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加爾默羅修道院中,皮膚蒼白的修女慢慢將麻衣套在身上。
這種粗布制成的衣服路易絲已經穿了很多年,但貼在皮膚上那一瞬間,她還是控制不住戰栗了一下。
修女口中念道:“主啊,當我準備身體去唱詩時,請您也準備我的靈魂。我的上帝啊,請您用您神圣精神的熱情和您恩典的珍貴禮物包裹我。”
仁慈的路易絲
隨后,路易絲又將苦修帶纏在腰間。苦修帶由金屬制成,朝向皮膚的一面有些尖刺,不至于扎破皮膚,卻頂得腹部隱隱作痛。
“我的上帝啊,請用您神圣的宗教儀式武裝我,以便我能夠按照我們的習慣和職業所要求的方式出現在您面前……”
穿戴妥當,路易絲一瘸一拐向教堂走去,忽然間,一股劇痛襲來,她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劇痛襲擊下,她的腿腳手失去了力氣,人順著墻壁緩緩滑了下去。
仁慈的路易絲
矮小,蒼白的女人倒在地上,因為疼痛,額頭和眼角的皺紋攢在一起,看起來與街邊的撿垃圾的老嫗并無二致。誰能想到,這個女人曾經是太陽王路易十四的心上人呢?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公爵夫人,寵冠凡爾賽宮10年,后半生改名“仁慈的路易絲”,將自己獻給了天主。
讓我們將時光回溯至1644年,從頭講述這位經常被遺忘在歷史塵埃中的女人愛、恨、哀怨和痛苦的人生。
01獨攬大權
年幼的路易十四
法蘭西國王路易十三37歲那年才與妻子生下長子路易十四,2年后又生下了次子菲利普。
路易十三與奧地利的安娜
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路易十三有過情婦,這為他贏得了“貞潔路易”的稱號。但后世的一些研究表明,他可能是同性戀。
奧地利的安娜在嫁給他23年后才得了個兒子,真是捧在手里怕摔著,含在嘴里怕化了。她親自照顧孩子,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兒子身上,但很快,路易十三一命嗚呼,年僅5歲的王儲被抱上王位,史稱路易十四。
安娜、路易十四與弟弟菲利普
奧地利的安娜,西班牙腓力三世的女兒,與丈夫的關系一直不和諧。故而路易十三在病重之時下令成立攝政委員會,安娜王太后是主席,卻要受到其他成員的掣肘。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安娜苦笑著說道。她將臉上的淚水抹去,聯合巴黎高等法院廢黜丈夫的遺囑,流放了丈夫的心腹大臣夏維尼和布蒂利埃,成為唯一的攝政王太后。
奧地利的安娜
國王年幼,被剝奪權力的貴族們發起一系列內戰,這便是著名的投石黨運動。路易十四在戰亂中飛速成長,1851年,13歲的他被宣布成年,正式接過了權杖。
數年內亂后,法國人民渴望和平與秩序。年輕的路易十四利用這一點,以犧牲貴族利益為代價,鞏固中央權力,逐漸成為這個國家說一不二的王。
瑪麗·曼奇尼
志得意滿之際,情竇初開的路易十四愛上了馬薩林樞機主教的侄女瑪麗·曼奇尼
年輕的太陽王向母親說道:“我愛她,我要娶她為妻。”
安娜卻回答:“孩子,你可以愛她,卻不能娶她。”
西班牙奧地利公主瑪麗亞·特蕾莎,1653年繪制
馬薩林和安娜迅速將瑪麗送回意大利,并安排路易與他的表妹、西班牙奧地利公主瑪麗亞·特蕾莎結婚。
瑪麗亞·特蕾莎實在算不得美人,剛嫁進法國的時候,她一點法語也不會,與路易說話用的都是西班牙語。
年輕的路易十四
路易對新王后十分熱情,他與妻子共用一間寢室,并宣布:“無論我們住的房子有多小,我和王后都不能分開!”
情竇初開的瑪麗亞被騙的死心塌地,很快便懷上了身孕。但花心的路易已經對虔誠又古板的妻子失去了興趣,王后是用來傳宗接代的,并不用來相愛。
02純潔的花朵
1661年3月,英格蘭的亨利埃塔·安妮·斯圖亞特嫁給了路易十四唯一的弟弟奧爾良公爵菲利普。
亨利埃塔·安妮·斯圖亞特
菲利普是出了名的雙性戀,驕傲的亨利埃塔很快就與丈夫鬧翻了。她常常向路易十四哭訴委屈,隨后,宮廷中就流傳出大伯與弟妹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就連亨利埃塔的長女瑪麗·路易絲都被懷疑是路易十四的私生女。
“國王與奧爾良公爵夫人相愛了!”
