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萬科在董秘譚華杰的牽頭下,做了一項全球房地產歷史上最大的量化研究。
萬科的目標是找到能預測房價見頂的指標。他們篩選出了27個可追溯20年以上房價數據的國家和地區,獲取了1046份樣本年份數據,拆解了61個房價飆漲和14個房價暴跌的時間段,其中僅一個回歸方程就用幾臺高性能計算機跑了一個星期[1]。
譚華杰外號“譚大師”,薪酬曾在A股一眾董秘中排行第一,每年執筆萬科年報中的“致股東信”是業界必刷的讀物。同時他也頗具浪漫主義氣質,號稱地產圈讀書最多的人,朋友圈里連載的《痛經》系列詩歌是地產記者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在他的主持下,兩個似乎能標記山頂的指標被挖掘了出來,一個叫做「居民部門利息保障倍數」,一個叫「新房名義市值對居民最大購買力的占用比例」。
所謂「居民部門利息保障倍數」,指的是用居民總儲蓄除以每年房貸的利息支出,代表了供房者們的還款能力,其臨界值是1.5,即老百姓的儲蓄總額如果只能還一年半的房貸,那房價就會見頂。美國2007年泡沫破滅前是1.46,日本1989年則是1.49。
而「新房名義市值對居民最大購買力的占用比例」的公式相對復雜一些,即(“城鎮住房新開工面積×銷售均價)/(居民部門總儲蓄+信用凈增長-本年利息支出),數字越低越好,房價下跌的臨界點是60%,房價暴跌的臨界點是80%。日本泡沫破裂前是81%,香港1997年房價暴跌前則到了88%。
所以報告的核心結論是:只要第一個指標不接近1.5,第二個不超過60%,中國的房價就不可能見頂。
中國這兩個指標是多少呢?先看「居民部門利息保障倍數」,2013年的保障倍數是10.6,2015年是10.4,而且在萬科的預測里(假設未來十年的居民房貸復合增速20%),到2020年這個數字是6.6,到2025年是5.3——都離房價見頂的臨近值1.5很遙遠。
而「新房市值對居民最大購買力的占用比例」這個指標,在2013年到2015年一直在40%~50%之間波動,而在萬科的預測中(假設中國“城鎮住房新開工面積×銷售均價”在五年內復合增速不超過11.8%、未來十年不超過5%),中國在2020年和2025年都不會觸及60%的警戒線,離80%則更遠。
簡單說,萬科報告的結論就是:中國房價距離泡沫化和見頂很遙遠,房價到2025年仍是安全的。
2016年9月,萬科對外公開了這項研究的結論,譚華杰以《從大周期到小周期的前夜——理解中國房地產價格的框架 》為標題,對外分享研究結論[1]。由于這份研究并不是“無腦唱多”,而是有邏輯有模型有數據有參照系,因此迅速吸引了大量媒體的轉發。
當然,譚華杰留了一個后手,他在給出樂觀結論的同時也做了“風險提示”,原文是這樣寫的:“如果未來房價以如此猛烈的速度上漲的話,我們上面的預測將難以成立,也就是說,目前房價的漲幅是值得憂慮的,如果這個漲幅維持下去,可能會導致大周期提前到來,以日本模式結束。”
但這個“警示”只有兩句話,能讀懂的人并不多。事實上,整個地產圈在2016年集體洋溢著樂觀,參與者們都在“奮起一躍”:地方政府忙著賣地,地產龍頭們忙著擴張,房東們忙著跳價,老鄉們忙著加杠桿——相比各種被打臉多年的“風險提示”,人們更愿意相信房價現在只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上。
不過有意思的是,主導這項研究、并向外界傳達樂觀的譚華杰,其實在2016年初就卸任了董秘,被投閑置散,轉去分管萬科的一項邊緣業務:
養豬。
于此同時,萬科在一片烈火烹油中開始收縮。2014年——即報告完成的一年后,萬科亮出了地產進入“白銀時代”的觀點;2018年——即報告對外公開的兩年后,CEO郁亮又喊出了“活下去”的口號。所以,從最后的實際行動上看,那個“中國房價離見頂很早”的結論,萬科其實從來都沒信過。
