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本文成于2024年12月31日。

【正文】

2023年12月27日（周五），央行官網發布《中國金融穩定報告（2024）》（下稱報告），從宏觀經濟運行情況、銀行業、非銀行機構及其他、金融市場以及宏觀審慎管理等五個維度對國內外金融體系的穩定進行討論，釋放出諸多有價值的信號，值得關注。

一、《中國金融穩定報告（2024）》延續了2023年的框架

（一）《中國金融穩定報告（2024）》延續了2023年的框架，分為五個章節、十六個專欄和四個專題，且均分開進行闡述。其中，2024年比2023年多出四個專欄。

（二）《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季度發布）、《中國區域經濟運行報告》（年度發布）和《中國金融穩定報告》（年度發布）等央行對外發布的三大報告，對于觀察金融管理部門的思路具有較強的指導意義。其中，始于2005年的《中國金融穩定報告》尤為重要。

二、“宏觀經濟運行情況”部分的重點內容：外部風險與挑戰+兩個新提法（一）關注四個外部挑戰與風險

在國際面臨的風險與挑戰風險，報告指出值得關注的幾點：

1、主要發達經濟體未來降息的時機和路徑存在較大不確定性……整體從緊的金融市場環境可能對實體經濟造成影響。

2、受單邊主義、地緣政治、產業鏈重構等多重因素疊加影響，全球貿易投資面臨更大不確定性，多個國家和地區舉行大選之后的內政外交政策變數較大，或進一步增加全球鍍錫和投資的不確定性（這里可參見《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報告》）。

3、全球債務總額不斷攀升，且2023年新增的美元債務中發展中經濟體貢獻有上升，顯示出全球債務壓力和危機有放大趨勢（債務危機一般也是經濟金融危機的導火索）。

4、商業地產風險有向金融體系傳導的可能性，美歐中小銀行面臨一定壓力。

（二）兩個新提法：加強貨幣市場宏觀審慎管理、建立做市商與一級交易商聯動機制

在展望部分，有以下幾點值得關注：

1、首次提出“加強貨幣市場宏觀審慎管理，完善貨幣市場流動性監測機制”，這一提法應與今年以來貨幣市場流動性異常寬松有關，算是首次針對貨幣市場領域提出“宏觀審慎管理”，可能意味著人行對貨幣市場的指導性會有所加強。

2、首次提出“建立做市商與公開市場業務一級交易商聯動機制”，此舉是為了暢通貨幣政策傳導機制，使央行政策利率與債券買賣操作能夠更有效地向市場傳導。

3、在防范化解金融風險部分，再次提出指導金融機構合理運用債務重組、置換等手段，支持地方融資平臺債務風險化解。

此外，在專欄一（我國各部門杠桿率的變動及分析）中，報告中我國政府部門的杠桿率（56.1%）低于美國（106.4%）、歐元區（87.2%）、日本（217.8%）等經濟體，暗示我國政府部門的杠桿率存在大幅提升空間。

三、“銀行業”部分的重點內容（一）國有大行的市場份額繼續上升

報告指出，截至2023年底，銀行業金融機構總資產達417.29萬億元。其中，國有六大行、城商行分別貢獻42.36%和13.23%，同比分別上升1.17和0.08個百分點；股份行、農村金融機構分別貢獻16.99%、13.09%，同比分別下降0.53和0.09個百分點。

可以看出，國有大行的市場份額呈繼續上升態勢，而股份行的市場份額下降較大，城商行、農村金融機構的市場份額基本保持穩定（但內部分化比較嚴重）。

二）存款保險的職責與業務范圍可能會拓寬

本次報告用兩個專欄對存款保險這一主題進行討論，相關表述似乎意味著未來存款保險的職責與業務范圍可能會有所拓寬。

1、賦予存款保險較高的定位，即存款保險與審慎監管、央行最后貸款人共同構成金融安全網的三大支柱。

（1）處置前對投保機構采取差別費率、風險警示、早期糾正等方式發揮補充監管作用，要求投保機構及時補充資本、控制資產增長、控制重大交易授信、降低杠桿率等，并將風險情況及時通報金融監管部門和地方政府。

