體玩了哪一些項目我也是回憶不起來,但是第二天發生的一件事情卻讓我記憶猶新。
那一天,我和母親剛走出招待所準備吃碗熱干面,忽然一旁的攤位上響起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我連忙看過去,只見那位攤主正將一個大大的,金黃金黃的油餅從一口油鍋中緩緩地撈了起來。母親瞧見我的一副目不轉睛的模樣,馬上就放棄了吃熱干面的打算,轉而牽上我快步走到那個賣油餅的攤位前,迅速拿起一個油餅并遞到了我的手上,緊接著又遞給了那位攤主一張湖北省的糧票。不想,那位攤主瞟了母親一眼,而后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我這里只收武漢市的糧票”,頓時母親愣住了。
我不敢動嘴,一會兒看看母親,一會兒又看看這張油餅,不知不覺間口水從嘴角處溢了出來。
母親沖著我微微地笑了一笑,之后便向那位攤主誠懇地說了一句“我用二斤的湖北省糧票換取你一斤的武漢市糧票,好嗎?”
那位攤主立馬就喜笑顏開。
于是,我如愿了。
公交車拐過一個彎后在柏林地鐵站前停了下來,我在下車的同時接到了我姐夫哥的一個電話,在電話里姐夫哥告訴我,下了公交車我們只需在原地等他,他馬上就來接我和母親去那個親戚的家。不用擠地鐵,我倍兒高興,可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的時候,母親的表現卻很平淡,她先是仰了一下頭朝高架橋的左右兩個方向看了看,而后低下頭又朝地鐵大廳內看了看,最后簡單地“嗯”了一聲。
不高興嗎?我站在母親身后揣測母親此時此刻的心情,忽然,一陣寒風吹過,拂起了母親的一縷白花花的頭發,我才意識到母親今年七十五歲,之前不承乘坐過地鐵,莫非……莫非母親是想……我呵然一笑。
過不多久,我的姐夫哥駕車趕到了柏林地鐵站,因這個時間段有一名交警在執勤,我便催促母親急急地上了車。
車行如飛,估摸著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和母親便來到了這個親戚的家。我和母親剛一下車一個紅色的氣模,兩個紅色的餐棚和一群正忙忙碌碌干活的師傅就映入了我們的眼簾。我環顧四周,驚奇地發現這氛圍還是與我們馬口鎮還是有些不同,我們馬口鎮不管大事小事首先都要請一個樂隊助助興。
母親瞧見親戚家的大門被堵住了,回頭看了我一眼,接著挪動步子向左移動,想從親戚家的后門進屋,我心領神會,馬上快步跟了上去。巧得很,我和母親剛沿著親戚的房屋轉了半圈迎面就碰上了我多年沒見面的一位伯母。母親高興至極,連忙上前握住我伯母的手并開始了一番火熱的交談,完全不給我打招呼的機會,我走也不能走,留也盡是尷尬,好在是午飯
在半小時后開始了,我給母親找了一個靠近角落的地方,隨后我也坐了下來。
菜很豐盛,上菜的速度也很快,前前后后不過二十分鐘上十道葷素搭配的菜肴就被師傅們端上了酒桌。母親一會兒夾一筷子葷菜,一會兒夾一筷子素菜,一會兒又舀一調羹湯,看樣子吃的很開心。可我卻不然,這些菜似乎不對我的胃口,但我又不想餓肚子,于是我就著半盤肉沫白菜吃了小半碗米飯。
席散之際,因為我還有一些瑣事要盡快處理,所以我提出今天中午就回家,第二天早晨再過來。始料未及,剛才還有說有笑的母親一轉眼就變得沉默寡言。
你確信認識這里的路嗎?我勸你還是明天回去吧。我背轉過身拔腿快走,怎知還沒走出三步遠的距離我身后就響起母親弱弱的聲音。
我沒有理會,繼續行走,這時母親弱弱的聲音又傳入了我的耳廓:你走了我怎么辦?你明天可一定要來啊。
母親的聲音還未落下,我的身體猛地一震,同時一些上幼兒園的趣事一股腦兒地涌上我的腦際,我馬上回過頭來囑咐母親道,來,我肯定早點來。
雖然只是一些瑣碎的事情,但處理起來還是要動一些腦筋,我這個人恰好是那種動不得腦筋,操不得心的那種人,以至于當夜我失眠了,腦袋里全是一些雜亂無章的思緒在跳躍。
清晨六點鐘我的手機鬧鐘準時響了起來,盡管我昨晚沒有休息好,可我還是起了床,這是我多年以來養成的好習慣,我先是洗口,洗臉,接著洗衣服,然后做早餐,吃早餐,最后洗刷鍋碗,之后我便呼吸著無比清新的空氣向蔡甸進發了。
一個人行動,不趕時間,沒有負擔,故我再次來到親戚家的時候已經接近九點鐘。通過親戚的指引,我找到了正在打麻將牌的母親。我一聲不吭地靠近那張自動麻將桌,只見母親同樣是一聲不吭,臉上還掛著一種緊張兮兮的表情。等到這一局麻將結束時我故意小聲清了清嗓子,一剎那母親半轉過頭,一種苦盡甘來的意味盡透在她的眉宇之間。
今天的酒宴選在武漢市蔡甸區的一個高檔酒店,當我和母親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的耳邊就不時響起母親的嘖嘖聲。進入這個酒店后母親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一邊到處閑逛,一邊繼續嘖嘖聲不斷。劉姥姥進大觀園了嗎?我陪在母親身旁差一點笑出聲來。
酒宴中午十二點鐘正式開始,與昨天的菜肴不同,今天的菜肴不論從外觀上,還是從口感上我覺得起碼要甩它們兩條街道。母親依然是胃口大開,或吃或喝或言語間臉龐上始終洋溢著一種幸福的微笑。
中午一點三十分左右宴席結束。有道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在與各位親友一一道別之后我和母親走進了蔡甸廣場地鐵站,想搭乘蔡甸廣場至柏林的地鐵。之所以做出這個選擇,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母親年事已高,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我不能夠讓她留有遺憾。
走進蔡甸廣場地鐵站,母親瞪大了眼睛左瞧瞧右瞄瞄,好似總也看不夠的意味,哪知一登上開往柏林站的地鐵,還沒一分鐘的時間母親就閉上了眼睛。我以為母親這是暈車,趕忙問了一句,母親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一時間我無所事事,側過頭顱盯著母親花白的頭發看,怎料我的眼皮總是不聽我大腦的指揮,一會兒睜一會兒閉,好似正在打架。
忽然,一曲《回家》的薩克斯音樂在車廂內柔和地響起,我急忙睜開眼睛準備下車,然而,母親還沒醒來,此時此刻,我是多么地希望暫停音樂,讓母親再多睡一會兒,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秒鐘。
我長大了,母親卻變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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