但遺憾的是,它的絕大多數同行都信了。
01
2016年,地產商們帶著撬動杠桿的野心,涌進了一個新的宇宙中心——上海虹橋。
那時,來自大江南北的地方房企們,操著各自的方言口音,圍著虹橋樞紐外全長不到4公里的申虹路,買地、蓋樓、剪彩,你方唱罷我登場,來認他鄉作故鄉。人聲最鼎沸的時候,20多家百強房企聚集在這里,試圖用一個虹橋戶口撬開新世界的大門。
從虹橋商務區遠眺陸家嘴
在等候起飛的日子里,西郊的法式獨棟、虹橋的私人停機位和申虹路上的產權寫字樓,堆疊出那些年一個地產老板的兩個基本野心:走向全國市場,創造一個1000億的銷售數字;搭上資本快車,擁有一個嶄新的股票代碼。
總之,就是拿很多的地,找更多的錢。一個小時到蘇杭,兩個小時到北京,三個小時到香港的虹橋,很難不成為中國地產圈的耶路撒冷。
一年上一個臺階,是當年虹橋的標準操作。
贛系房企新力地產,在2017年把公司總部從江西遷入虹橋,2018年其銷售額就突破了1000億,一年后登錄港股,成為了江西省唯一的上市房企;浙系出身的祥生集團,2019年搬進虹橋,一年后在港交所上市,把敲鐘的喜悅從香江帶回了上海。
始于福建的融信地產,2016年2月把總部搬到上海虹橋萬科中心,半年后就在靜安區中興路地塊的土拍上以110億總價、14.3萬元/平米的可售樓面價,在總價和單價上雙雙創下了彼時中國土拍史的地王記錄,一舉成名天下知。
而沒租上幾年,融信又從萬科中心搬到了虹橋商務區的自持物業。在介紹這塊命名為世界中心的商辦區交通優勢時,融信已經習得了一種非常海派的自信:64種連接可能、56種換乘模式,“軌陸空”三位一體,強勢引領虹橋時空經濟圈。
在地產與金融牢牢綁定的歲月里,上市與千億,是房企規模效應的一體兩面。但對資金密集型的商業模式來說,用杠桿懟出來的擴張,也會把資金鏈的脆弱暴露在外。如果沒辦法順利上市融資,銀行信貸又受限,就必然會轉向非標渠道。
嗅到資金需求的非標時代三方之王——諾亞財富也斥資22億元,買下虹橋新地中心7.2萬平辦公場地作為自己的新總部大樓,即便它上個財年錄得7.45億凈虧損,仍是要讓每一個走出虹橋樞紐的人,都能看到通往諾亞總部的指示牌。
涌進虹橋的新貴們之所以對杠桿如此饑渴,歸根結底是看到了“榜樣”的力量。
“榜樣”就是新地產三劍客——恒大融創碧桂園,它們從2016年開始碾壓萬科:融創在2016年一邊買地一邊并購,資本開支達1025億之巨;恒大從萬科手上奪下銷量桂冠,負債規模達到了史無前例的11583億;碧桂園則瘋狂收儲,新增土地儲備3714萬平方米,位居行業第一,是萬科的兩倍還多。
面對圍觀者對高負債率的質疑,許家印曾辯解道:房地產企業就應該高負債經營。而在順馳上翻過車、本應對杠桿更謹慎的孫宏斌也表示負債率沒意義:“我從來不關心負債率,我只關心現金流,這個沒問題就可以。”在評論萬科提出的“白銀時代”時,他直接來了句:“這太扯了。”
大佬們都是同一個意思:貝塔還在的時候,對杠桿的任何一點猶豫,都是對鈔票的不尊重。
但此時信號已經越來越強烈。2016年5月,權威人士提醒道:“樹不能長到天上,高杠桿必然帶來高風險。”2016年12月,中央經濟會議重復道:“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大多數的房企,并沒有聽懂這兩句大白話,反而是被“漲價去庫存”和“棚改貨幣化”的盛宴所迷亂了雙眼。
歷史的規律證明,所有想賺最后一個銅板的人,都不可能得償所愿。
02
2020年8月,在疫情后又一輪暴漲中,央行終于出手畫下了地產融資的三道紅線。
第一道紅線,是房企剔除預收款項后資產負債率不超過70%;第二道紅線,是凈負債率不超過100%;第三道紅線,是現金短債比要大于1。房地產企業根據觸線的嚴重情況不同,分紅、橙、黃、綠四檔監管,即“三道紅線,四檔管理”。