（2）處置中可依法采取存款償付、促成收購承接等處置措施，即遵循使用成本最小的原則依法提供資金支持。

（3）提出“穩步拓展存款保險基金投資運用方式，在確保基金安全的前提下適當增加收益”，意味著存款保險基金的投資范圍可能會進一步拓寬。

（4）提出“探索建立后備融資機制，必要時及時補充存款保險基金的流動性”，意味著存款保險基金的融資端也會進一步放寬。

2、實際上，目前存款保險基金在風險處置實踐中已經發揮了重要作用。

（1）在包商銀行事件中，存款保險基金參與發起設立蒙商銀行、入股徽商銀行，促成包商銀行相關資產、負債和業務被收購承接，以“接管+收購承接+破產清算”方式實現退出。

（2）在遼寧省中小銀行改革化險事件中，存款保險基金出資10億元參與發起設立遼沈銀行，以支持其吸引合并營口沿海銀行和遼陽銀行；參與遼陽農商行（含其發起設立的太子河村鎮銀行）破產退出工作，依法提出資金支持等。

（三）銀行風險監測與早期預警部分

1、人行自2020年開始便通過建立銀行風險預警指標體系對央行金融機構評級處于安全邊界內的銀行開展預警工作，目前已開展12次銀行風險監測預警工作。

目前這一指標體系主要包括擴張性風險、同業風險、流動性風險、信用風險及綜合風險等五個維度，指標選取上較為關注近年來問題比較突出的票據業務、同業業務、異地擴張、線上聯合貸款、通過第三方互聯網平臺和銀行承兌匯票吸收存款等領域。

2、銀行風險監測預警指標體系與央行金融機構評級能夠有效銜接，前者在必要時可以作為央行下調金融機構評級的參考。同時，預警結果也會通過向監測對象發送風險警示函、約談高管、納入重點關注機構名單、通報金融監管部門和地方政府等方式推動對應銀行糾偏。

3、從預警結果來看，出現風險信號的銀行主要為地方性銀行，數量上以村鎮銀行和農商行為主，民營銀行、城商行、農信社、外資法人行緊隨其后。

從風險類型上看依次為同業風險、擴張性風險、信用風險、流動性風險及綜合性風險等，其中尤以同業風險和擴張性風險最為明顯。

（四）展望部分有五點提法值得關注

1、在保持商業銀行凈息差基本穩定的基礎上，促進社會綜合融資成本穩中有降。

2、加快推進中小銀行改革化險工作，意味著中小銀行改革重組步伐會加快。

3、完善房地產金融宏觀審慎管理，意味著三道紅線、貸款集中度等政策會有所調整。

4、推動銀行業金融機構加強資產負債管理和風險控制，審慎穩健經營，意味著銀行業金融機構的規模增長步伐需要放緩，要更注重質量。

5、減少資本的低效甚至無效占用，即提升資本使用的效率。

四、“非銀行機構及其它”部分的重點內容：關注中小壽險公司、加密資產等風險（一）保險行業受到關注，尤其是人身險公司面臨的利差損風險

近年來部分中小壽險公司風險有所暴露，引起了廣泛關注。

1、投資收益率持續下降，如2023年保險資金運用平均收益率為2.24%，同比下降1.52個百分點，低于近10年平均收益率（5.06%）。

2、保險公司資金運用收益率低于有效保單合同平均預定利率時，會產生利差損，面臨相應的利差損風險，所以近期監管部門一直在引導保險行業降低預定利率。

同時，報告還以專欄11（人身險公司利差損風險及應對）進行討論，該專欄從資產負債兩端介紹了美國、日本、歐洲等發達經濟體應對利差損風險所采取的相應舉措，并提出我國國利差損風險的應對思路，包括推動行業降低負債成本、豐富保險產品供給（利率浮動型保單）、增加長期債券供給及完善人身險公司長期評價考核體系（強化償二代二期逆周期監管）。