“可夫人不是國王親弟弟的妻子嗎?”
奧爾良公爵菲利普
楓丹白露的貴族們交換起心照不宣的眼神,流言越傳越廣。
一位謀士向路易十四進言:“國王可以假裝愛上別人。”
國王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亨利埃塔身后那個秀麗的金發美人身上。
這一天,美人落單,路易十四走上前去輕聲道:“你的眼睛真漂亮,你就像個天使。”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訝異地抬起頭,蔚藍色的雙眸仿佛帶著粼粼波光。她仿佛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鹿,只要對方再有任何動靜就會逃開。
路易十四笑了,他是個有耐心的獵人,絕不會讓獵物逃脫。他將手中的鮮花塞在路易絲手中,風度翩翩行了一禮后,轉身離開。
南特主教吉爾斯·德·拉瓦利埃
“去查查她的家世背景。”國王如是道。
弗朗索瓦絲·路易絲·德·拉·波姆·勒布朗·拉瓦利埃小姐出生于1644年,父親洛朗·德·拉·波美·勒布朗是昂布瓦斯城堡總督,母親弗朗索瓦絲·勒·普羅沃。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路易絲全家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叔叔南特主教吉爾斯·德·拉瓦利埃負責孩子們的教育,他安排圣烏爾蘇拉修女們教他們閱讀、語法、音樂創作和演講。路易絲還學會了騎馬,卻也因為騎馬,一只腳落下了點傷。
奧爾良公爵加斯通的小女兒弗朗索瓦絲·瑪德琳·奧爾良
1651 年夏天,她的父親一命嗚呼,母親迅速決定再嫁,這一次的丈夫是圣雷米侯爵雅克·德·庫爾塔維爾,奧爾良公爵加斯通的管家。于是路易絲和她的繼妹當上了公爵小女兒的女伴,也是通過這層關系,女孩兒成為宮廷女官,常伴于亨利埃塔左右。
“拉瓦利埃小姐是一位天真、順從、自然謙虛的女性。”調查的侍從總結道。
路易十四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03蜜糖與刀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奧地利的安娜得知兒子的婚外情后,將路易叫到身邊:“國王陛下,我得提醒你對國家和上帝的責任。”
路易十四回答:“我遇到了一位害羞、單純的年輕女子,她除了和我這位奪走她心的國王在一起之外,別無所求。”
王后瑪麗亞·特蕾莎
“請想想你可憐的妻子,她肚子里正懷著你的孩子。”安娜輕聲道。
路易十四猶豫了一下,美人婉轉的低吟似乎還在耳邊回蕩:“我會隱瞞這段感情,但,我的母親,我不會結束它。路易絲是一位極其溫柔的天真少女,她的溫柔將我融化。”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年輕的國王無疑是宮廷中最具波旁魅力的男人,路易絲愛上他只需要一刻鐘。
“路易絲,這塊藍寶石與你的眼睛顏色一模一樣,與你正好相配。”國王將無瑕的藍寶石首飾捧到心愛的姑娘面前。路易絲看了看,推拒道:“陛下,我這個鄉下來的姑娘不需要這些。我愿意為您付出一切,只是因為我愛您。”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1662年
少女害羞地低下頭去,美麗的灰金色頭發垂了一綹在羞紅的面頰上,愈發可憐可愛。
路易十四將少女抱進懷中:“還記得那晚,我爬上你的陽臺,翻進你的房間。你一直哭,一會兒說小心,千萬不要摔著,一會兒又推我出去……”
路易絲更加羞赧起來,頭垂得更低了幾分:“我愛您,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無條件地愛著您。”
