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明媚的春日,漓水鎮(zhèn)的柳家張燈結(jié)彩,喜樂聲聲,一片喜氣洋洋之景。
柳家老太唯一的孫女眉兒今日大喜,院門口,大紅燈籠高掛,紅色的 “囍” 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賓客們帶著豐厚的賀禮,談笑風(fēng)生地步入院中。
作為今日主角的柳眉兒鳳冠霞帔,臉色紅潤,滿心歡喜地等著前來迎接的花轎。
眾人正沉浸于這喜慶之中,突然,一道士匆匆趕來。賓客們一邊向兩邊散開,一邊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哪兒來的道士?是誰的親友嗎?”
“出家人怎么會來這俗世的喜宴,莫不是有什么事?”
道士直視眾人看熱鬧的目光,言辭卻有些沒底氣:“我……我已還俗,自然能來。”
柳眉兒聽聞動靜,抬眸望去,眼里滿是陌生:“我不認(rèn)得你,請快些離開。”
逐客令一下,道士身形一震,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與焦急,卻只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眉兒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與道士相對,就在那一瞬間,她似乎從道士復(fù)雜的眼中回憶起了什么,往昔的畫面瞬時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如果她的父親還在身邊,應(yīng)當(dāng)也到這個年紀(jì)了吧……
幼年時,她也曾有過幸福無憂的時光。那時候,柳父總是陪她玩耍。春天帶她去郊外踏青,夏夜搖著蒲扇為她驅(qū)趕蚊蟲,秋日給她采摘最大個的果子,冬天里耐心陪著她堆雪人。
然而,好景不長。某個普通的日子里,柳父柳母竟一同毫無征兆地失蹤了。
她永遠(yuǎn)記得那一天的場景:祖母淚流滿面,四處打聽兒子兒媳的下落。鄰里鄉(xiāng)親聽聞,也紛紛幫忙尋找。可這對夫妻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蹤跡全無。
直到幾日后,有人傳言在城外的道觀里看到了柳父的身影,柳老太急忙帶著孫女找上去。當(dāng)時的柳父身著道袍,神色淡漠地看著她們兩人,像是不認(rèn)識一般。
柳老太痛哭著哀求兒子回家,說家中不能沒有他。年幼的眉兒也拉著柳父的衣角哭喊道:“爹爹,跟我們回家吧,眉兒想你。”
可柳父卻仿若鐵石心腸,只是輕輕拂開她們的手,決然轉(zhuǎn)身。
那一天,祖孫倆候在道觀外面等了足足一天,都求不來柳父的回心轉(zhuǎn)意。終于,柳老太絕望地帶著孫女回了家。
當(dāng)時的柳老太雖然身子還算健朗,但禁不住一下失去兩個親近的家人,身子越來越差,整日懨懨的,也做不了事,只能依靠變賣嫁妝過日子,生活過得十分拮據(jù)。
直到眉兒漸漸長大,才讓這個家慢慢好了起來。
在成長的過程中,眉兒心中對父親的離去滿是怨念。她不明白,為何父親狠心拋下她們,遁入道觀。母親又去了哪里,莫不是也像父親一樣不要她們了?
