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作者：汲古生

在這個章節中，我梳理的是原著第四回的典故，主要包括槁木死灰、沙彌、斜簽坐姿、口碑、孽障、斗雞走馬和第四回護官符中有關官職和典章制度的典故，下面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槁木死灰.沙彌.斜簽坐姿.口碑

槁木死灰

這個典故出自于莊子的《齊物論》，在《莊子·齊物論》中記載：“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在原著當中，這描述的是李紈在丈夫去世后的生活狀態。原著中寫道“這李紈雖青春喪偶，居家處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般，一概無見無聞，惟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雖然在表述上看起來比較木訥，但在《紅樓夢》創作的那個年代，這就是女子在丈夫去世之后的正常狀態，這也正是原著當中所提到的《女論語》等一些書中所推崇的觀念在李紈這個人物身上的具體表現。

沙彌

這是一個跟佛教有關的典故，“沙彌”兩個字其實是梵語音譯，意思是“息惡”“行慈”。按照佛教的戒律，凡男子初出家受十戒者通稱沙彌，此外，沙彌的稱號通常用來稱呼年幼的小和尚。原著中所寫的原來這門子本是葫蘆廟內一個小沙彌中的沙彌就是這個意思。當然在原著的閱讀過程讀者一般都會簡單把沙彌理解為和尚，而不會考慮這個出家時間的長短問題。當我們追溯根源時，我們就可以發現這個詞語其實是專用于那些出家時間不長的僧人的，對于年齡長而德高望重的僧人，我們就不能使用了。

斜簽坐姿

這是原著第四回當中少有的戲曲類型典故，同時也是極其細微的一個典故，稍不留神就可能被讀者忽略掉。斜簽著坐。就是側身直腰坐在凳子邊沿，這是一種表示謙恭的坐姿。在《西廂記》第四本第三折的【脫布衫】曲中就有“酒席上斜簽著坐地?！痹瓚蛭膶憦埳淖耍谠?，這種謙恭的含義得到了完整的保留。在《紅樓夢》第四回中所寫的雨村笑道：“貧賤之交不可忘。你我故人也；二則此系私室，既欲長談，豈有不坐之理？”這門子聽說，方告了座，斜簽著坐了”的情節中，作者就用這個典故來形容門子在賈雨村面前的謙恭之狀。

口碑

這個典故無論是在《紅樓夢》的原著當中，還是現代漢語里都會經常用到，而這個典故其實也與佛教有一定關系，在佛教典籍《五燈會元》中記載：“勸君不用鐫頑石，路上行人口似碑。”從這段原文我們可以發現，口碑這個詞原意更多強調的是為人們所流傳的評價的意思，并不強調一定是積極或者消極。原著中所寫的護官符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諺俗口碑，其口碑排寫得明白，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的情節中所說的口碑其實也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在后續的詞語使用當中，口碑這個詞的意義更多的被用作褒義詞。我們現在依然在用的成語“有口皆碑”其實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孽障.斗雞走馬

孽障

孽障是一個佛教名詞，又作“業障”。意謂前世所作種種惡因，最終會化作今生的障礙。由于在佛教中存在輪回的觀念，所以在佛教看來，前世所做的壞事會形成惡因，并在來世轉化為實際性的有害結果，也就是孽障。正因為這種觀念的存在，在最終促使這個典故的產生。在后來的使用過程當中，我們還經常會把做壞事稱為“造孽”，其實也和這個典故有關系。而原著當中門子所說的“這也是他們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不然這馮淵如何偏只看準了這英蓮？這英蓮受了拐子這幾年折磨，才得了個頭路，且又是個多情的，若能聚合了，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這段事來”的話更多的是為薛蟠開脫罪行而找的借口，并不是說前世就一定做了壞事。換句話說，門子是在用佛教理論證明馮淵的死是前世所作壞事的報應，而薛蟠在這個過程中只是起了一個輔助作用而已，這樣一來，薛蟠的罪責自然就減輕了。

斗雞走馬

以斗雞賭輸贏的游戲叫斗雞，走馬指的是跑馬游獵?！稘h書·宣帝紀》記載宣帝曾“受《詩》于東海澓中翁，高材好學，然亦喜游俠，斗雞走馬?！碧拼慀櫋稏|城父老傳》記載，唐玄宗好斗雞之戲，設立雞坊，養雄雞千余，選六軍小兒五百人馴養教飼。賈昌為雞坊小兒長，特受寵幸，時人號為“神雞童”,甚至還留下了“生兒不用識文字，斗雞走馬勝讀書。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的說法。在原著中作者用這個典故表現了薛蟠游手好閑的狀態。而這種狀態的形成與其家庭環境不無關系，薛家是皇商，家境富足，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的薛蟠從小便養尊處優，而父親的去世又讓薛蟠受到的管教和約束遭到了削弱，也使得薛蟠形成了“性情奢侈，言語傲慢”的性格。而當這種性格可以看作是薛蟠游手好閑的內部原因，而從外部條件來看，薛蟠有“祖父之舊情分，戶部掛虛名，支領錢糧，其馀事體，自有伙計老家人等措辦”的便利條件，我想薛蟠之所以游手好閑或許正是這兩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而這樣的人卻是薛家家業的繼承人，試問這樣的一個家族又怎能不敗呢？