路易十四與路易絲
盡管兩人小心翼翼地隱瞞關系,但除了不太懂法語的王后瑪麗亞,混跡在宮廷中的人精們都從蛛絲馬跡中嗅到了戀愛的味道。
有人試圖賄賂,有人百般記恨,路易絲因與國王的關系被人孤立,但女孩兒完全不在乎,她的眼里和心里只有路易十四。
路易十四,1664年
1662 年大齋期,傳教士雅克-貝尼涅·博須埃發表了一系列布道,通過圣經的例子批評國王的“通奸”行為。路易十四不以為意,笑話,波旁家的國王有情人算什么?虔誠的路易絲卻備受打擊,她整日恍恍惚惚,當路易十四詢問她亨利埃塔與吉士伯爵是否有婚外情的時候,路易絲拒絕回答。
路易十四在文森森林向路易絲表達愛意
路易十四瞇眼看著她,掌握在手心的小兔子竟然敢反抗?他拂袖而去,路易絲絕望地跌坐在地,她癡癡地等了一整晚,直到太陽初升,也沒等到回心轉意的國王。
“或許是離開的時候了,我應該將自己從罪惡的境地中拯救出來。”
圣佩勒林奧古斯丁修道院
清晨,路易絲離開杜伊勒里宮,前往圣佩勒林奧古斯丁修道院。
04痛苦與快樂
路易十四在接見西班牙使節時得知了這一消息。他心不在焉地結束會談,騎上馬追去修道院。
他抱緊路易絲:“親愛的,我發誓以后一定會考慮你的感受,我的愛人。”
路易十四與路易絲在夏約修道院
路易絲雙眼紅腫,臉色蒼白:“我知道我有罪,但是為了您,我愿意做出任何犧牲,哪怕代價是我的靈魂。”
因國王在復活節沒有領圣餐,他的婚外情被更多人知曉。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路易絲覺得宮廷內外多出不少雙眼睛,他們躲在陰暗的角落里偷窺她,污言穢語甚至不愿背著她時再吐露。宮廷中的日子如此煎熬,路易絲可以不在乎外界的眼光,卻無法壓下從內心底蔓延出來的罪惡感。
“主啊,請原諒你的信徒,我滿身罪孽,但我離不開他,愿意為他付出一切。”路易絲匍匐在地上祈禱著。
蘇瓦松伯爵夫人奧林匹亞·曼奇尼
宮廷野心家們不肯放過她,蘇瓦松伯爵夫人與吉什伯爵密謀,用一個更好控制的人取代路易絲。他們給王后發了一封匿名信:“您的丈夫與人通奸,路易絲正在試圖取代您的地位。”
瑪麗亞·特蕾莎悲痛欲絕,與王后關系好的貴族女士都不愿意與路易絲交往,女孩兒進一步被孤立。國王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將吉什伯爵流放,然后將路易絲安置在布里翁宮。
瑪麗亞·特蕾莎與兒子王太子,1663年左右
1664 年 5 月 5 日至 14 日,路易十四在凡爾賽親自策劃并舉辦了一場名為“魔幻島之樂”的宴會,并非王室成員的路易絲盛裝出席了宴會并坐在皇家餐桌旁。
在座幾人除了國王,沒有一個快活。路易絲如坐針氈,安娜冷酷威嚴,瑪麗亞幾乎難以維持面上的笑容。
“魔幻島之樂” 的宴會
安娜提醒兒子:“你背棄了神圣地誓言,讓你的妻子感到痛苦,這不是一個丈夫應有的行為。”
路易十四捂住臉:“我有時會感到羞愧,但我的激情已經超越了理智。我曾經多次想要放棄路易絲,但是抱歉,我不再試圖結束這段感情……”
路易十四
瑪麗亞坐在自己的寢宮,她看上去不太好,鼻尖通紅,眼泡也有些腫。國王坐在妻子身邊:“瑪麗亞,我30歲以后會成為一個模范丈夫,但很抱歉,現在還不行。”
瑪麗亞張了張口,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她是被精心教育長大的公主,她早該明白,婚姻中尋找愛情,是最愚蠢的行為。
事到如今,路易絲成了國王的公開情婦。他們住在一起,一起散步、打獵、游玩。
奧地利的安娜與兒媳瑪麗亞·特蕾莎,以及孫子路易斯
從路易十三年代走過來的廷臣對國王的行為感到不舒服,但平民百姓卻都是樂子人,“拉瓦利埃夫人看上去很漂亮,國王的品味很高雅!”