在經歷了2016年之后的“奮起一躍”,大量房企成了“三高”患者。在到央行發布三道紅線時,僅剔除預收款后的資產負債率不超過70%這一項,就有高達56%的房企不達標,26%的房企三道紅線全部踩到。換句話說,偌大的地產行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在三道紅線圍出來的安全網以內[3]。
這道安全網里,大多都是央國企,民企只有龍湖等少數公司。
2021年,“三道紅線,四檔管理”實施的第一個完整年份,全國商品房銷售創下18萬億的歷史記錄,但債務壓頂的地產企業,卻在紅線下陷入資金鏈泥潭。在信用危機之下,當年雄心勃勃入駐虹橋的房企們,不約而同地都匯流進了一條“入駐虹橋-業績沖頂-債務違約-搬離虹橋”的命運流水線。
2016年搬進虹橋的協信,2021年公開債務違約,2024年拍賣虹橋總部;2017年搬進虹橋的旭輝,2022年公開債務違約,2023年出售總部大樓;2018年搬進虹橋的弘陽,2022年公開債務違約,同年搬回了南京;2019年入住虹橋的藍光發展,2021年公開債務違約,2021年撤回了四川。
2019年搬進虹橋的祥生,2020年在港交所上市,但三個月后被爆出裁員30%的消息;2021年11月18日本是上市一周年,大小股東們卻不加掩飾地送出「一日腰斬」作為生日禮物;次年3月,祥生2億美元債公開違約;待到上市兩周年前夕,祥生把虹橋的辦公樓退租,總部搬回了杭州。
從野心膨脹,到黯然離場,只有短短五年的時間。
2021年搬進虹橋的諾亞也最終只趕了個晚集,今天樓下的公司股債雙殺,明天隔壁的廣場上站滿了維權的信托投資人,客戶們一個接一個欠債的欠債、賣地的賣地,像一陣煙般從虹橋消失。飛機飛過虹橋的天空,寫字樓樓蔭下的簡歷和招租廣告,宣告著房企們最后一次“奮起一躍”的大敗局。
五年之后,如果有人再去重溫那篇《從大周期到小周期的前夜——理解中國房地產價格的框架》,一定會有一個疑問:萬科到底算對了,還是算錯了?
我們不妨用報告給出的公式,代入從2016年到2023年的真實數據,會有這樣的結果:
首先是“利息保障倍數”,如上圖橙色曲線所示,從2013年的10.6一路下滑,并且隨著房價在2015年之后的暴漲而迅速走低,最低時往下摸到了4.7(2021年),但離房價見頂的“臨界值”1.5距離非常遠。而這兩年由于居民儲蓄的水漲船高,以及很多人的提前還貸,利息保障倍數重新扭頭向上,回到了6以上。
然后是“新房名義市值對居民最大購買力的占用”,如上圖藍色曲線所示,其在2019年的時候最高摸到了54%,之后由于新房開工量減少而一路下滑。而近兩年隨著新建商品數量的急劇萎縮,該指標更是跌倒了20%以下,其自始至終都沒有突破60%的臨界值,跟萬科在報告中設想的差不多。
所以諷刺的是,萬科花重金篩選出來的這兩個“全球通用的、最能預測房價見頂的指標”,最后卻完全沒能預測中國房價在2021年的見頂。
譚華杰的報告到底哪里錯了?其實仔細看這兩個指標的公式,就能發現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參數——居民部門總儲蓄。在過去的這些年里,中國的居民儲蓄總額一直在高水位,即使是經濟乏力也在持續增長,對沖掉了房貸余額、商品房新開工面積、平均價格等參數的上漲,讓兩個指標持續遠離“臨界值”。
但在中國,老百姓的儲蓄是保命錢,涵蓋了養老、醫療、教育、失業等一系列廣泛的用途。但在萬科報告的兩個公式里,潛在的假設都是一個——當居民儲蓄都接近耗干時,房價才會見頂。顯然,這個假設在中國是不可能成立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政府不會等到居民儲蓄要耗干的時候才會出手。
在經歷了極度深寒的三年后,萬科這份報告的錯誤或者準確,已經沒人關心了,它跟昔日那些充滿野心的宣言和口號一樣都埋進了歷史的遺物堆。而曾經寄托了一大批“千億房企夢”的虹橋,仍然人流如織,熙熙攘攘,其招商和宣傳的重點也變成了科創、臨空、物流、跨境電商等新興產業。