“護官符”中的典故

“白玉為堂金作馬”

首先，我們先說關于賈家這部分的護官符，其中所用的典故主要體現在“白玉為堂金作馬?！痹跐h樂府《相逢行》中就有“黃金為君門，白玉為君堂”的表述。作者將這一詩歌化用過來形容賈府極富極貴的狀態。原著中寫道：“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寧國榮國二公之后。”正因為賈府是榮國公，寧國公后代，而且“公”又是我國古代是一種極高的爵位，在我國古代公、侯、伯、子、男的爵位體系中屬于最高等級，那么其大富大貴的程度即便沒有讀過后續的原著內容，通過這個詞語我們也可以有一個大概的印象。

“阿房宮，三百里”和尚書令

其次，我們來說說關于史家的部分。原著中寫道“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保齡侯尚書令史公之后?！卑⒎繉m大家應該比較熟悉，由于它和秦始皇的密切聯系，使得這個建筑成為了歷史典故的一個載體。在后世的文獻和文學作品當中也屢屢有出現。比如《三輔黃圖》就記載：“秦惠文王造阿房宮，未成，始皇廣其宮，規恢三百余里，閣道通驪山。”看到這個記載，大家也就很好理解《阿房宮賦》當中為什么會有“覆壓三百余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的描寫了。而在《紅樓夢》當中，“阿房宮三百里”的描述其實也源于這里。說完了阿房宮，我們再來看看尚書令，這是一個秦代開始設置的官職，歷代尚書令的權力大小有差異，比如尚書令在秦時掌章奏文書，東漢時為總理政事，魏晉時事實上為宰相，明清時廢。作者本人雖然身處清代，但是他依然用雜糅虛擬的手法寫出了這個官職。以此來解釋史家為何有如此龐大的規模。正因為先祖是朝廷重臣，加之有“侯”的爵位，這就為史家的不斷擴大和與賈、王、薛三家的聯姻提供了政治和經濟上的條件。

“東海缺少白玉床”和太尉

再次，關于王家的這部分護官符我們要從東海缺少白玉床說起，這里其實涉及到一個神話典故。在古人的觀念里，龍族一直具有特殊的重要地位，是至高權利和眾多的財富的象征，其中又以東海龍王為最，作者借用這個典故，寫出了王家的金銀財寶之多。再者，我們可以從官職的角度來進行分析，太尉這一官職，在秦漢時為全國軍事首腦，位列三公。后來漸變為加官，無實權。至宋徽宗時，成為武官最高官階，元以后廢。而統制其實是北宋時所設置的官名，可節制兵馬，南宋后成為禁軍將官職銜。從這一段太尉和統制的歷史沿革我們可以看到，作者所提到的官職都經歷了初設時的大權在握和隨著歷史的發展地位逐漸下降的過程。從這個角度來看，原著中的官職雖有虛構的成分，但作者卻利用這種極高的官職的虛寫在巧妙的解釋王家財富的來源和顯赫的社會地位的同時向讀者暗示了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發展趨勢。

“紫薇舍人”

關于薛家的護官符中的典故，主要是在“紫薇舍人”的這個官名上。紫薇指的是紫薇星，古人認為此星是天帝之所居，所以也把它看為至高無上的象征。紫薇舍人，其實就是中書舍人，地位相當于宰相，為撰擬誥敕之專官，以有文學資望者充任。唐開元年間曾改中書省為紫薇省，是全國最高的行政機關，能在這里為官，需要極強的能力和皇帝的信任。在原著中作者借此解釋薛家財富的來源和成為皇商的原因，而領內府帑銀行商由于有國家的支持，在經營活動中往往掌握主導權，這就為薛家大量積累財富提供了便利，最終造就了這個珍珠如土金如鐵的世家大族。

參考文獻：

曹雪芹《紅樓夢》

《莊子》

王實甫《西廂記》

南宋·釋普濟《五燈會元》

《三輔黃圖》

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

宋祁、歐陽修、范鎮《新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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