05百合與玫瑰
路易絲離不開國王。
當他公務纏身時,女孩兒總是一個人待在自己的房間里,抱著本書,掰著指頭計算與愛人分離的日子。路易十四回來后,她則像一只小鳥一樣飛入他的懷抱。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她從不接受朝臣貴族們的示好,因為路易絲知道他們都是帶著目的而來。付出一些珠寶和甜言蜜語,便想獲得十倍收益。他們妄圖拿互惠互利來打動她,但這些人不明白,她的愛就是愛,從來不帶有任何目的和要求。
她不愿出門,因為見到瑪麗亞王后對她來說是一種折磨。路易絲知道自己有罪,她知道自己的行為不道德,“如果感情能夠控制,我絕不會愛上國王陛下……”路易絲靠在窗邊,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肚皮。這是她的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孩子來臨的時候她驚恐萬分,她跪在神壇前低聲哭泣:“噢,我的上帝,我為冒犯了您而深感抱歉,我憎惡身上的一切罪孽……”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那個孩子在嬰兒時期就死去了,現在她又有了第二個孩子,小生命在身體里孕育,卻無法撫慰路易絲揮之不去的羞恥感,她被愛情的歡愉與背德的痛苦折磨的無法展開笑顏。
見過她的人都說:拉瓦利埃夫人有一副優雅的面容,她的眼神充滿天使般的甜蜜,銀發襯托出蒼白細膩的肌膚,纖細的腰身讓身軀更顯柔美……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接下來的幾年間,路易絲又生了 4 個孩子,只有2個幸存,他們是:瑪麗·安妮(被稱為布盧瓦小姐)和韋爾芒杜瓦,韋爾芒杜瓦伯爵。
1666年初,奧地利的安娜去世,路易十四悲痛萬分,但同時,唯一一個能影響他決定的人消失了。通過政治經濟改革,28歲的國王已經將實權掌握泰半,軍事改革讓他打造了一支更為專業化、訓練有素的軍隊。
奧地利的安娜,約1660年
“我為什么要在私生活中違背自己的意愿呢?”路易十四拋卻諾言,開始肆無忌憚地尋找情人,但路易絲還是他的“最愛”。
這種情形直到一朵驕傲張揚的紅玫瑰在凡爾賽盛開時才結束。
蒙特斯潘侯爵夫人弗朗索瓦絲-阿泰納伊斯·德·羅什舒阿爾·德·莫特馬
蒙特斯潘侯爵夫人弗朗索瓦絲-阿泰納伊斯·德·羅什舒阿爾·德·莫特馬爾的出現,將路易絲徹底拉入痛苦的深淵。
06愛,曾經來過
弗朗索瓦絲出生于法國最古老的貴族家族之一羅什舒阿爾家族。
很小的時候,她美貌的名聲就傳揚開來,成為男士們不斷追逐的絕色佳人。
羅什舒阿爾家族家徽
怪只怪她過分美麗,兩位追求者卷入一場非法決斗中,一人死了,另一人逃離法國。眼看花信不再,追求者卻死的死傷的傷。不得已,弗朗索瓦絲嫁給了路易·亨利·德·帕爾達蘭·德·貢德林,昂坦侯爵的弟弟,成為蒙特斯潘侯爵夫人
侯爵好賭,蒙特斯潘一家住在塔拉訥街的平庸住所里。從小就爭強好勝的弗朗索瓦絲陷入痛苦,她要在這種生活里終老嗎?絕不!
