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被俄烏戰場出現朝鮮戰俘的報道刷屏了。烏克蘭在庫爾斯克地區首次俘虜了兩名朝鮮士兵,并已公布審問朝鮮戰俘的視頻。
根據朝軍供述,他們一個19歲,當了4年的兵;一個25歲,當了9年的兵。這次他們是被告知只是去參加訓練而非作戰,烏克蘭方面正在進一步查清情況。
理論上講,有戰爭就有戰俘,朝軍士兵被俘一點也不奇怪。可是現實是,抓獲朝軍士兵確實是新聞,因為這是很困難的事,才會引發關注。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寫到過,在朝鮮,成為戰俘被視為極大的恥辱,比死亡還要糟糕。相反,士兵們被教育開槍自殺或引爆手榴彈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在俄烏戰場的說法是,如果朝鮮士兵在戰場上遭遇不利,要么自我了結,要么被隊友解決,不允許被活捉。
根據最低限度的統計,朝鮮士兵的傷亡也早就超過了1000人,這個傷亡比沒有戰俘是相當離譜的,印證了以上說法。之前烏軍抓獲過一個重傷的朝鮮戰俘,不過很快就死了。這次一下俘虜倆,才顯得不同尋常。
關于成為戰俘,東西方在古代乃至近現代在容忍度上都差異巨大——需要說明,任何一個現代國家都不會隨意讓軍人投降,都不會鼓勵軍人貪生怕死。但西方允許軍隊在特定條件下主動或被動成為戰俘。
比如美國,根據《美國軍人行為準則》第二條規定。對于指揮官來說,只要下屬認為還有理由抵抗敵人,只要部隊仍然可以作戰和脫逃,就絕不能下令投降。反之,則可以有尊嚴地投降。該準則同時也規定,對于士兵而言,當用盡所有合理抵抗行動,再繼續抵抗除了死亡而別無選擇時,可以考慮投降。
如1942年5月5日,美軍駐菲律賓總司令溫萊特發現自己的軍隊彈絕糧盡、士兵們連動物都吃光了的時候,給美國總統羅斯福發出了最后一封電報:
“請告訴全國,我的部隊和我本人已經完成了人類所能做的一切,我們捍衛了美利堅合眾國和她軍隊的優秀傳統……我帶著深深的遺憾和對我頑強軍隊的無限自豪去見日軍指揮官了。再見了,總統先生!”
之后,他帶領7.5萬名美菲聯軍向日軍繳械。
但在東方不是這么一回事,即使在彈盡糧絕、取勝無望的情況下,東方軍隊也多數會選擇繼續搏斗、死磕到底。
比如二戰中的日本軍隊,出了名的死硬,動不動就玉碎。想要活捉日本俘虜是非常困難的事,更別說投降了。
部分原因,是西方講究自由主義,個人至上;東方講究集體主義,犧牲個人權利。換句話說,東方歷史上的集權政治容易培養出勇于犧牲的價值觀。因為集權政治的特點總是強調集體的利益,而漠視個體的利益。
此種沖突可參見1863年李鴻章在蘇州的違約殺降,英國人戈登的反應堪稱炸裂。他先是威脅由昆山帶輪船炮轟淮軍,然后直接調常勝軍進入蘇州搜捕李鴻章。李鴻章逃匿后,戈登又聲明,他將不受李鴻章節制,不協助清軍作戰。還寫信給北京英國公使卜魯斯,要求他迫使清廷懲處李鴻章。
戈登為何如此大發雷霆?主要是因為他也曾參與議降會談,承諾了郜永寬等太平天國八王的人身安全。李鴻章背信,使他名譽大損,違反了他“榮譽的信條、文明的道德和基督教的教義”。當時的報紙抨擊他說:
戈登少校必須釋清群疑,否則他不僅在后代眼中成為一個不光榮和不受贊美的角色,并且還要成為一個向程將軍和現任江南撫臺販賣人血的惡棍。
然而站在集權者的角度看社會,個體的生命大約只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再近一點,當年的日本不就是如此么,軍國主義依賴于高度集權統治,是舊日本帝國的主導思想。在舊日本帝國,“忠君”、“愛國”、“正統”和“大一統”,是其歷史上思想內核的重要組成部分,忠于天皇高于一切,對不對是不需要考慮的,個體的生命更是無足輕重。
好在經過二戰洗禮,日本終于成為了一個正常的國家,不再允許那么喪心病狂的思想生長。而且,士兵在戰場上特定條件下允許被俘這種事,今天幾乎已經被全世界所接受。但朝鮮是個例外,它從制度、文化上仍然是集體主義。在這種背景下,社會流行的價值觀念,自然也是輕視個體的利益,只為凝聚成一個強大的整體。為了大我只能犧牲小我;為了大家只能犧牲小家,所以上了戰場,勇于犧牲當然是被鼓勵的——不管有沒有價值。
因此,活捉朝鮮士兵極為困難。從這次的視頻看,朝軍是在樹林中被烏軍無人機投彈炸傷,暫時失去行動能力才被生擒。否則,怕是也要死戰到底的。
那朝鮮士兵為何心甘情愿接受死亡呢?
一是因為如上所述,長期身處集體主義的環境之中,思想上早已形成刻板印象,認為陣亡是光榮的,被俘才是可恥的。
二是實實在在的后續問題。兩個朝鮮戰俘中,一個表示愿意留下,一個表示想要回去。想留下可以理解,想回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還是源于東西方對投降的容忍度,溫萊特將軍率部投降后,成為戰俘飽受摧殘,直到1945年8月18日重獲自由。回國以后,他受到杜魯門總統的親切接見, 并于1945年9月2日登上了美國海軍密蘇里號的甲板,參加了日軍投降簽字儀式。回到美國后,他被授予國會榮譽勛章,被任命為美國東部防區司令。
他的主要成就是:保護7萬美菲聯軍生命。直到他離開人世,美國人民一直將他視為英雄,認為他是一位勇敢的將軍。1972年,他們為他寫了本書,名字叫《巴丹英雄》。書中寫到:
為了士兵的生命,而放棄一個職業軍人的榮譽,選擇向對手投降,這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氣。喬納森·溫萊特做到了,他在榮譽面前選擇了責任,他是當之無愧的國家英雄!
但東方迥然不同,上個世紀朝鮮戰爭結束后,朝鮮戰俘回國后,待遇一言難盡。
可既然這樣,朝鮮戰俘為啥還愿意回去?
這是其三,不能不提到管理模式問題。
我舉個例子,三國時期毌丘儉、文欽不服司馬氏,在淮南起兵叛亂。司馬師找王肅商量對策,王肅說你不用擔心,想想當年關羽是怎么完蛋的?那些淮南駐軍的父母妻子都在內地,我們只需馬上派人把這些“軟肋”控制起來,淮南叛軍就會馬上土崩瓦解的,他們怎么可能不顧“軟肋”的死活,一條心跟隨毌丘儉、文欽造反呢。司馬師照做,果然就挫敗了毌丘儉、文欽。
朝鮮士兵當然也是有軟肋的,戰死光榮,被俘恥辱不說。父母妻兒怎么辦?換了你,你怎么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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