（二）其它行業的提法：加密資產部分值得關注

1、就私募基金而言，將會根據業務類型、管理資產規模等實施差異化監管，并針對投資運作、母基金、信息披露等出臺配套措施。

2、在退市方面，提出“削減‘殼’資源價值”“依法查處退市過程中的違法違規行為，配合地方政府做好屬地維穩工作”“引導支持投資者積極維權”。

3、加密資產方面，有兩點信息值得關注，即（1）列示了美國、歐盟、英國和日本在加密資產方面的監管舉措；（2）介紹了中國香港的加密資產牌照管理制度（即“證券化代幣”和“非證券化代幣”）。

五、“金融市場”部分的五個要點

（一）《金融基礎設施監督管理辦法》已完成征求意見，意味著正式稿很快就要發布了 。

（二）公募基金行業費率改革按照“管理人——證券公司——銷售機構”的路徑，分三個階段穩步降低綜合費率。其中，第一階段為穩步調降主動權益類公募基金費率、研究推出浮動費率試點產品，第二階段為將公募基金股票交易傭金費率降至合理水平，第三階段為于2024年底前后推出公募基金銷售環節相關措施。

（三）落地做市商與公開市場業務一級交易商聯動機制，完善債券承銷、估值、做市等業務管理，提升債券市場定價功能和市場穩健性。

（四）推動柜臺債券業務擴容，提高個人、企業、中小金融機構通過柜臺渠道投資政府債券的便利性和效率。

（五）推動保險資金長期股票投資試點加快落地實施。

六、“宏觀審慎管理”部分的重點內容（一）我國非銀行金融中介規模狹義口徑降至10萬億美元，位居美國、歐元區之后

1、FSB于2011年從廣義和狹義兩個角度定義影響子銀行。其中，廣義影子銀行是指由正規銀行體系之外的機構和業務構成的信用中介體系，狹義影子銀行是指在正規銀行體系之外，可能因期限或流動性轉換、杠桿和信用轉換引發系統性風險、存在監管套利等問題的機構和業務。2015年，FSB進一步將影子銀行界定為寬口徑影子銀行、其他金融中介和窄口徑影子銀行；2017年，FSB決定用“非銀行金融中介（NBFI）”代替“影子銀行”，以避免公眾對“影子銀行”的負面解讀。所以，“影子銀行”本身并非貶義詞。

2、2023年12月，FSB基于2021年底數據發布了《2023年全球非銀行金融中介監測報告》，涵蓋29個經濟體。廣義估算結果顯示，2021-2022年底全球非銀行金融中介規模分別達到239.30萬億美元和217.9萬億美元，約占監測經濟體金融資產的49.20%和47.2%；狹義估算結果顯示全球非銀行金融中介規模達67.8萬億美元和63.1萬億美元，約占監測經濟體金融資產的14.1%和13.9%。

其中，中國非銀行金融中介狹義口徑規模分別為11.4萬億美元和10.3萬億美元，位列美國（20.50萬億美元和19.2萬億美元）和歐元區（15.7萬億美元和13.6萬億美元）之后。

（二）FSB針對加密資產提出國際監管框架

1、2023年7月，FSB發布了加密資產國際監管框架，針對加密資產和“全球穩定幣”提出高組別監管建議，明確總體原則，即“相同業務、相同風險、相同監管”原則，“靈活性”原則和“技術中立”原則。

