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制后的青菜變得金黃水潤,咬在嘴里滿口酸香甜脆,混在飯里開胃下飯。以后的大半年時間,我們的日子就主打一個“酸爽”。飯半碗腌菜半碗,長期魚肉缺席的飯桌上、披星戴月的耕耘中,我們從臘腌菜里嚼出了生活的“色香味濃”,品出了那段清苦日子的“唇齒留香”。
■楊永平文/攝
棉球團般的云朵緩緩飄過有些灰藍的天空,我趴在門口場院的欄桿上,既看云朵游蕩藍天,又看媽媽掛在竹竿上的青菜。那些剛被媽媽漂洗干凈的青菜葉在稻草繩的捆扎下,排成排掛在竹竿上,掛在陽光里。水珠滴答滾落,碎裂在水泥地板上。
那成排的青綠從眼前飛上藍天,從記憶深處飛上藍天,似南歸的雁陣,領(lǐng)頭的是媽媽。
青菜是經(jīng)過寒霜淬煉過的,綠得像是要流油,也綠得有質(zhì)感。這樣的青菜腌制出來才嘎嘣脆,有嚼頭。媽媽不止一次地叮囑我們:嫩了,青菜容易腐壞,老了又嚼不動,成熟度要把握好,霜凍過最好。
記憶中,每年春節(jié)前夕,媽媽都要腌臘腌菜,看到媽媽曬青菜,我就仿佛聞到了新年的味道。春節(jié)的氣息當(dāng)從腌制臘腌菜開始,我固執(zhí)地認為。不信你聞聞,媽媽早已備下的紅糖、甜白酒(用蒸熟的糯米加酒曲發(fā)酵而成)、辣椒粉、花椒粉、胡椒粉正散發(fā)著濃烈的香味。
小時候,我不止一次參與過媽媽腌制臘腌菜。家里一畝三分地,除了產(chǎn)小麥、玉米,更盛產(chǎn)青菜。青菜曬到七成干,媽媽便取菜下竿,切成小段,用簸箕盛了,撒上鹽巴和配料,不停地搓揉再搓揉,至半成熟。配料的濃香、青菜的清香、甜白酒的醇香混合著,一股腦兒灌進我們的鼻孔,灌進我們的四肢百骸,灌進我們的記憶深處。
媽媽把沾滿配料的食指伸進嘴里,咂巴一下,滿意的笑容瞬間在臉龐上的皺紋里盈溢。“你們也嘗嘗。”媽媽的話還沒說完,我們就迫不及待地抓起菜葉往滿嘴的口水里塞?!暗鹊龋鹊?,沒腌過還苦澀不好吃呢?!眿寢尲焙?,“我是讓你們嘗下鹽味給夠沒有?!?/p>
搓揉好的青菜,溫順地跟著媽媽的雙手流進事先準備好的大肚子土陶罐里。大肚能容,媽媽一層層地往罐里塞,再壓緊,再塞,直到滿罐。媽媽用的土陶罐是鄰鄉(xiāng)土窯子里燒制的,大肚子小罐口,罐口處圍了一圈直領(lǐng)——我們稱為罐葉子。罐帽子一蓋,往罐葉子里注滿水。媽媽說,罐葉子的水要隨時加滿不能干涸,干涸了就會跑氣,跑了氣腌菜就會爛掉,不好吃。
春節(jié)后,腌菜開罐。腌制后的青菜變得金黃水潤,咬在嘴里滿口酸香甜脆,混在飯里開胃下飯。以后的大半年時間,我們的日子就主打一個“酸爽”。飯半碗腌菜半碗,長期魚肉缺席的飯桌上、披星戴月的耕耘中,我們從臘腌菜里嚼出了生活的“色香味濃”,品出了那段清苦日子的“唇齒留香”。
而今,媽媽年紀大了,碰不了冷水,著了寒手腳不靈便,春節(jié)依然年年來,媽媽卻已是好多年沒有親自腌臘腌菜了。四季變換的山珍海味接管了“飯半碗腌菜半碗”在飯桌上的主導(dǎo)地位,那些大肚子土罐縮在墻角,在寒風(fēng)中“忍饑挨餓”。時不時的,媽媽還會從街上買回臘腌菜。那天的桌上,定然少不了臘腌菜炒肉、臘腌菜炒土豆。而每次有了臘腌菜的摻和,那天的飯桌必然實現(xiàn)光盤行動。
前些天中午加班回家錯過了飯點,看到冰箱里有臘腌菜,我和妻子異口同聲:“媽媽,給我們炒臘腌菜炒飯吧?!?/p>
還是臘腌菜炒飯好吃,這味道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媽媽的味道。看著我們狼吞虎咽,聽著我們感慨萬千,媽媽笑瞇瞇的眼神里,似乎閃過一絲異樣。
棉球團般的云朵還在緩緩飄過有些灰藍的天空,場院竹竿空了,南歸的雁陣已歸家??諝庵酗h蕩著配料的濃香、青菜的清香、甜白酒的醇香,我知道,媽媽的臘腌菜已入罐。
“腌了腌菜,要吃腌菜炒飯隨時都有?!眿寢寴泛呛堑貙ξ覀冋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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