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玫
20世紀70年代某年某月的一個下午,在紐約長島的家中的艾麗絲,聽見門鈴響起。不想,那個有著愛爾蘭口音的男人告訴她:她的丈夫托尼出軌了他的妻子,并使他妻子懷了孕……愛爾蘭作家科爾姆·托賓的新作《長島》的情節就此打開。
知道《長島》是托賓于10多年前創作的長篇小說《布魯克林》的續篇,后者改編的同名電影又由演技了得的著名演員西爾莎·羅南擔綱主角,于是,我腦海里無措地站在家門口的艾麗絲,變成了西爾莎·羅南的模樣,與艾莫里·科恩扮演的托尼在布魯克林一間嘈雜的舞廳里翩翩起舞。
20世紀50年代初,出生在愛爾蘭恩尼斯科西的艾麗絲為生活所迫遠走他鄉,來到了紐約的布魯克林。人生地不熟的艾麗絲,在異國他鄉的每一天都過得艱難,幸好遇到了已在紐約扎根的意大利裔移民托尼和他那熱情好客的一大家子。后來,艾麗絲成了托尼的太太,并與之有了一雙兒女。填滿了瑣屑的婚姻雖有諸多煩惱但總體來說還算安穩,艾麗絲漸漸淡忘了恩尼斯科西,直到20多年后托尼給她出了一個大難題。
陷入困局的艾麗絲,讓我想起了另一個艾麗絲,法國電影《過季》的女主角。
2023年上映的法國電影《過季》在敘述中年男性事業低潮的同時,不經意間給出了女主角艾麗絲的生活現狀:與丈夫交流起來越來越像是在公事公辦,給孩子上鋼琴課時毫無激情,在做另一份工作陪伴社區里的老人時更是全程無精打采,唯有跟女兒在一起,艾麗絲才顯得生動些,哦,不,后半部《過季》中與如今已是法國著名電影明星的前男友在一起,艾麗絲總是生機勃勃。
不少觀眾將《過季》定位為一部特意繞過出軌這一話題來討論中年男女情感皈依問題的文藝片,恐怕基于艾麗絲說過的一句話,“我無法袒露我內心的真實情感”,而她與丈夫的相處模式以及她的工作狀態,也是這句話的注解——比巴黎寂寞得多的小城生活讓艾麗絲備覺窒息。由此可見,艾麗絲主動找到前男友,并非為了重修舊好,而是一次精神出走。
《過季》中21世紀20年代的艾麗絲,用一次精神出走緩釋了壓力后重又回歸生活。而《長島》中20世紀70年代的艾麗絲,眼看哪怕庸常生活也難以為繼時,選擇回一趟闊別了20多年的老家恩尼斯科西,來決定是回歸還是出走,所以,書名雖為紐約的一處地名長島,但這部作品的故事背景其實是艾麗絲的老家恩尼斯科西。
不想直面尷尬、以看望媽媽為借口回到恩尼斯科西的艾麗絲發現,自己已被包括母親在內的老家人認作了美國人,她與恩尼斯科西人大相徑庭的穿衣打扮,成了街頭巷尾的熱議話題,特別是丈夫托尼沒有跟著一起回來這件事,更給小鎮人對她的婚姻狀況的揣測添了口實。在這個小地方,艾麗絲避而不能地與約會過的男人吉姆重逢。以為熄滅了20多年的情感之火已成冷灰,哪想到兩人一碰面時間就回到了20多年前……科爾姆·托賓握有著一支如椽大筆,能將一件件很容易被我們忽視的生活小事,寫得情感濃烈、動人心魄,以至于讀完《長島》都這么多天了,我還在念叨艾麗絲最終是回了長島的家,還是從長島搬回了老家恩尼斯科西?繼而感慨,被糟糕的家庭困住的女性應該怎么辦?真是一個經久不衰的熱門話題。
100年前,魯迅先生在北京師范女子學校作了一場演講,題目為《娜拉走后怎樣》。娜拉是挪威劇作家易卜生的作品《玩偶之家》中的女主角。在這部戲里,娜拉為了愛情為了家庭可以奮不顧身,海爾茂卻在債務問題可能暴雷的當口將責任一股腦兒地推給了娜拉??辞辶俗约涸谡煞蛐哪恐械牡匚缓?,娜拉決定離家出走去尋找自我。
魯迅先生的演講,即由此劇有感而發。
演講問世后的100多年里,先生的觀點從來不曾褪色,只是,不同年代的讀者從中得到的啟發各有不同。魯迅先生生活的年代,由于絕大多數女性為經濟不能獨立的家庭主婦,“從事理上推想來,娜拉或者也實在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隨著時代的變遷,先生當年最為擔憂的“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已成過往。當代女性面對的新課題,或許變成了——路就在眼前,夢醒的人是否有勇氣跨出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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