（1）若加密資產、全球穩定幣業務具有與傳統金融業務相同的經濟功能，且伴隨相同類型的金融風險，則應遵循相同的監管要求。

（2）各經濟體可以將現有法律法規應用于加密資產行業，也可以制定新的法律法規。

（3）各經濟體應根據加密資產業務的經濟功能和風險特征進行監管，而非其底層技術。

2、《加密資產業務和市場的監測、監督和監管的高級別建議》（CA建議）和《關于“全球穩定幣”監管的高級別建議》（GSC建議）分別提出9項和10項高級別建議。

（三）我國宏觀審慎的主要實踐

報告對美國、歐盟、英國等經濟體的宏觀審慎實踐進行介紹后，還簡要介紹了我國的實踐，值得關注的幾點內容如下，

1、建立完善金融穩定指數和金融穩定監測評估指標體系……初步建立銀行業機構系統性金融風險認定框架。

2、運用金融市場壓力指數、股票質押融資風險壓力測試、公募基金流動性風險壓力測試等工具，監測資本市場風險及跨市場風險狀況。

3、截至2023年底，我國資管產品直接加總的資產規模接近100萬億元。

4、提出“推出加快出臺金融穩定法”（2024年6月已經全人常第二次審議）。

七、專題分析（一）專題1：針對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

專題1的主題為“夯實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附加監管 不斷健全宏觀審慎政策框架”。其中，值得關注的要點包括，

1、修訂完善《系統重要性銀行評估辦法》，優化評估指標、調整評估頻率，以保障系統重要性銀行評估的嚴肅性和科學性，其背后意思是現在不夠嚴肅？

2、研究探討系統重要性銀行核心一級資本補充有關措施。

3、研究制定系統重要性保險公司附加監管規定。

4、認真開展系統重要性銀行恢復和處置計劃審查。

（二）專題2：針對央行金融機構評級，高風險銀行數量升至357家

專題2 的主題為“央行金融機構評級結果分析”。

1、央行自2017年開始對所有金融機構進行評級，2018年開始按季度進行評級、每年度至少開展一次現場評級，并根據評級結果區分各類金融機構的風險隱患程度。具體來看，就評級結果而言，主要分為11級（1-10級和D級），級別越高表示機構的風險越大。其中，評級結果1-5級為“綠區”、評級結構6-7級為“黃區”、評級結果8-D級為“紅區”。

其中，“綠區”和“黃區”機構可視為在安全邊界內，評級結果為8級（含）以上的金融機構被視為高風險機構。

2、本次有3936家參評（較2022年減少56家），高風險銀行數量達到357家（較2022年增加20家），總資產合計7.05萬億（較2022年增加0.42萬億）。所以比較詭異的是，高風險銀行數量還增加了。

1、24家主要銀行、外資銀行、民營銀行及直銷銀行均無高風險機構，即高風險機構的類型均為地方性銀行。具體看，包括14家城商行、191家農村金融機構和132家村鎮銀行。

2、從區域分布情況看，湖北、浙江、西藏、上海、山東、青海、江西、江蘇、福建等9個省市無高風險銀行。和2023年相比，貴州、重慶等為新晉擁有高風險銀行的省份，而湖北、江西的高風險銀行數量清零，東三省、甘肅、內蒙古、河南、山西等地區高風險機構數量較多。

（三）專題3：有效銀行監管核心原則

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于1997年首次發布《有效銀行監管核心原則》，隨后于2006年、2012年兩次修訂，2024年4月其再次修訂發布了《有效銀行監管核心原則》。要點如下，

1、進一步明確了監管機構的監管權限和監督檢查范圍，強化了監管部門的職責權限，賦予其更大的監管權力。

2、吸收歐美銀行業危機教訓，要求監管機構應評估銀行商業模式的可持續性。

3、強化公司治理和風險管理。

4、增加氣候相關金融風險和新型風險。

5、增加運營穩健性相關要求。

總之，修訂后的《有效銀行監管核心原則》體現了全球金融監管環境趨嚴的趨勢。

（四）專題4：歐美銀行業風險事件啟示（非信貸資產占比高、儲蓄存款占比低）

專題4回顧了硅谷銀行（為高科技企業提供融資）、簽名銀行（為私募股權、基金和加密資產提供融資）、瑞士信貸（連續出現多筆大額投資損失）、第一共和銀行（為高凈值客戶提供服務）等四家出險銀行的基本情況，并提出相關啟示：

1、銀行資產端重點關注非信貸資產占比較高問題，指出債券投資占比較高的銀行要重視利率風險管理，平衡好資金規模、配置方向和期限結構。

2、負債端要關注儲蓄存款占比較低有關問題，如硅谷銀行、第一共和銀行穩定性較高的儲蓄存款占比較低，未受保存款占比很高，很容易受外部沖擊影響。

3、風險處置工具要豐富，處置行動要迅速且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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