只是在多年之后,面對桌子上的違約函,地產商們肯定會想起第一次在新聞聯播里看到“房住不炒”四個字的那個晚上。
03
2006年至今,上海的離婚率基本保持在3.32-4.87‰的區間,只有2016年出現了一個5.71‰的異常峰值。
在往年,離婚的高峰期要么是春節前,要么是高考后。但2016年的上海卻不同,高峰發生在8月的最后一周。在那幾天,上海的中介們到處放風,聲稱9月1號上海要推出新的調控政策——離婚不足一年,限購限貸政策要按照離婚前家庭情況處理。
隨即,上海各區民政局的離婚登記處前面,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市住建委出來辟謠都沒用。蹲點在民政局門口感情和睦的夫妻們,深得《Yes, Prime Minister》里英式笑話的真傳,堅信Hacker的政治第一定律:只有官方否認的才可信。
在民政局門前隊的市民,2016年
那些年,當懷揣千億夢想的地產商瘋狂涌入虹橋的時候,視“京滬永遠漲”為信仰的普通人也正在一個個售樓處、民政局和房管所前面排隊,他們被持續二十年的樓市牛市打上了一枚思想鋼印:努力打工賺錢,不如早買房、多買房、借錢買房。
曾經人們對限購咬牙切齒,但事后證明,反倒是各種拖延老鄉買房的政策,挽救了無數中產家庭。
中國居民的房貸余額在2014年首次突破10萬億,在2017年突破20萬億,在2022年達到頂峰38.8萬億,然后開始萎縮。可以看出,有超過一半、接近20萬億的房貸是在2016年之后增加的,而2016年到2021年又是房價“最后一躍”的六年。當房價不再如約上漲時,必然帶來持久的財富縮水和還貸壓力。
在最瘋狂的那幾年,購房者希望繞開一切明里暗里的阻攔來加杠桿。除了在民政局門前排隊外,還有諸如偽造銀行流水、虛開收入證明、異地掛靠社保、刷信用卡湊首付、用消費貸替代房貸等五花八門的手法,甚至有一段時間,用公司的名義套取經營貸來買房,成為南方某些炒房城市的普遍基操。
在另一邊,地產商們的融資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由于在境內上市受限,房企們紛紛闖關港股,“內房股”最終成為港股一大重量級板塊。而在非權益融資這方面,地產商們除了使用正規的公司債、美元債、開發貸之外,還大量使用了信托貸款、明股實債、供應鏈融資、民間高利貸等手段。
在群情激奮的年代,沒有幾個房企能忍住高增長的誘惑,包括一向在業內以穩健著稱的萬科。
萬科剔除預收款項后的資產負債率,在2016年之后其實也在節節攀升,一度觸發紅線。2016年6月的股東大會上,郁亮還對不拍地王的審慎引以為傲,強調面粉貴過面包的不合理,可到了12月,萬科就以53.95億元接盤了融信那塊靜安區地王49%的股權,最終「中興路一號」落得虧本入市的結局。
2018年9月,萬科在秋季例會上打出「活下去」的口號,搞得行業人心惶惶,彼時地產圈內資金鏈緊張的氣氛已經逐漸傳導開。但萬科自己同一時間卻還在各地大舉拿地,毫不手軟。從2018年喊出“活下去”至2021年房價見頂,萬科平均每年拿地金額仍然高達超過1400億元,直到2022年才開始驟降。
但在過去兩年,面對快速下滑的銷售額,已經有國企身份的萬科也頂不住了。在2024年3月份的業績說明會上,萬科再提「活下去」,并首次取消了上市31年來的分紅慣例,來為兩年削減1000億負債創造條件。同期萬科還賣掉了最賺錢的商業地產上海七寶萬科廣場,以及本來要建新總部的深圳灣地塊。
如果說萬科是“謹慎一生,但差點兒晚節不保”,萬達則是“逃離火場,但又沒忍住返回”。
萬達主業雖然并非住宅地產,但商業地產也跟大環境息息相關。2017年因為海外并購受阻,萬達進行了資產大拋售,以637億的價格把文旅地產和酒店資產賣給了融創和富力,堪稱“山頂逃離”。但隨后王健林為了讓萬達商管登陸港股,進行了對賭式融資,最終卻未能如愿,陷入到無盡的糾紛之中。