蒙特斯潘侯爵夫人弗朗索瓦絲
沒多久,弗朗索瓦絲憑借自己高超的社交手腕進入宮廷,當上瑪麗亞的侍女。
木秀于林,國王很快就注意到這個艷若桃李的美人。聽到她辛辣又幽默的點評,路易十四忍不住上前搭話,隨之展開了一段自然又愉快的談話。
德塞維涅女士評價弗朗索瓦絲:“她以最令人驚訝的美麗,融入了最活潑、最優秀、最有教養的思想,這是她家族的遺傳精神。”
蒙特斯潘侯爵夫人弗朗索瓦絲
不知不覺間,國王被帶刺的玫瑰迷住了,她是那么艷麗,那么光輝奪目,仿佛在艷陽下恣意揮灑魅力的孔雀。
年輕的男人喜歡路易絲,她就像透過窗欞照進來的白月光。清清淡淡一抹,小意溫柔,將所有的愛戀都纏在他身上;壯年的男人喜歡弗朗索瓦絲,那是一朵帶刺又嬌艷的玫瑰,你得小心采擷,否則手指上就會多出個血窟窿。
路易十四
清純柔雅與艷麗高傲本就不分高下,愛與不愛只在男人的心念之間。
1666年中,一名外交官在發回的報告中寫道:拉瓦利埃夫人失去了大部分美貌,變得非常瘦,幾乎沒有人再去看望她……公眾輿論認為她很快就會被取代。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慌了神的路易絲在國王前往佛蘭德斯督戰之際偷偷前往貢比涅,宮廷女官中,只有王后和她的宮女獲準前往。當國王到來的消息傳來,路易絲命令她的馬車全速穿過田野,超過了王后的座駕。她第一個走進國王的營帳,撲倒在路易十四腳下,眼含淚光看向愛人,期望他能扶起自己,悉心安慰。
王后瑪麗亞·特蕾莎
但路易十四卻冷冷地道:“作為貴族,你輕視了王后的榮耀。作為國民,你沒有尊重我的妻子。”
1666年底,國王爬上了弗朗索瓦絲的床榻。
07擋箭牌
路易絲之所以能出現在國王的生命中,本就是“擋箭牌”,遮掩大伯與弟妹的不倫傳言。
現在,她繼續行使擋箭牌的“權力”,充當國王與弗朗索瓦絲之間雙重通奸的掩護者。
蒙特斯潘侯爵夫人弗朗索瓦絲
蒙特斯潘侯爵性格很軸,若是別的貴族得知國王看上自己老婆,都會感恩戴德雙手奉上,然后拿上好處找一堆情人。而他則不然,身穿黑衣,在紐扣上別上黑紗,打扮成未亡人的樣子覲見國王。路易十四撇了撇嘴:“侯爵為什么打扮成這樣?”
侯爵回答:“為我的夫人,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蒙特斯潘侯爵
國王冷哼了一聲,揮揮手讓他退下。奪臣子之妻的名聲不好聽,即便是國王也不愿染上這樣的惡名。于是,殘忍的路易十四想到一個辦法,將新舊兩位情人安排在同一套房間中。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路易絲倚在床邊,聽著熟悉的腳步聲輕快地奔向隔壁,弗朗索瓦絲高亢的有些尖銳的聲音響起,仿佛一根琴弦緊緊勒住了路易絲的心臟。她幾乎自虐一般想起國王低沉磁性的聲音,想起他滾燙的雙唇,現在,他就在隔壁,與別的女人耳鬢廝磨。
許多天,路易絲沒有一夜安眠。弗朗索瓦絲還不肯放過她,頂著一頭春睡剛醒的頭發找上門來:
蒙特斯潘侯爵夫人弗朗索瓦絲
“姐姐,你的發型真好看。我的侍女手笨,你能幫我梳一下嗎?”
“姐姐,國王一會兒要過來,你要不要來我這邊坐坐?”
“我又與國王吵架了,姐姐,教教我,如何才能像你一樣柔順……”
路易絲以為,國王對蒙特斯潘夫人的感情不過是一種迷戀,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樣,被亂花迷暈了眼。她以為自己能等到男人回心轉意,重新回到她身邊,只要她肯再堅持一下……
路易十四
但,羞辱的日子沒有盡頭,她的“犧牲”助長了弗朗索瓦絲的氣焰,而當路易絲發現國王看向她時眼中再也沒有溫柔繾綣的愛意之后,方才明白,兩情相悅,為愛犧牲什么的不過是自己編織的一場美夢罷了。
1670 年初,經歷一場幾乎致命的疾病后(可能是天花),路易絲從死神身邊逃出,卻沒有見到國王的身影。她仿佛從漫長的夢境中清醒,啞著嗓子對侍女道:“我看到我的靈魂站在地獄之門的門口,是上帝的雷霆讓我重回人間。”
路易十四與路易絲
她不再等待國王的愛情,將全部身心都投入神學研究。
在神學家雅克-貝尼涅·博須埃的幫助下,路易絲寫出了《對上帝仁慈的思考》。然而,慣常喜歡陰謀論的朝臣們不以為然。“好一個以退為進的手段,應該能博得國王的憐惜吧!”
普法爾茨的伊麗莎白·夏洛特
以耿直出名的奧爾良公爵的第二任妻子普法爾茨的伊麗莎白·夏洛特質問路易絲:“神父讓你領受圣餐,你為什么拒絕?”
