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原中央特科無線電通訊科科長、外貿部部長的李強在退居二線后,特意到上海探望了兩個人。
一個是顧順章的遺孀張永琴,一個是顧順章的女兒顧利群。
顧順章我們都不陌生了,此人原來是中央特科的負責人,還曾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1931年他被捕后叛變,差一點給黨中央帶來滅頂之災。
李強之所以要去看望顧順章的親屬,主要是源于當年顧順章叛變后,中央特科出于保護黨的組織,執行了反屠殺行動,對顧順章的家人采取了行動,當時的上海報紙對此進行了報道,稱之為“愛棠村事件”。
當時活下來的就只有顧順章家的兩個孩子。
已經過了幾十年,顧利群對當年這件往事,其實有些看淡了的意味。
事實上,早在四年前,顧利群就親眼見過當年“愛棠村事件”中親自動手的特科成員洪揚生,對當年這樁往事,洪揚生雖然沒有多談,但據顧利群回憶,洪揚生一見她就哭,哭得老淚縱橫。
洪揚生自己人生末途過得也并不如意,后來也是在當年老戰友的幫助下才算是安度晚年,但不久后就去世,但很幸運的是,在他臨終前,留下了非常詳細的史料,使我們一窺當年真相。
一
中央特科是周恩來在1927年任軍事部長以后,專門組建執行情報、保衛工作的部門。
我黨在大革命時期雖然就已經開始有了情報、保衛工作,但基本上不是很重視,一直到1927年大革命失敗以后,才意識到這一重要性。
中央特科下設三個科,一科總務科,科長洪揚生;二科情報科,科長陳賡、三科保衛科、科長顧順章,四科是后來成立的無線電通訊科,科長李強,四個科的職能分工各不相同。
洪揚生負責的總務科負責機關設立、會場布置以及營救、安撫等工作。
以上四個人中,陳賡是開國大將,顧順章名氣也不小,當然他是以惡名聞名,李強雖然默默無聞,但他專司無線電通訊,是個專業的人才,1955年還被聘為中科院學部委員,相當于今天的院士。
相比之下,洪揚生反而最不顯山露水。
洪揚生是浙江余姚人,1902年出生,192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應該說他的個人能力還是非常突出的,不然也不能出任總務科科長。
事實上,洪揚生本人革命意志也非常堅決,如果不是后來的意外,他的命運會有很大的不同。
1931年4月25日,顧順章在武漢被捕,隨即叛變,幸運的是,當時潛伏中統的錢壯飛立刻就把消息送出來,避免了在上海的黨中央全軍覆沒的惡局。
顧順章叛變后,他的家人在上海也同時失蹤,根據顧順章后來對妻子張永琴說的話就是:
“在1931年前后,中共中央在上海有兩個機關,一個設在顧順章和妻子張杏華家,一個在顧順章的哥嫂家,兩處都有顧家的人和親戚出入,以免引起外界的注意。”
顧利群后來也回憶稱,他的舅舅張長庚在顧順章叛變后回到家里,發現家里沒人,再去姐姐姐夫家里也沒人,后來才打聽到,顧順章在南京,于是就和表弟葉其蓁一起到了南京。
顧順章見到他們兩個后也很高興,因為那時他還不得自由,就囑托張長庚他們兩人回上海,多在大馬路上晃悠,看看能不能發現以前見過的一些共產黨人。
事實上,顧順章這樣一個舉動,反而是害了他的家人。
二
張長庚到了上海以后,意外碰上了中共地下黨王世德,王世德就這樣暴露了身份,不久后也叛變。
王世德后來到南京后,告訴顧順章,他的家人已經被殺了。
原來就在1931年5月某天,周恩來得知顧順章叛變后,立即找來與顧沒有關系的洪揚生、陳養山,或是下令或是默許的指示他們展開鋤奸行動,因為顧的家人多數都和黨的地下組織活動有牽連(王世德被捕叛變就是例子),因此決定對他們采取行動。
為了做到悄無聲息,中央特科決定采用繩索勒斃的方式,將顧的妻子、兄嫂、岳父、姨妹殺死,并誤殺了來顧家打麻將的原黃埔軍校學生斯勵夫婦,遺體被運至愛塘村挖深坑掩埋。
總而言之,在場的成年人都無一幸免,只有兩個孩子逃過了這一劫。
當然,對于顧家人被殺,后來有兩個說法:
“一種說法是顧順章叛變之后不久,為了在危急之中保護中共中央的安全,紅隊痛下殺手。還有一種說法是,顧順章的家人先是被控制了起來,幾個月之后才被殺死。”
整件事情發生于張長庚被顧順章誘騙回上海之前,直至王世德被捕叛變后,才供出了愛塘村埋尸點。
張長庚八十年代曾撰文回憶當時的情形,也坦言是自己童年無知犯下了大錯,因為當時顧順章騙他這樣就能找到他姐姐(顧順章妻子張杏華)。
洪揚生多年以后回憶當時情形,還清楚地記得,他當時問了張杏華一句:
“你是跟著黨走,還是跟著顧順章走。”
張杏華答:
“他是我的丈夫,我自然要跟他走。”
洪揚生見沒有挽回的余地,只好痛下殺手。
隨著顧順章叛變,黨中央在上海的存在也就成了一個問題,在堅持了一段時間后,不得已全部撤到了中央蘇區,洪揚生后來也跟著一道去了中央蘇區,出任瑞金工農通訊社主任。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不得已踏上長征路,洪揚生被留在蘇區,后來在著名的紅軍“九路突圍”中不幸被俘。
三
大多數文章在提到洪揚生這段經歷時,都說他是被俘后即叛變。
事實并非如此。
根據資料記載,洪揚生被俘后并沒有暴露身份,所以被關到了感化院,關了大半年以后才被放出,但這時洪揚生已經與黨組織失去了聯系、
本來按照規定,洪揚生是要被遣返回上海或者浙江老家的,但他擔心被顧順章迫害,所以謊稱自己無家可歸,于是留在國民黨軍地方部隊中。
當時國民黨江西省政府見洪揚生辦事精明,人又很有文化,于是大手一揮,調他到江西省黨政工作團第4分團的主任。
實質上講,洪揚生這時已經成了國民黨當局一名特務小頭目。
這段經歷成為洪揚生一生的污點。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從以上經過不難看出,洪揚生其實并沒有實質叛變的行為,他叛變以后也沒有出賣自己的同志。
洪揚生一度還考慮重回黨組織,他想方設法的聯系到了在敵后的項英,希望能夠同他里應外合做“臥底”,不料項英嫉惡如仇,聲稱他這是“叛黨行為”,要求他立即歸隊,洪揚生擔心自己受清算,因此主動斷了與項英的聯系。
不久后,洪揚生投靠了國民黨,出任鄱陽縣公安局長。
1938年,日軍攻入江西,洪揚生又當了漢奸。
當然,自始至終,洪揚生也沒有殺害自己的同志。
新中國成立后,洪揚生多次寫信給周總理、鄧穎超、李維漢,申明自己革命經歷,但始終是石沉大海,沒有消息。
五十年代后期的反右運動中,洪揚生因為在江西曾出任偽職的經歷,被判了十六年有期徒刑。刑滿釋放后,洪揚生又戴上了“管制分子”的帽子。
一直到1978年以后,洪揚生的處境才得以改善。
這時候的洪揚生已經垂垂老矣,不僅沒辦法勞動,更兼體弱多病,因為長期受到他牽連,他的兩個兒子生活上也不是很好。
萬般無奈之下,洪揚生寫信給當年的老友、時任中央對外聯絡部副部長李一氓,李一氓很重視這封信,特意批示要他所在的街道每月給他80元生活費。
洪揚生后來又多次寫信給李一氓,后來均獲重視。
1982年,上海市委統戰部專門成立了“44號辦公室”,負責清理從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積案,洪揚生給李一氓寫的信后來也轉到了這個辦公室。
當時,洪揚生提出希望能有個單位接收,并給予工資和醫保以便生活。
當時,洪揚生與50多歲尚未結婚的洪昌笛一起擠在一個大約十平米左右的小屋子里,除了兩張木板床、一張桌子,連把椅子也沒有……
經過對洪揚生生活情況調查后,組織上決定予以優待,經李一氓推薦,上海市委統戰部批準,洪揚生被安排到了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專門撰寫一些同自己經歷有關的黨史資料。
至1989年,洪揚生在上海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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