此后的歲月里,她獨自一人吃盡了苦頭。
走在路上被同齡的孩子欺負(fù)了,也不敢吱聲,因為她知道沒了父母撐腰,回去后只會惹得祖母傷心。
逢年過節(jié),看著別家團(tuán)圓,她和祖母只能對著清冷的飯桌暗自神傷。
還有祖母生病的時候,家中無錢醫(yī)治,她四處奔走求借。
那樣的日子,讓她對父親的怨恨越發(fā)濃烈……
多年之后,眉兒依靠自己的雙手,好不容易掙來了幸福,祖母也能安享晚年了,祖孫倆對于當(dāng)年的舊事越來越少提及。
今日這道士突然前來,讓眉兒塵封已久的記憶開了個小口子。
她仔細(xì)辨認(rèn)對方的眉目長相,卻是怎么也不敢確定,這就是當(dāng)年拋家棄子的父親。這實在不怪她,十幾年前柳父走的時候,她還很小。加上這些年忙著討生活,哪兒有功夫想東想西悲春傷秋……
眉兒認(rèn)不出,但柳老太卻不一樣。
老太太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堂上,原本喜慶的神態(tài),卻是在看到道士的那一刻瞬間怔住,隨即紅了眼睛:“你……你是……”
老太太慢悠悠起身,蹣跚著走上前。
道士聽見這聲音,滿臉不可置信地從眉兒身后望去:“我……”
“東子……是你嗎?”柳老太由人攙扶著走了過來。
道士再也忍耐不住,跪倒在了老太太面前:“娘,是我……兒子回來了……兒子不孝,沒臉見您……”
柳老太仔細(xì)看過地上的人后,確認(rèn)了這就是自己當(dāng)年那個拋下家人跑去道觀的不孝子,激動得滿臉通紅,抬手就重重給了他一耳光。
“你個逆子……還敢回來……”打完一巴掌,柳老太仿佛費盡了全身的氣力,險些倒在地上。
柳東趕忙起身扶住母親,一面懺悔一面往自己臉上扇耳光,以求得原諒。
終究還是自己的親骨肉,柳老太很快就叫他停了手。母子倆四目相對,哭作一團(tuán)。
眉兒在一旁看得呆若木雞:“祖母,這……這人真是我那拋家棄女的老爹?”
眾人此時也都滿臉疑惑地看向他們一家。
道士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眼眶泛紅,緩緩說道:“眉兒,我是你爹啊!還記得嗎,你的名字還是我給你起的。當(dāng)年,你娘外出采買,不慎被土匪劫走,我收到消息去救她時,你娘已經(jīng)……已經(jīng)……”
“唉,當(dāng)時我氣得要發(fā)瘋,孤身一人就去找那土匪報仇。結(jié)果我雖傷了他,卻也因此被他記恨上了,遭他一路追殺。逃亡途中,若非得一道長相救,你爹我早已去黃泉之下陪你娘了。”
“那道長不僅治好了我的傷,還傳授我一身武藝,只為讓我自保。他當(dāng)時身中劇毒,命不久矣,囑托我替他守護(hù)道觀十五年,以保道觀傳承。”
“我本就被那土匪盯上了,不敢回家,怕給你們帶來災(zāi)禍,便依那道長的話去了道觀。”
“直至今日,我已徹底還清道長的恩情,匆匆還俗回來。沒想到我的女兒恰好今日出嫁,老天對我不薄啊,讓我剛好趕上了。眉兒……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柳東老淚縱橫,聲音顫抖,字字句句飽含著多年的愧疚與思念。
柳眉兒聽聞此言,心中大震,往昔的怨念瞬間如春日殘冰般,在這真相的暖陽下,漸漸消融。
眼前這個蒼老憔悴的父親,與記憶中那個高大偉岸的身影重合。一時間,五味雜陳,淚水奪眶而出。
她想起小時候生病,父親徹夜未眠,守在床邊,為她熬藥、擦汗,眼中滿是焦急與關(guān)切;想起自己生辰時,父親偷偷省下錢,為她買來心儀已久的布老虎;想起每次受了委屈,父親總是第一時間替她出頭,回過頭來就會輕聲安慰她……
柳眉兒再也沒了怨念,淚水簌簌而下:“爹爹,是女兒錯怪您了。這些年,您受苦了。” 隨即撲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父親。
柳東沒料到女兒這么快就原諒了他,此刻像是做夢般喃喃道:“是爹爹對不起你們,讓你們受了這么多苦。”
喜宴上的賓客們,起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此刻見他們一家三口相擁而泣,也很動容。
恰在此時,花轎已到,新郎官兒已經(jīng)聽說了柳家發(fā)生的事,走上前來向這位岳父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岳父大人,今日既是我與眉兒的大喜之日,也是您與家人團(tuán)圓之時,真是雙喜臨門吶!往后,咱們一家人定會和和美美!”
眾人紛紛鼓掌,祝福聲再次響起。柳東隨同柳老太,護(hù)著眉兒上了花轎,眼中的喜悅之情愈發(fā)濃烈。在歡聲笑語中,一家人彌補(bǔ)了多年的遺憾,走向了全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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