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年春天，在美國讀大一的小杰按照每周一次的慣例給父母打電話 。 電話里，媽媽古月支支吾吾許久，告訴了他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 家里投資的金融產品暴雷，投入在其中的 600 萬元都無法立即贖回 。

在這之前，他們家的資產超過千萬，在新一線城市成都的生活十分輕松，而如今手里卻 只剩留給孩子的幾十萬學費。當時的古月并未想到， 一家人的生活方式和消費習慣，在之后的三年里，被迫發生了變化：

一夜之間被套牢

2020年，一筆大額存單到期，考慮到近年來逐步下跌的銀行利率，古月開始尋找新的投資渠道。在朋友的介紹下，她了解到一款信托產品，年利率遠高于銀行大額存款，并且虧損的風險很小。古月當機立斷，從銀行里取出了大部分現金，又把基金里投入的錢都取出來，一共湊了580多萬，購買了同一家信托公司的三款產品。

出于謹慎，古月只購買了一年期的產品，但在購買以后，她陸陸續續在新聞上看到了許多其他信托公司暴雷的消息。幾個月后，理財經理的一條微信讓她心中的不安成為了現實：她所購買的信托也沒有逃過暴雷的命運，不僅利息一分錢拿不到，就連本金何時能贖回都遙遙無期。

回憶起剛得知這個消息時的心情，古月的第一反應是恐懼與不敢相信，除去兒子兩年內的學費，銀行里剩下的錢只有幾萬元，盡管丈夫還在不斷工作賺錢，但對于金錢的不安全感還是久違地籠罩在了古月的心頭。

一時間，從前的生活方式都要發生改變： 原本打算換車的念頭被扼殺在了搖籃里， “之前喜歡自駕游，電車開長途沒有油車方便，但錢被套牢之后，首先戒掉的就是旅游這種可以被犧牲的愛好。”

過去古月是出了名的文藝愛好者，為了聽一場喜歡的演出飛去其他城市是常有的事情。2021年出事后，她三年多的時間里只聽了三場在本地的音樂會，一張六七百的票錢尚且可以接受，但如果要讓她再為此付出機酒，聽音樂會也成為了“可以被犧牲的愛好”。

為了減輕丈夫的壓力，古月辭退了家里請的阿姨，做飯、打掃衛生都自己來。過去每到紀念日、節假日，古月都會和丈夫去當地黑珍珠排名前列的餐廳吃飯，“有錢的時候專挑著貴的來，我朋友都說我這種小資就是給餐廳交智商稅的”。過去三年里，古月大大減少了外食的習慣，每次去餐廳還會打開某點評看一看有沒有優惠券或是團購套餐可以使用，“以前總是嫌麻煩，現在覺得能省一點也是好的”。

從衣食無憂，到給別人做國畫家教

盡管這次投資失敗并沒有讓兒子小杰陷入留學斷供的窘境，但古月還是能感受到他的改變。她還記得挑選留學中介時，他非常執著地要選一家報價超過五萬元的中介。當時古月和丈夫覺得性價比不高，想要勸退兒子，給他找了不少價格更有優勢的備選，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兒子，尊重了他的選擇。

古月和丈夫對于孩子的教育投資從不吝惜，從小就把孩子送到了當地有名的私立學校上學，兒子提出留學的想法時也是全力支持。興趣愛好的培養同樣從不落下，小杰在小學、初中階段學習的國畫、鋼琴都有著不錯的成績。

遲遲不想對小杰開口也是出于對兒子的了解，雖然家里的條件還能付上學費，但在美國的生活費勢必要砍一大截。“從小就沒有因為錢發過愁的兒子能接受這樣的改變嗎？”

兒子聽到這個消息后雖然有些失落，并沒有更多的反應，還在兩個月后主動要求每月的生活費減少1000美元。暑假回國時，古月才知道他不僅申請到了系里的獎學金，還在課余時間開始教美國孩子畫國畫，賺生活費。

看著過去從不擔心金錢問題的兒子有了這樣的成長，古月既驕傲，又不是滋味。“他做這些肯定要犧牲課余時間，我還記得大三暑假他回家跟我們說，研究生如果沒有拿到全額獎學金就不繼續讀下去了，聽到這個我覺得挺難受的，沒有給他最好的支持。”

資產縮水后的重新分配

2024年夏天，三年的漫長維權之后，古月所投資的信托公司終于做出了賠付。按照比例，拿回了本金的55%，也就是說，她總計虧損了超過200萬元。

緊張，是剩余本金到賬那天古月的心情。一大早，她就起床等待消息，微信上有著相同經歷的投資者紛紛收到了銀行收入到賬的短信，她焦慮地一遍又一遍點開短信查看，害怕自己漏掉了什么重點信息，中間還沒忍住給銀行的工作人員打電話詢問情況。最終，下午四點，等待了一天的古月終于收到了這條她等了三年多的短信。

“當時真的特別害怕，因為這三年間有過太多的空歡喜，很擔心這次也是一樣的。”

古月想象過很多次自己拿回本金以后要做些什么，她想買最貴的票去聽一次音樂會，想給家里換臺車，想全家人一起去土耳其坐熱氣球，但收到錢后，她第一時間將大部分錢存進了銀行。

早在幾個月前得知大致賠付時間時，古月就開始在各家銀行之間比較大額存單的利率。至于其他投資方式，比如股票和基金，古月一聽到便立刻拒絕，“這輩子折騰這一次就夠了，之后還是怎么穩當怎么來吧”。

去年下半年，古月又做出了一個讓身邊人都有些驚訝的決定，將400多萬的大平層賣掉，換成了市內100多萬老小區里的兩室一廳。這個看起來有些沖動的決定其實已經在古月心中醞釀了許久，在維權的三年里，她看到了太多因為把大部分資產進行投資、手里現金流緊張而生活質量急速下降的例子。這也讓古月意識到，比起投資收益，手里有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現金是更重要的。

另一方面，基于對近幾年房市的觀察，她很擔心未來房價的趨勢，“還是錢在自己手里更可靠”。從大平層搬來市內的老小區里生活，古月的第一感受是打掃衛生輕松多了，過去每次給家里做一次大掃除，腰能酸痛大半天。下樓走幾百米就有菜市場，里面賣的蔬菜肉類比超市新鮮實惠許多。

至于手里剩下的現金，古月還是選擇了先存在銀行里，未來可能會用于支持兒子小杰繼續求學或是作為他買房的首付。

采訪、撰文：Echo

編輯：c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