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我真的很感謝你們能受理我的案子，他們都勸我不要弄了，沒有人會管我的。

被告那邊跟我說你去起訴吧，不可能贏的。

一起原告已逾古稀、歷經十余年的涉老服務合同糾紛案件出現在了我的桌前……

筆畫顫抖的起訴狀與薄薄一張紙的證據

去年12月，我收到了一起服務合同糾紛案件。原告王奶奶主張曾在2010年向被告A公司支付6000元購買終身服務卡，約定可憑卡享受每年六大特殊節日禮包、免費體驗沙龍、舞會等各項優惠活動，但A公司并未向其提供過服務，期間幾經催討無果，只能來法院起訴，要求返還全部款項。當翻到訴狀的最后一頁，落款處王奶奶那筆畫極不連貫的簽名映入眼簾。

近80歲的年齡，2010年的發生時間，顫顫抖抖的簽名……

待翻開證據頁，一張服務卡的復印件，就是這起案件全部的證據材料。

考慮到在案證據極為有限，我第一時間與原告和被告聯系了解案情。

“法……法官，你好！你好！非……非常感謝法院能……能夠愿意受理我的案子！”接通電話后的王奶奶言語磕磕巴巴，但情緒激動，“這個公司就是騙子，當時銷售求我幫忙沖業績，我才辦卡的！當時跟我一起買的人都年紀大了，要不動了，但我要堅持討回公道！”

“這個老太太說話顛三倒四的，前前后后投訴了我們十多次，解決了又來。她充值6000元購買我們公司產品，服務卡是附贈的，市場監管所已經組織我們調解了，她拿了遠超6000元的商品還不滿意，她這是濫訴！”A公司一聽到王奶奶的名字抵觸情緒也非常強烈。

面對原、被告大相徑庭的陳述，考慮到王奶奶的年齡和身體狀況不宜反復奔波，我決定致函市場監管所調取相關材料。市場監管所回復的材料厚厚一沓，有2018年到2023年共12次投訴及處理記錄。仔細閱讀后發現，其中確實有一張王奶奶購買保健品的存貨單，且金額與6000元基本匹配。此外，雙方已于2020年達成調解，由A公司向王奶奶交付對應價值產品。

難道真的是無理維權？

庭審中，原、被告對于涉訟6000元的實際用途各執一詞，但均無法提供更多的證據予以佐證。就在法庭事實調查即將結束時，王奶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之前還付過錢！這個存貨單是之前買保健品的存貨單。”

面對新出現的陳述，案情突然發生變化。如果王奶奶支付的金額不止6000元，那么存貨單和服務卡極有可能是兩件事，我決定給王奶奶10天時間補強證據。

積塵已久的收據，新的爭議焦點浮現

“陳法官，我找到了收據，給法院送來了！”王奶奶激動地打來電話。

王奶奶送來的是一張皺巴巴，落款時間為2008年的支付收據。經比對，收據上手寫的購買產品數量及價格與市場監管所提供的存貨單所載相匹配。

對此，A公司堅稱，王奶奶兩次付款都是為了購買公司商品，因金額基本相同，銷售人員圖方便，就把之前已兌現的存貨單給了王奶奶作為后一次提貨的依據。A公司兩名前公司銷售人員還就重復使用存貨單一事到庭作證。“再說了，我們調解過！當時不管是保健品還是服務卡都一并處理了。”

對于涉訟6000元是否已經在市場監管所的調解下處理完畢，因調解筆錄只記錄了最終方案，依據現有的證據也是管中窺豹，難以探明原委，案件又陷入了僵局。

到底是王奶奶年事已高，記錯了收到存貨單的時間和調解的內容，從而錯誤理解了終身服務卡的性質，還是A公司為了逃避責任在虛構事實，以存貨單混淆兩起糾紛？

抽絲剝繭，還原調解細節

為了打破困局，更全面地查清事實真相，我決定前往市場監管所，找到當時參與調解的工作人員進行調查。

當問及調解協議是否是針對存貨單和終身服務卡兩件事時，工作人員努力回憶調解細節，并表示：“王奶奶確實來投訴過存貨單和服務卡兩件事……調解筆錄看不出有兩件事一攬子解決。如果包含終身服務卡的事情，A公司簽筆錄時應該會加上‘雙方再無其他爭議’之類的表述，不會這么簡單。”

經過對搜集的證據的層層抽絲剝繭和綜合分析研判，我心里對真實情況有了比較準確的認知，并組織王奶奶和A公司來院，向他們宣讀了市場監管所人員的調查筆錄，雙方均表示認可筆錄陳述內容，但A公司依然堅持調解協議就兩件事一并予以處理。

宣判前，我撥通了A公司的電話：“上次也跟你講過，這個案子主要的爭議焦點就在于涉訟6000元是否經市場監管所處理，從調取的歷年投訴記錄看，王奶奶確實就兩件事情均進行過投訴，你方主張的一攬子解決所有糾紛僅有證人陳述，為了查清事實，現在法院也已向市場監管所調解人員核實了情況，舉證不能的相應后果你要有所考慮。”有了市場監管所調解人員調查結果的鋪墊，在我的耐心解釋下，A公司的態度出現松動，“陳法官，你的各項釋明我都了解，確實也是我們公司管理、經營等方面的問題引起了這個糾紛，我們支持法院依法判決的結果。”最終，我對本案作出了判決，由A公司退還王奶奶6000元。后A公司主動履行，困擾王奶奶許久的一樁心事終于得到了圓滿解決。

判決后，王奶奶寄來感謝信，表達了對人民法院用心用情為人民辦實事的真摯感謝：“我們普通市民對法律知識和訴訟程序不熟悉，在案件審理過程中，法官多次實地走訪相關單位調查，認真細致地審查證據、厘清案情，讓我更堅信在法治社會下每個人都能在法律框架內平等地追求自己的權利。”

民事審判與人民群眾生活息息相關，作為一名民事法官，為了查清案件事實，要不怕麻煩、不怕辛苦，在堅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前提下，積極幫助當事人解開矛盾心結，貫徹法、理、情相融合的司法理念，切實做到案結事了、定分止爭。

主審法官

陳宇琦

上海市長寧區人民法院民事審判庭法官

供稿 | 民事審判庭

文字 | 陳宇琦

編輯 | 梁哲浩 謝錢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