路易絲垂下眼眸淡淡地道:“因為我不配。”
“那你為什么現在仍舊是蒙特斯潘的仆人或同伴?”伊麗莎白·夏洛特又問道。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1667年左右
“我希望懺悔……我想享受對我來說最痛苦的事情,那就是與另一個女人分享國王的愛情。看到自己被他鄙視,我的心痛苦的裂開來,我要將我所有的痛苦獻給上帝,為過去的罪孽贖罪。”
路易絲說的是真是假,伊麗莎白·夏洛特也無從分辨,她看著蒼白如紙的女人,也不忍繼續苛責。
只有路易絲自己知道,她對路易十四仍有期待,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徹底死心的那一天。
08離開之時
20歲的路易十四因為婚外情感到羞愧,30歲的他卻早就將曾經的諾言拋在腦后。
太陽王是波旁歷史上最偉大的國王之一,他統治著遼闊的大地,用美麗的女人點綴輝煌,他有什么錯,他會犯錯嗎?
路易十四
曾幾何時,情人晶瑩的眼淚讓他心生憐惜,現在他只覺得厭倦。哭哭啼啼,故作矜持的夜鶯有什么好?驕傲展開華麗尾翎的孔雀,湊在他身邊小意溫存不可愛么?
我們錯了,我們應當贖罪……若你不懂什么叫國王的恩賜,那是你的問題,國王何錯之有?
路易絲的女兒瑪麗·安妮
路易十四嘆了一口氣,我可真是個大度的國王。他宣布將路易絲的兩個孩子瑪麗·安妮和韋爾芒杜瓦合法化,并賜予布盧瓦小姐伯爵頭銜。
再無后顧之憂的路易絲將全副心神投入慈善事業,與瑪麗亞王后越走越近。從未被丈夫真心以待的妻子別別扭扭與被丈夫拋棄的舊愛坐在一起時,瑪麗亞王后不經意間看到路易絲長袍下的苦修帶,善良的女人忍不住驚呼一聲,她憐憫地看向路易絲:“我贊美你的懺悔。”
路易絲與他的孩子們,彼得·萊利繪制
1674年,蒙特斯侯爵被放逐至外省,國王可以光明正大的與弗朗索瓦絲同進同出,路易絲終于獲準“退休”,離開宮廷。
她面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夏約宮的圣瑪麗女修會,許多“退休”的貴婦會住在那里,過著相對不受約束的生活。她們可以保持社交,也可以隨時離開或結婚;二是一所真正的修道院,從此過上隱居生活。
赤足加爾默羅會
路易絲選擇了后者——赤足加爾默羅會
路易絲放棄了父親的遺產,將自己繼承的部分轉交給兄弟拉瓦利埃侯爵;將名下的不動產留給兒子,珠寶和財務則交給女兒。
臨行前,她最后一次穿起華麗的宮廷長袍,跪在國王面前與他告別。路易十四想起共同度過的歲月,忍不住眼圈紅了。
路易絲請求王后原諒,1838年繪制
然后,路易絲又來到王后寢宮,她跪在瑪麗亞·特蕾莎面前親吻她的手背:“我請求您的原諒,原諒這些年來我對您的傷害。”
王后扶起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擁抱她:“我向您保證,您已經被原諒了。”
苦修帶(懺悔者的腰帶)
路易絲在孩子、朋友和家人們的陪伴下到達修道院。她脫去了華麗的衣裙,換上修女服裝,并剪掉了頭發,就像宣誓將一生奉獻給上帝的修女們一樣。
這一年,路易絲只有29歲。
09萬事皆休
接受修女服的那一天,修道院院長第一次用她的宗教名字稱呼她,并一件一件地為她穿上多米尼加修女服:“接受這件束腰外衣,純潔的象征……接受這件肩帶,瑪利亞的母性保護承諾……接受這面紗,謙卑的象征……接受這串玫瑰經,祈禱的象征,通過它你的靈魂與上帝結合在一起……”
仁慈的路易絲
作為加爾默羅會修女,她拋棄拉瓦利埃這個姓氏,從此之后改名為“仁慈的路易絲”,以罪人抹大拉的瑪麗亞為榜樣,過上祈禱和禁食的生活。
約莫1676年,帕拉蒂納夫人曾帶著她的兒子韋爾芒杜瓦前來探望。8歲的男孩兒想親吻母親,路易絲卻拒絕了,孩子抹著眼淚憤而跑開。
路易絲與孩子們的最后一幅畫作
路易絲輕聲道:“既然我已經開始修行,就不要帶孩子們來探望了。”