當然,并非所有的地產商都在山頂之后折戟沉沙。風格比萬科還穩健的龍湖地產,一度也被惠譽下調評級,但最終成功過關,吳亞軍安全“著陸”;杭州起家、經營保守的濱江集團,一直深耕浙江省內,業內排名常年在20名之外,過去幾年營收逆勢增長,2024年反倒首次擠進了行業前10名。
2024年,當普通人用提前還貸來給地產黃金二十年畫上句號時,那些曾經叱咤風云的地產老板,也寫完了自己的人生主篇章。
風光無限,結局身陷囹圄的許家印;賭性堅強,同一個下水道掉了兩次的孫宏斌;逃離火場,但最后不甘心又返回的王健林;極度謹慎,保全身家退居二線的吳亞軍;草根起家,但最后黯然離場的楊國強;精明圓滑,幾乎全身而退的潘十億……他們勾勒出了中國大部分地產老板們的終局群像。
這里面最讓人難評的,是新城控股的王振華。2019年7月他因為猥褻女童案入獄,新城控股連續跌停,銀行停貸工地停工銷售停擺,兒子倉促接班,公司不得已開始斷臂收縮,結果反倒避開了之后的行業巨坑。2024年7月初王振華刑滿出獄,他面對的是一個跟五年前幾乎完全顛倒的行業。
跟莎士比亞筆下的劇情一樣:那場殘暴的歡愉,居然真的是以殘暴而終結了。
04
樸樹在1999年發行了一張《我去2000年》專輯,收錄的第一首《New Boy》,開頭是這樣唱的:
是的
我看見到處是陽光
快樂在城市上空飄揚
新世界來得像夢一樣
讓我暖洋洋
1999年,是中國全面實施住房制度改革——即“98房改”的第二年。那一年,中國出生了1900萬新生兒,凈增人口超過1000萬,國民的年齡中位數只有28歲,城鎮居民的人均住房面積僅有18.7平方米,城鎮化率還不到35%,居民部門的房貸總額更是幾乎為0——新世界來得的確像夢一樣。
高速發展二十多年,中國城鎮化率已經接近70%,人均住房面積已經超過了42平方米,逼近了發達經濟體的水平,居住環境和質量更是天翻地覆。而地產帶動的上下游產業鏈,如鋼鐵、水泥、建材、裝修、家電、工程機械等行業,更是給GDP和就業率帶來了巨大的貢獻,任何一個其他行業都無法替代。
中國房地產行業不會退出歷史舞臺,但它的確經歷完了一輪最大的、最完整的周期,已經越過山丘。
山頂之后,行業格局也已被重塑。在剛剛過去的2024年,地產銷售前三強,已經從昔日的碧桂園萬科和恒大,變成了保利、中海和華潤置地這三家央企[8]。萬科已經跌落至行業第4,碧桂園跌落至行業第16,融創跌落至第18,而恒大則煙消云散。
巨頭們在重排交椅的座次,普通人也不得不跟著時代大潮同起同落。剛公布的第五次全國經濟普查顯示,建筑行業2023年底從業人員的數量,相比2018年下降了11.9%——這個趨勢的背后,是無數工地老哥、設計院員工、土木畢業生都要重新找尋職業出口。
前幾年,樸樹在B站的夏日畢業會上唱了重新填詞的《Forever Young》,旋律依舊,但歌詞卻改成了:
所有曾瘋狂過的都散了
所有牛逼過的都頹了
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
全都變沉默了
六道輪回,幾度春秋。新世界來得像夢一樣,舊世界走得也像夢一樣。
全文完,感謝您的耐心閱讀。
參考資料:
[1] 從大周期到小周期的前夜,理解中國房地產價格的框架,譚華杰
[2] 董秘的地產世界 譚華杰萬科十五載進階錄,觀點地產網
[3] 真主角孫宏斌的"95分"和"現殺",新華房產
[4] 從房企年報看房地產風險:經營業績與債務特征,粵開證券
[5] 當前房地產融資渠道和形勢,恒大研究院
[6] 任澤平萬字長文、44張圖解讀中國樓市風險,搜狐新聞
[7] 孫宏斌再懟萬科:說房地產進入白銀時代太扯了, 經濟觀察報
[8] 2024年中國房地產企業銷售TOP200排行榜,克而瑞
作者:張婕妤/戴老板
研究支持:陳暢
責任編輯:戴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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