沒有人約束的韋爾芒杜瓦走上歧途。13歲時,他加入了洛林騎士的浪蕩圈,同性戀傳聞沸沸揚揚。路易十四被他的丑聞煩透了,將其流放并短暫囚禁在諾曼底。
韋爾芒杜瓦
為了奪回榮耀,韋爾芒杜瓦請求國王派他前往西班牙屬地尼德蘭參加戰斗。男孩兒在戰斗中受到重創,高熱幾天后死去,死的時候只有16歲。
修道院院長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路易絲這個消息。看到她憂傷和躑躅,路易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垂下頭去,聲音嘶啞:“我知道了。”然后一瘸一拐走進教堂開始祈禱。
仁慈的路易絲,19世紀繪制
她從未為兒子哭泣,也不曾向任何人訴說她的悲傷。
一位前來探望她的朋友對她道:“哭泣可以減輕痛苦,上帝并沒有禁止修女悲傷。”
路易絲低下頭,不老實的頭發從修女頭巾下露出一角灰白,她低聲嘆息著:“比起他的死亡,我更應該為他的出生流淚。”
苦修衣
宮廷中的精神折磨與修道院里的肉體折磨讓路易絲患上頭痛、坐骨神經疼、風濕、胃病等亂七八糟的病痛。院長讓她注意休息,她卻堅持比其他人早起兩個小時。
1710年6月5日的凌晨3點,路易絲像以往那般收拾妥當前往教堂的時候,突然倒地不起。2個小時后,她才被其他修女發現,醫生為她放血,卻最終搖了搖頭,判定這個女人即將死亡。
仁慈的路易絲
路易絲似乎對死亡毫不懼怕,她嘴里重復著一句話:“在最劇烈的痛苦中死去,這才是罪人的下場。”
仁慈的路易絲教導女兒虔誠,索菲·勒米爾,19世紀畫作
1天后,路易絲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當路易十四得知死訊之時,他并不悲傷:“她為我而死,從她加入加爾默羅會的那天起。”
說完這句,國王拔腿離開,去找他的庶妻曼特農夫人共進午餐。
路易絲是個不合時宜的女人,別人在宮廷里爭權奪利,她卻在追求純愛。
她出身不高,謹小慎微,卻在愛情來臨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捧上一顆真心和一份繾綣而平淡的溫柔。
路易絲飾演芙洛拉,皮埃爾·米尼亞繪制
她明知婚外情有罪,卻堅持道:“我愛他,愿意為他付出靈魂。”
然而,愛情不長久,她愛的那個“宏圖偉業”的男人并不在乎“真心”,因為有無數環肥燕瘦的美人拼命地捧著“真心”湊上前來。
男人久不見蓮花,開始覺得牡丹美。
清淡秀雅的美人見慣了,他便想要一個熱情、驕傲、機敏的女人。當白月光變成白米粒,留給她的只有一條路——離開。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1666或1667年繪制
路易絲用盡了最后的意志力和勇氣才離開了宮廷,她拋棄了孩子,想要得到靈魂的救贖。日夜的苦修,她真的獲得平靜了嗎?
如果內心的喧囂已經平息,如果多年的癡戀已經忘懷,她為何日復一日在腰間扎著苦修帶?
離開宮廷那天,她跪在王后瑪麗亞·特蕾莎腳下懺悔:“我的罪行昭然于世間,我的懺悔也應當被公開見證。”
路易十四
太陽王第一任首席情婦路易絲光榮卸任,接替她工作的是蒙特斯潘夫人弗朗索瓦絲。但驕傲的孔雀也沒能在這個位置上干太久,她很快就被寡婦曼特儂夫人取代。
當國王開始覺得開在僻靜處的百合上不得臺面,想要傲慢的玫瑰點燃他的激情。當他老了,卻又覺得玫瑰吵鬧,恰好為他端來一杯熱茶,揉揉發脹的眉心的蘭花才是心頭所好。
路易絲·德·拉瓦利埃
國王何錯?太陽王怎么會有錯。
路易絲何罪?大抵是愛上了一個不信愛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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